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大周帝都。
如今的長安,相比于去年開春時,雖說依舊繁華,卻少了些許昔日的繁華。因為到如今,大周地方上紛紛自立,朝廷雖說還據有關中、并州、冀州以及幽州等地,問題是西涼,巴蜀,以及揚州等都紛紛自立,朝廷實力削弱太多。
天下動蕩,人心思變。
東宮内。
太子趙昱端坐在主位上。
下方坐着一個中年人,此人名叫祖大器,是如今東宮的太子洗馬。昔日的太子洗馬魏元禮死後,趙昱又重新發掘了一個人才,便是如今的祖大器。
這是趙昱的心腹謀士。
祖大器其人,年過四十,兩鬓已經有了風霜。
他行事更為激進。
因為趙昱遲遲不能扳倒齊王趙治,祖大器的行事風格,得了趙昱的喜歡,深得趙昱器重。
趙昱喝了口茶,說道:“祖先生,父皇病重,病情一直拖着。如今王奇即将回朝任職,王奇這個人很有能力,雖說他也為本宮效力。隻是觀其性子,極有主見,也有自己的野心抱負,不好控制。對王奇這裡,你怎麼看?”
王奇在地方上,快速發展實力,短短時間,就掌握琅琊國,又奪取東海郡和彭城國,實力是極為強橫的。
更何況,有昔日王奇得了益壽丹,不給趙昱,反而直接獻給皇帝的事情。
趙昱心中有些疙瘩。
内心,沒有真正的信任王奇。
祖大器思索一番,緩緩道:“太子,對于王奇,卑職的态度,是以拉攏為主。當然王奇效忠一事情,卑職也仔細研究過,這是有些問題的。”
“王奇眼下,僅僅是站在太子一邊,卻不曾真正效忠。這樣的關系,沒有利益的捆綁,并不牢靠,甚至容易出問題。”
“甚至如今,王奇已經娶了趙紹的女兒。要知道趙紹是齊王的人,齊王有了這一層紐帶關系,也就可能拉攏王奇。”
祖大器侃侃而談,道:“隻不過,齊王和王奇有些矛盾,關系比較複雜。可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大意,不能認為是穩妥的,所以卑職認為,必須拉攏王奇。”
“天下越亂,王奇的重要性,也就越是不言而喻。”
“畢竟王奇的背後,不僅是他自身已經有了力量,還有王宗熙、李晟。這些人的存在,可都是王奇的實力。”
“更何況,王奇很厲害。”
祖大器沉聲道:“所以毫不客氣的說,籠絡了王奇,就有了問鼎天下的基礎。”
趙昱沉聲道:“萬一,王奇因為趙紹的緣故,發生改變,不在站在本宮的這邊,而是要站在齊王一邊呢?畢竟趙紹老謀深算,是一個老狐狸。”
祖大器道:“如果真的是這樣,就隻能滅了王奇。即便王奇厲害,可給他定下一個叛國罪,大軍圍殺下,即便王奇武藝高強,是宗師境的高手,那也必死無疑。”
趙昱道:“你的意思是,先試探試探王奇。”
“對!”
祖大器點頭回答。
“報!”
就在此時,有一名内侍急匆匆的進入。
内侍站定後,禀報道:“太子,有青州的急報傳回。”
趙昱接過手中的書信,快速的翻開來查看。當他看到書信中的内容,忍不住臉上露出震驚神情。趙昱擺手讓内侍退下,轉而看向祖大器,沉聲道:“祖先生,青州出大事了啊!”
祖大器道:“什麼事情呢?”
趙昱道:“陸聖啟方面,率軍攻伐王奇,然後被王奇殺了。陸聖啟建立的齊國,已經是覆滅。整個青州,也被王奇拿下。”
嘶!!
祖大器聞言,驚呼出聲。
他臉上盡是震驚神情。
祖大器怎麼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般的情況。甚至,祖大器更是沒有料到,王奇的實力會如此的強橫。
因為王奇殺死陸聖啟,又收編陸聖啟的軍隊,所以昔日幫陸聖啟殺程茂一事,消息早就已經摁下,根本沒有人知道。
傳出的消息,隻是王奇殺了陸聖啟,覆滅了齊國。
祖大器的臉上神情,無比嚴肅,他開口道:“太子,王奇的能耐,真是超乎預料。王奇這個人,不愧是将門出身。帶兵打仗的本事,當真是厲害。”
趙昱道:“的确是這樣。”
祖大器繼續道:“程茂昔日,率領大軍去攻伐陸聖啟,卻被陸聖啟殺了個片甲不留,損失極大。甚至陸聖啟稱帝後,天下各地紛紛稱帝。而陸聖啟如今,卻被王奇斬殺。王奇眼下又把青州掌握在手中,實力更進一步。”
趙昱眼眸深沉,道:“如此一來,我們得重新掂量一下王奇的實力。在這樣的一個情況下,王奇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絕不能和王奇翻臉,必須拉攏。”
祖大器道:“太子英明,如今王奇實力強,如果太子有王奇的效忠,加上王奇這一系的力量,文官有林元崇、崔東山等人,武将有李晟、王宗熙,乃至于王奇本身。利用好了,重新掃蕩天下,靖平大周,也不是不可能。屆時,太子便是我大周的中興之主。”
趙昱陰沉的眼神,一下多了期待和笑容。
大周在他父皇的手中,徹底衰敗。如果能再度振興,他這個大周的中興之主,便會在曆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筆。
這是絕佳的機會。
趙昱沉聲道:“王奇這一脈的實力,如此之強。這樣強橫的實力下,即便掃蕩了天下,可是王奇這一脈很是不好對付,反倒是尾大不掉。”
祖大器呵呵一笑,道:“太子殿下,如今的天下,徹底亂了。值此之際,隻能先穩定地方,靖平天下。至于其他,暫時不去考慮。如果考慮王奇尾大不掉的勢頭,那也是天下平定的事情。而如今,不可能對付王奇,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考慮。”
趙昱捋須道:“倒也是這個道理。”
頓了頓,趙昱道:“如今就說一說,該如何拉攏王奇?”
祖大器說道:“普通的拉攏,肯定是沒希望的。要拉攏,就必須要下重注。”
趙昱道:“如何下重注?”
祖大器說道:“許諾一旦事成後,讓王奇擔任三省宰相之一。甚至,其父親允諾執掌幽州,敕封其為幽州牧。”
趙昱面頰抽了抽。
這樣的條件,可是大破天了。
堪稱極為震撼。
要知道,王家本就是幽州的大世家出身。如今還讓王奇成為宰相之一,甚至讓王宗熙成為幽州牧,等于有了一個大世家的存在。
祖大器笑說道:“太子,一切都是為了大局。等天下承平,人心盡在太子之手。到時候要對付王奇,要對付王宗熙,就是一句話的事兒。甚至,根本不需要太子說話,隻需要太子有一個态度,自然有人追着撕咬的。”
趙昱點頭道:“祖先生說得在理,事情就這麼安排。”
祖大器道:“既如此,等王奇一抵達,卑職前往拜會王奇,請王奇來東宮。然後,太子再設宴,為王奇接風洗塵。不管如何,我們如今需要拉攏王奇,以便于壓制齊王一脈。”
趙昱道:“辛苦祖先生。”
祖大器道:“臣不辛苦。”
趙昱擺了擺手,祖大器轉身就告辭退下。
他走出東宮後,心中便思考着王奇的事情。畢竟王奇小小年紀,有這樣的能耐,實屬不凡,需要好好考慮清楚,不能被王奇發現了問題。
……
齊王府,書房中。
齊王趙治随意坐在主位上,下方是他的心腹,主簿孫朗。
趙治沉聲道:“孫主簿,趙紹去宣旨,王奇即将回到長安。如今的王奇,不是昔日剛踏入長安的王奇。他從一介縣令,搖身一變成為一國的國相,在短短一年不到就完成。”
“如今,王奇又奪取東海郡和彭城國。”
“這份實力,可謂強橫。”
趙治眼神略顯有略,說道:“在這般的情況下,我們這邊,該如何應對王奇呢?眼下必須要考慮好對策,否則一旦王奇抵達,就會手忙腳亂。”
孫朗道:“卑職竊以為,隻能拉攏,不能再針對王奇。”
趙治道:“如何拉攏?”
他倒是想拉攏王奇,問題是雙方的矛盾不小。
昔日王奇一進入長安,就和齊王府發生了接二連三的沖突。這一連串的事情下來,使得雙方的矛盾很是深沉。
孫朗笑道:“殿下,我們和王奇是有矛盾,可我們也有一大優勢。”
趙治道:“什麼優勢?”
孫朗說道:“難道殿下忘了,戶部侍郎趙紹,是王奇的嶽父。這一層關系,是王奇怎麼都撇不開的。即便東宮太子,也無法改變。”
趙治道:“道理雖說是這樣的,可是,要勸說王奇不容易。”
孫朗沉聲道:“勸說王奇不容易,也就是利益沒有給夠罷了,才會出現談不攏的情況。殿下一直坐鎮朝中,卻遙領幽州牧一職,然後朱槐在幽州擔任長史。”
“我們可以給予王宗熙重用,讓他擔任幽州牧。”
“第二,王奇的老師李晟,以及王奇的老師崔東山、林元崇,這些和王奇有關系的人,都可以更進一步,全部該升官的升官,該進爵的進爵。”
“第三,王奇本身,也給與他重賞,讓他擔任要職,可以考慮轉為兵部尚書。甚至于趙紹是戶部侍郎,以後讓趙紹,擔任戶部尚書。”
孫朗沉聲道:“隻要王奇願意站在我們一邊,願意為我們謀劃,就可以允諾他這些。總之,隻要能完成謀劃,一切都值得。”
趙治想了想道:“按照你這一考慮,王奇這一體系的人,實力有些龐大。雖說以後我稱帝,可以慢慢削弱,卻也容易生出問題。”
孫朗說道:“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不拉攏王奇,卑職可以斷定,東宮肯定會繼續拉攏王奇。所以這一點,我們是别無選擇的。”
趙治道:“也是這個道理。”
在這時候,又有内侍急匆匆的進入,在孫朗的耳旁禀報了一些消息。
趙治聽完後,擺手讓内侍退下,說道:“孫主簿,剛得到了兩個消息。第一則消息,是東宮方面,讓祖大器準備聯絡王奇,具體東宮如何拉攏王奇,暫時不得知曉。第二則消息,王奇已經滅了陸聖啟的齊國,奪取了整個青州。”
啊!!
孫朗忍不住驚呼出聲。
孫朗感慨道:“這個王奇,真是厲害。陸聖啟可是極難對付的,給大周造成了極壞的影響。沒想到,他竟然被王奇滅了。”
趙治颔首道:“是啊,我們都得了消息,意味着東宮方面,也得了消息。如今,我們該怎麼辦呢?眼下必須把事情考慮清楚。”
孫朗眼神銳利,說道:“殿下,既然如此,就更進一步,再度拉攏王奇。隻要王奇願意幫助殿下,允諾讓他主宰一省,成為朝廷宰相。”
“在我大周朝,在王奇這年紀,就成為朝廷宰相,那是極為罕見的。這一點,加上此前的條件,足以讓王奇心動的。”
“另外,勸說王奇的事,可以讓趙紹進行。”
孫朗說道:“畢竟趙紹是王奇的嶽父,他來勸說,更有說服力。”
趙治點了點頭,說道:“孫主簿,大周近三百年基業,從一開始到如今,從未有在王奇這年紀,就成為宰相的。讓他做宰相,恐怕後果影響極大。”
孫朗說道:“殿下,卑職所說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能奪取基業,能擊敗太子,最終稱帝的基礎上。達不到這一點,便不可能有機會。”
“所以後續可能發生的事情,後續再謀劃。再者天下大亂,也需要借助王奇的實力,再調動李晟、王宗熙這樣的名将,以便于掃平賊匪。”
孫朗眼中一道精光閃過,沉聲道:“讓他作為宰相,他如果不能履行任務,不能掌握中樞的局面,那就怪不得誰?到時候要拿下他,也就輕而易舉,名正言順。”
趙治嘴角勾起笑容,說道:“妙啊!”
他頓時同意了。
畢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拉攏王奇,為了能籠絡勢力,以便于他能繼位。
孫朗得了趙治的同意,便起身去安排。
……
黑龍台,署衙内。
令狐千裡如今,正翻看最新黑龍台密探傳上來的消息。
當令狐千裡翻看到青州的消息,得知陸聖啟已經被王奇誅殺時,很是驚訝。
王奇,的确是厲害。
不愧是他選中的人。
如果王奇一直在地方上,趙乾的機會很小。畢竟令狐千裡雖說掌握情報體系,但是他要論謀劃,卻是差遠了。
令狐千裡身為黑龍台大都督,也不能随意和朝臣接觸。故而如今,隻能幹着急,眼看着朝堂局勢一團糟,無法為趙乾發展實力。
令狐千裡得知了青州消息,他心思一轉,便直接入宮去。
他這是去見皇帝。
如今的皇帝,身子骨很差。不過很多時候,還是清醒的。越是這個時候,皇帝對黑龍台,也就愈發的倚重。
令狐千裡來到宮中,看到守在宮門口的關典,道:“關總管,陛下的情況怎麼樣?”
關典道:“陛下剛吃過藥,才睡下。這這段時間天氣開始回暖,陛下的身子骨,也舒服了許多,不過陛下的睡眠還是比較淺。”
頓了頓,關典道:“大都督來,可是有什麼事情嗎?”
令狐千裡道:“是關于王奇的。”
關典聽到後,心下一驚,便不再多言,道:“大都督,陛下剛睡下。所以暫時,就隻能麻煩您等一等。不如你先回去,陛下一醒過來,我立刻安排人去通知你。”
令狐千裡道:“無妨,我就在這裡等着。關總管,不也是在門口候着,我站一會兒而已,沒有什麼影響的。”
關典道:“大都督随意。”
說完後,關典就眼觀鼻鼻觀心,根本不再多言。
關典一直信奉一個觀點,那就是多言必失,不曾胡言亂語。他如今靜靜的等待着,時間轉眼過去了兩刻鐘左右,大殿内,忽然間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陛下醒了!”
關典一聽到,一提着長袍,飛也似的快速跑入大殿中。
令狐千裡卻不曾着急,暫時在殿外候着。
不多時,咳嗽聲漸漸平緩。
好半響後,才有内侍走出來,說道:“大都督,陛下召見。”
令狐千裡整了整衣衫,邁步進入大殿中。老皇帝今天,身子骨倒是好了些,能自己坐起來。他盤腿坐在床榻上,披着衣衫。
趙禛如今,卻是很瘦削,皮包骨頭一樣。他的雙眼内陷,給人極為恐怖的感覺。甚至趙禛的頭發,已經徹底全白,頭發很是稀疏。
再無昔日仙風道骨的樣子。
徹底變了樣子。
趙禛今天的精神倒是好了些,見到令狐千裡後,便道:“令狐千裡,你入宮來見朕,所為何事啊?”
令狐千裡道:“回禀陛下,臣今日入宮來,有兩件事情要禀報。”
趙禛道:“什麼事?”
令狐千裡說道:“第一件事,是王奇已經啟程西來,不日之後,就會抵達長安。”
趙禛的臉上多了笑容,連忙道:“好,好,王奇是個好孩子啊!當初,朕一力決斷,讓他到南陽縣去擔任縣令,他不僅把南陽治理得很好,甚至後來擔任琅琊國的國相,也是整個琅琊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這小子,不愧是朕看重的人,不愧是朕挑選的人。”
“他如今立下功勞,也該回到朝中。王宗熙在地方上,王奇就不能一直在地方上。把王奇調回來,讓王奇在朝中,王宗熙以及李晟等人,才不會出問題。”
這一刻的趙禛,臉上布滿的褶子都舒展開來。
顯得頗為開心。
覺得自己很是英明。
相比于王宗熙這臭石頭,趙禛覺得王奇很不錯,畢竟王奇更識時務。
令狐千裡頓時明白,皇帝雖說看重王奇。實際上,即便皇帝再怎麼看重,依舊以利益為先,依舊把利益看得最重要的。
所以,王奇必須要當人質。
這是趙禛給王奇設定的身份,以便于才能順利遙控王宗熙。
不至于王宗熙脫離控制。
令狐千裡微微躬身,更是敬畏,繼續道:“陛下,第二件好消息。是王奇擔任琅琊國相期間,陸聖啟裹挾大軍南下攻打南陽,當時王奇帶兵反擊,一戰之後斬殺陸聖啟,滅了齊國。如今的青州,已經再度收回,再沒有賊匪盤踞青州。”
“好,好,好!”
趙禛一聽,更是歡喜。
他颔首道:“陸聖啟是大周境内,第一個稱帝的。這樣的亂臣賊子,必須殺死。如今王奇殺了陸聖啟,便立下大功,必須要嘉獎才是。”
一旁的關典,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噙着淡淡笑容。自始至終,他不曾說話,但是關典的内心,卻是有了自己的考量。
王奇不簡單啊!
需要好好結交一番才是。
令狐千裡道:“陛下,臣就是剛得消息,才立刻入宮來禀報道喜的。”
趙禛說道:“不錯,是很不錯。”
頓了頓,趙禛道:“令狐千裡。”
“臣在!”
令狐千裡立刻就回答。
趙禛道:“你去準備一下,等王奇一回到長安,便通知他入宮。朕,要直接見他。值此之際,要穩住王奇,需要讓王奇死心塌地為朝廷效力。”
“臣遵旨!”
令狐千裡躬身應下。
趙禛擺了擺手,令狐千裡轉身就跟着退下。
在令狐千裡離去後,趙禛看向關典,沉聲道:“關典!”
“老奴在!”
關典恭恭敬敬站在趙禛的身旁。
趙禛沉聲道:“王奇入了長安,還不夠穩妥。不過如今,手段不能太過。你着手安排人,密切了解王奇的消息。單純是令狐千裡的消息,朕不夠放心。”
“是!”
關典躬身應下。
他深知老皇帝的城府和手段,越是這時候,老皇帝反而更是喜怒難判。
要謹慎一些。
更是要小心一些。
趙禛擺了擺手,關典便恭恭敬敬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