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延冒雨回到家中,更換了一套嶄新的衣衫,便準備要出門。
妻子烏氏見狀,詢問道:“夫君,天都這麼晚了,外面又是疾風驟雨,你要去哪裡?”
趙延道:“我去見嶽父。”
烏氏心下不解,心下更是擔心趙延,開口道:“大晚上的,雨又這麼大。何不等明日一早,再去拜訪父親呢?”
趙延看到烏氏關切的神情,搖了搖頭道:“長安局勢,風起雲湧。我這長安縣令,能否坐穩,甚至能否更進一步,就是最近的事情。在當下,必須謹慎一點。你早些睡,我去見嶽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烏氏拿了披風,給趙延披上,提醒道:“外面刮風下雨的,小心點,不要感染了風寒。秋意正濃,一場秋雨一場涼,愈發寒冷了。”
趙延拍拍烏氏的手,大步離去。
他乘坐馬車,連夜趕到烏家。他進入府内等了不久,便見到了睡眼惺忪的烏宗逍。
烏宗逍畢竟上了年紀。
已經休息。
如今起床來,披着一件大氅,揉了揉渾濁的眼睛,開口道:“趙延,大晚上的來拜訪,可是你去向王奇請罪後,有什麼事情?”
趙延去請罪,且被擋在門外的事情,烏宗逍是知道的。
如今連夜來了。
肯定有事。
或者,是趙延取得了進展;或者,是趙延吃了閉門羹。
趙延鄭重道:“嶽父,我見到了王奇,情真意切的向他叩頭請罪,好一番後,王奇不再追究蒲奴的事情。隻是王奇說,要讓他站在太子一系,太子能給他什麼?”
烏宗逍那眼睛登時瞪大。
神情有些激動。
這樣的事情,趙延其實可以自己去東宮禀報。如今趙延先和他商量,就意味着,一旦說服了王奇歸順,使得王家站在東宮,就是他烏宗逍的功績。
對他在東宮的地位,也是有極大幫助的。
烏宗逍是禮部尚書,在趙昱的麾下,算是重臣。不過相比于吏部、刑部,卻差遠了。如果這一次他立下大功,即便他僅是禮部尚書,在太子的心中地位,也能進一步提升。
烏宗逍精神抖擻,吩咐道:“賢婿,等老夫換一身衣服,随老夫連夜去東宮。”
“是!”
趙延立刻應下。
他心頭也是一陣歡喜,要聽到‘賢婿’二字,不是那麼容易的。
事實上他來之前,也的确考慮過,自己單獨去觐見太子,把王奇可能站在東宮一邊的消息上報。隻是他琢磨後選擇了放棄,原因有兩個方面。
第一,是他人微言輕,地位很低,在太子面前沒有話語權;第二,他不能為了這一事情,就得罪烏宗逍。
烏宗逍更換了衣衫,就急匆匆帶着趙延出府,乘坐馬車冒着雨往東宮去。
東宮的位置,在皇城東面。
距離烏宗逍的住宅不遠。
不到一刻鐘,便抵達東宮外。烏宗逍撐着傘,帶着趙延上前敲門。門房一看到烏宗逍,便問道:“烏尚書,您連夜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烏宗逍眉眼銳利,沉聲道:“通知太子,老夫有大事禀報。”
“是!”
内侍直接去通報。
烏宗逍和趙延徑直到東宮殿内落座。
沒過多長的時間,趙昱身着錦衣華服,外罩一件大氅,邁步進入。趙昱的年紀,在三十開外,約莫一百七十公分,不算高也不算矮。
他單眼皮小眼睛,眼眸略顯狹長,嘴唇細薄,唇上兩撇小胡子。任何時候,眼睛都像是微眯着的,被趙昱盯上,就仿佛被毒蛇盯着一般,遍體生寒。
烏宗逍行禮道:“老臣烏宗逍,拜見太子殿下!”
趙延也連忙行禮。
趙昱落座後,捋着颌下的小胡子,道:“趙延,你出名了啊!為了給匈奴人出頭,帶着匈奴人去抓王宗熙的兒子王奇,沒想到,被人罵了個狗皿淋頭,還被罵得吐皿昏死。你,真是有本事啊!”
撲通!
趙延雙腿一軟跪在地上,神色略顯慌張,連忙道:“太子殿下,臣有罪!”
趙昱道:“你的确是有罪。”
趙延已經以頭叩地,心頭更有些慌亂。萬一趙昱大怒,他被罷官都是輕的,重則被直接問罪。
趙昱哼了聲,呵斥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趙延跪着,不敢動彈。
心下驚慌不已。
趙昱目光一轉,落在烏宗逍的身上,詢問道:“烏尚書,你是來替他求情的嗎?”
烏宗逍搖了搖頭,不急不躁的道:“太子殿下,趙延犯了錯,該受到懲罰,那是他自作自受。老臣,沒什麼好求情的。”
趙昱問道:“既如此,你今夜來所為何事?”
烏宗逍回答道:“趙延和王奇發生沖突後,向老臣禀報了事情。當時,老臣給予的方向是兩個。第一,趙延親自登門請罪,化解矛盾。第二,趙延為太子拉攏王奇,争取讓王奇站在太子一邊,成為東宮的人。”
趙昱眼中一亮,陰沉的臉上露出贊許神情。
不愧是烏宗逍。
姜是老的辣。
趙昱颔首道:“王奇這個人,雖說是一介布衣,但分量很重。他不僅代表他自己,更能代表崔東山,還有王家。甚至剛到長安的林元崇,也是王奇的師伯。毫不客氣的說,王奇就把一根線,把這些人串在了一起。得了王奇的效忠,我東宮的實力,必定大增。”
烏宗逍道:“太子英明!”
趙昱道:“王奇怎麼說?”
烏宗逍看向趙延,呵斥道:“趙延,還不快告訴太子殿下,王奇是怎麼回答的?”
趙延連忙道:“回禀太子殿下,王奇說要讓他站在東宮一邊,東宮能給出什麼條件?這,就是王奇的話。王奇的态度,應該是願意站在太子一邊的。”
趙昱眼眸眯了起來,心中思索着。
片刻後,趙昱道:“烏尚書,你怎麼看待此事?”
烏宗逍說道:“太子,如果僅僅給予一些好處,就能争取到王奇的效忠,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還有一點很重要,王奇和齊王本就對立,他站在太子一邊,那也正常。”
趙昱捋須道:“趙治安排人去範陽,對付王奇、崔東山,這事情人盡皆知。此前趙治接連安排人去幽州,都是折戟沉沙,他對王奇是恨之入骨的。”
頓了頓,趙昱又說道:“這次如果拉攏了王奇,趙治原本要借助林元崇攪亂局勢,反倒是成就了我們,幫了本太子的大忙。”
烏宗逍道:“太子英明!”
趙昱深吸了口氣,道:“趙延,起來說話。”
“謝太子!”
趙延心頭松了口氣,這才站起身,微微弓着背垂手而立。
趙昱道:“王奇可曾說,他要什麼條件?”
趙延搖頭道:“不曾說,他隻是說,讓太子給條件。”
趙昱又微眯眼睛思考着,片刻後,他看向烏宗逍,詢問道:“烏尚書,你看王奇這是什麼意思?”
烏宗逍道:“試探!”
趙昱颔首道:“我也認為是試探,看本太子對他的态度如何。或者說,看本太子給予的條件,來評估對他的重視程度。”
趙昱道:“來人!”
一名内侍立刻進入,躬身站立。
趙昱道:“通知魏元禮來議事。”
“是!”
内侍得令,立刻去通知。
魏元禮,擔任東宮太子洗馬一職,是趙昱心腹謀士。東宮的策略,都是由魏元禮制定,在趙昱心中,魏元禮影響力極大。
内侍去傳令,約莫過了兩刻鐘多一點,魏元禮到了。
魏元禮其人,三十開外。
他面容剛毅,眉眼銳利,雙目炯炯有神,颌下一副大胡子,是個頗為強勢的人。
魏元禮因為來得急,腳下衣袍略有水漬。他在門口抖了抖衣袍,進入殿内站定,行禮道:“臣魏元禮,拜見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