冀州,邺城。
這是趙國的都城所在。
如今的趙國之主是張士奇,他在天下各州中,稱王是比較晚的。可張士奇掌握的冀州趙國,卻極為穩固。張士奇本身,昔日就是冀州牧,擔任冀州牧多年,對地方掌控更強,全然不似朱槐,也不似是袁炜。
張士奇本身,也極有野心,更極有能力,能籠絡人。
除此外,張士奇又出身冀州世家,張家曆代公侯,在冀州根深蒂固,是冀州最大的世家,所以他治理冀州,能更加牢固,能穩穩掌控冀州不出問題。
不像朱槐,他在幽州就是一個外來戶,無根之萍。
朱槐想立足會很難。
皇宮内,大殿中。
張士奇身着龍袍衮服,頭戴紫金冠,衣着華麗,正襟危坐。他目光落在下方一個魁梧的中年人身上,緩緩道:“大将軍,王宗熙方面的速度很快,也很果斷。”
“先斬殺田躍,然後開始揮軍南下,直接打破燕國的國都薊縣。如今燕王朱槐,迫于無奈,都已經撤退到涿郡治所涿縣退守。”
“即便如此,依照本王看,也未必能擋住。此前朱槐派遣朱埴來求助,且表示願意歸順咱們趙國。當時沒有搭理,暫時靜觀其變,如今朱槐已經愈發扛不住,不能再等了。”
張士奇道:“估摸着再等一兩個月,萬一朱槐最後的力量,徹底消耗完擋不住王宗熙。我們坐山觀虎鬥的策略,就會失效。”
中年人名叫顔忠,是趙國大将軍,武藝高強,宗師境高手,有萬夫不當之勇。
顔忠面色肅然,鄭重道:“大王,臣之所以不贊同發兵,是因為王宗熙不好對付。再者,也需要把朱槐最後的力量壓榨出來,讓他削弱王宗熙的力量。”
“到時候,即便我們介入戰事,也不會過于棘手。當然最主要的,是考慮青州王奇的動向。大王也知道此前青州方面,派遣楊山君坐鎮平原郡邊境。”
“一旦我們真的發兵介入幽州局勢,王奇安排在邊境的軍隊,極可能介入進來,甚至直接攻打冀州。到時候我們就是雙線作戰,對我們是不劃算的。”
顔忠作為軍方大将,也極有想法。
他也有自己的一個顧慮。
張士奇聽到後,起身在大殿中來回踱步,他思索一番後,道:“問題是,等王宗熙滅掉了朱槐後,王宗熙和王奇父子,便在我們趙國一南一北,會形成夾擊之勢。對我們趙國,也是極為危險的。”
顔忠棱角分明的臉上,多了一抹肅然神情,鄭重道:“大王,臣并非說不參戰,也不是說不介入戰場。臣的考慮,是先讓朱槐進一步拼命,替我們最大限度的削弱王宗熙。”
張士奇道:“不好把握啊!”
顔忠道:“臣相信朱槐扛不住時,還會再派遣人求助的。如此一來,後續對我們的影響呼更小。朱槐沒了力量,他帶着人歸順,要吞并朱槐的部下,把他麾下的人才收過來,那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張士奇點了點頭,他也明白顔忠話語的意圖,也是有道理的。
張士奇很貪婪,他是有大野心的。
但是,張士奇也穩得住,要知道當年天下皆反,各地稱王稱帝,不再尊奉大周,可是他自始至終不曾行動,緻力于對地方的掌控。
等到冀州納入他的掌控,且人心都歸附他,張士奇才建國稱王。
即便如此,他也不曾稱帝,隻是稱王而已。
算是再給大周一份尊重。
在張士奇、顔忠議論時,有内侍進入,禀報道:“大王,丞相求見。”
“傳!”
張士奇吩咐了一聲。
内侍轉身去通知,不多時,一個年近五旬的清癯老者邁步進入。
老人名叫田策,是趙國的丞相。田策并非什麼大家族大世家出身,就是冀州名士。在張士奇擔任冀州牧時,田策是張士奇的謀士。
等到張士奇稱王後,田策便出任丞相一職,作為文官之首。
田策站定後,行禮道:“臣田策,拜見大王。”
張士奇道:“丞相免禮。”
“來人,賜座”
張士奇吩咐一聲,有内侍準備了座椅,讓田策坐下來說話。
田策坐下後,便迅速說道:“大王,老臣剛得南方揚州的消息。王奇出兵不到半個月,便拿下整個陳國,覆滅袁炜。如今南方整個揚州各郡,都納入王奇的麾下。王奇的齊國,已經占據揚州、徐州和青州,實力進一步增強。”
“嘶!!”
張士奇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臉上有震撼神情。
速度太快了。
王奇在短短時間,就覆滅袁炜,又拿下了一州。這麼算下來,齊國的實力放眼整個天下,那都是數一數二的。真要單獨抗衡齊國,未必有哪一個諸侯能辦到。
張士奇在這一刻,也感受到了濃濃的壓力。他歎息一聲,說道:“王奇崛起的速度,真是太快了,讓人措不及防。”
田策捋着胡須,緩緩道:“大王所言甚是,王奇短短時間内,吞并徐州、青州,如今拿下揚州。在沒有揚州之前,王奇的實力算不得強大,也沒有穩固的後方。如今有了揚州,便有了戰略縱深,有進有退,不好對付。”
張士奇道:“丞相,本王和大将軍正在讨論,該怎麼應對幽州局勢。王奇拿下了揚州,情況更是複雜了。你說一說,我們如今該怎麼辦?”
田策神情肅然,道:“大王,老臣在入宮前,就召集一衆官員議論此事。除此外,也詢問了麾下幕僚的意見。對于幽州戰事,以及針對王奇這裡,所有人的意見,都是一樣的。”
張士奇道:“說說看。”
田策道:“所有人,都是主戰。原因很簡單,幽州這裡,我們遲早會面臨和王宗熙一戰。現在開戰,比以後開戰好。現在好歹還有朱槐在,能分擔一部分壓力。”
“如果我們趙國不聞不問,朱槐獨木難支,王宗熙必然滅掉朱槐,掌握整個幽州。屆時,王宗熙和王奇一南一北,就成了夾擊我趙國的态勢。”
“另外我們和王奇,遲早也是會開戰的。看王奇的架勢,不可能和趙國和平共處,他積極擴張,遲早有對上的時候。”
田策笃定道:“所以我們都認為,現在開戰,肯定比後來再開戰更好。”
張士奇聽到後回到龍椅坐下,捋着颌下的胡須,緩緩思慮着。
晚戰不如早戰。
這是正确的推斷。
張士奇道:“丞相、大将軍,我們如今要介入幽州戰事,如何介入?另外對付王奇這裡,我們又該怎麼辦呢?”
顔忠并未說話,而是看向田策,因為涉及到策略謀劃方面,田策才是此中高手。
田策緩緩道:“臣和麾下的人商議後,認為這一戰,我們有三個方面要做。”
張士奇道:“哪三個方面?”
田策說道:“第一,自然是直接介入幽州局勢,不能再拖延時間。再想坐山觀虎鬥,恐怕朱槐這頭老虎,就要被王宗熙打死了。想讓他們鹬蚌相争,難度太大。所以安排一支大軍,火速進入涿郡,到涿縣相助朱槐,抵擋王宗熙的進攻。”
“第二,防止王奇突襲冀州。再調遣一支大軍,南下到和平原郡交接的邊境駐紮,全線防守。我們在趙國南境,不需要殺敵,也不需要主動出戰,隻需要守住即可。”
“之所以這樣考慮,是因為王奇領兵打仗極為厲害。他的軍隊,也是能征善戰。一旦出戰,稍不注意反倒是陷入困境。”
“我們眼下的精力,主要在幽州。拿下了幽州,再和王奇交戰不遲。隻要我們拿下了幽州,冀州、幽州連成一體,趙國的實力更進一步,便不懼王奇。”
田策侃侃而談,顯得極為笃定。
他這一次來,已經是考慮清楚,所以才會有如此清晰的思路。
張士奇也是聽得點頭,道:“第三點呢?”
田策說道:“第三,聯合其他方面的勢力出手。如今對王奇有意見的,或者說忌憚王奇的,不止是一個兩個人。眼下盤踞兖州的曹玄,他自領兖州牧,表面上尊奉朝廷,執掌整個兖州。實際上如今的兖州,已經在曹玄的手中。”
“曹玄的發展比較緩慢,而他要發展,就不可能任由王奇繼續坐大。值此之際,我們安排人南下兖州,遊說曹玄派兵屯兵在齊國西面邊境,不進兵,隻需震懾即可。”
“這一事情,對曹玄不難。”
“另外兖州南方的豫州牧劉恒,這個人和曹玄一樣,也是表面上尊奉大周,卻是自領豫州的。他所在的豫州,和徐州是接壤的。”
“如果真要是齊國的實力增強,劉恒處境也不妙。所以我們,可以再安排人去聯合劉恒,請劉恒發兵到齊國徐州邊境。”
“甚至于,再聯絡楚國。當然,這一點隻是安排一下,畢竟楚國未必和我們合作。可是,也可以布置一番,萬一成了呢?”
“隻要有曹玄、劉恒的震懾,甚至加上楚國介入,王奇肯定不敢介入冀州戰事。我們想要單獨對抗幽州王宗熙,也就容易了。”
“如果沒有王奇拿下揚州,想達到這一步,老臣認為不大可能。”
“随着王奇閃電拿下揚州,天下震動,諸侯恐懼,我們的謀劃,也就有了一個基礎。要知道曹玄、劉恒都是精明之輩,都是枭雄,他們肯定明白放任王奇繼續增強的隐患。”
田策侃侃而談,說道:“實際上如果能請大周朝廷下诏,勒令王奇不得介入冀州戰事。甚至,朝廷再安排人到揚州任職,摘桃子那才是最好的。隻是朝廷實際上,隻掌握關中地區,肯定不會得罪王奇。”
張士奇聽完後,眼中明亮,贊歎道:“丞相的策略,極為精妙,三管齊下,我們要拿下王宗熙,就有相當大的機會。甚至,即便拿不下王宗熙,可是隻要朱槐在涿郡,那麼王宗熙的力量,就無法南下。”
田策道:“大王聖明。”
就在此時,又有一個内侍進入,急匆匆禀報道:“大王,高尚書求見。”
“宣!”
張士奇吩咐一聲。
内侍去傳令,不多時,一個個子很高,卻極為瘦削的中年人進入。中年人名叫高元豐,是趙國的吏部尚書。雖說沒有田策作為丞相的大權,卻也是重臣。
高元豐除了日常協助田策處理政務,還兼任着最重要的一個職務,那就是掌握趙國的情報體系,對各地消息打探,這是高元豐負責的。
高元豐站定後向張士奇行禮,他說道:“大王,臣剛接到消息。大周方面,賜婚給王奇。不僅如此,還派遣宗室的老臣離王趙永圖出面,親自前往臨淄賜婚。而且朝廷賜婚,不是賜予正妻王妃,是賜給王奇一個側妃,這事情,極為古怪。”
張士奇聽到後,也是覺得怪異,因為這事情怎麼琢磨都不怎麼對。
賜予一個側妃。
還是大張旗鼓的賜婚,甚至讓老臣趙永圖出面,實在古怪。要知道趙永圖其人,是永字輩中,年紀最年長的,都已經是六十開外快七十歲。
朝廷很重視,又隻是賜予側妃。
怪得很!
張士奇想了想,問道:“丞相,你怎麼看?”
田策忽然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此乃天助大王也!”
張士奇道:“什麼意思?”
高元豐、顔忠也都是齊齊看向田策,一副不明白的樣子。
田策不急不躁的道:“原因很簡單,王奇如果尊奉朝廷,且實力普通,那也就罷了。問題是如今的王奇,侵略性極強,不斷的擴張。”
“這樣的一個齊國,我們都感到有壓力,甚至會忌憚,何況是大周朝廷方面呢?皇帝希望的王奇,是實力越來越弱,我們這些諸侯的實力也越來越弱。”
“偏偏王奇異軍突起後,實力越來越強,皇帝能安心嗎?”
“不可能的。”
“然而皇帝好歹,曾經曾拜王奇為師,王奇還有個帝師的身份在。所以皇帝這裡,不能直接對付王奇,再者王奇也不好對付。所以皇帝改變了一個策略,用賜婚作為手段。”
“這表面上看,是嘉獎王奇,是給予王奇好處。實際上,我敢肯定,這個賜婚的女子,必然是皇帝的棋子,是負責盯着王奇的。甚至,可能要對付王奇。”
“都說溫柔鄉英雄冢,王奇是厲害,萬一被這賜婚的女子馴服了呢?到時候偌大的一個齊國,便徹底失了銳氣,甚至成為皇室手中的一把刀。”
“這,完全是可能的。”
田策對自己的論斷,也是極有信心,他說道:“曆朝曆代,因為皇帝寵信後宮妃嫔,自此不早朝的君王,那是多得很。”
張士奇聽到後,頓時笑了起來,道:“這麼說來,倒是一件好事情。至少當下,對我們是極為有利的。”
田策道:“是這個意思。”
顔忠說道:“丞相一番分析,也就清晰明了。”
高元豐說道:“按照丞相的分析,甚至大周皇帝都暗中算計王奇。那麼我們,何時攻打幽州王宗熙呢?再不出兵,涿郡都要落陷。到時候再攻打,也就不容易了。”
他暫時,還不知道剛才一定的計劃。
所以開口詢問。
張士奇道:“丞相,你看何時發兵最合适?”
田策道:“宜早不宜遲,且我們的軍隊,早就準備好。臣建議,今天就發兵北上涿郡,馳援朱槐。另外按照先前的三方面計策,同時推進。”
張士奇道:“可以!”
高元豐因為才來,他不知道情況,所以又開口詢問一番,了解先前田策的建議。當他聽完了田策的建議後,忍不住贊歎道:“丞相的策略,的确高明。這一策略,既解決了北方威脅,也有對王奇的防禦,還有對王奇的進攻。”
田策捋須一笑,說道:“大王,老臣這就去布置。北上的軍隊,臣建議以大将軍為首,畢竟大将軍能征善戰。南下防守的人,臣建議以骠騎将軍陳寅虎為主,他是戰場上的宿将,知道怎麼打仗。”
“準了!”
張士奇當即就同意。
一切商議妥當,田策、高元豐、顔忠便各自離開去布置一番。
張士奇一個人坐在大殿中,眼中有一抹期待,但還是有一抹忐忑。即便是他勵精圖治,可涉及到和王奇開戰,還是有些擔憂,畢竟王奇實力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