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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急襲

終宋 怪誕的表哥 4695 2024-01-31 01:10

  諸葛亮說祁山道是“坦道”,那隻是相比于其它蜀道而言。

  祁山道從陽平關到祁山的一路上,也全是山高谷深的隴南山地、秦嶺險道,故而李瑕設伏于此。

  向西過了祁山,道路才會寬闊起來。

  “祁山”指的是一個山體,在大崖山以西三百餘裡,今位于李店以東,即後世的禮縣。

  祁山被譽為“九州之名阻,天下之奇峻”,地扼蜀隴咽喉,勢控攻守要沖。

  其山勢連綿五十餘裡,中部山頂便是祁山城,極為嚴固。

  而在城南面三裡,又有一座小山與祁山對峙,山高數十丈,高峻奇拔,山頂有諸葛亮故壘,名祁山堡。

  五月十六日,李瑕已站在祁山堡前。

  他在五月十一日才結束了伏擊汪良臣之戰。而在五月十三日,道路一通,便隻領三千步卒騎馬西進。

  不是騎兵,是騎馬的步卒,一人兩騎。

  餘下的五千精銳,暫時還留在祁山道驅俘虜清理戰場。

  他們須等待陽平關的辎重隊與漢中的民兵趕來接手,之後才能繼續跟進。

  俘虜了兩萬三千餘人,五千精銳或後續抵達的民兵能否看押得住?李瑕并不擔心。

  将是兵的膽,當受俘将領都被挑出來殺掉或另行看管,餘下的士卒手無寸鐵,被綁成一串勞作,既無反戈之心,也無反戈之力。

  至于将俘虜們編成兵馬李瑕并不着急,眼下既沒時間,也用得不安。

  等到占據隴西,如果能占據隴西的話,把這些俘虜的家鄉劃為治下之地了,李瑕方才能安心收編他們。

  另外,還有六千餘蒙古俘虜,則需更費些心思。

  暫時無非是驅為勞力,漢中有史俊、祁山道上有陸秀夫,足矣處置妥當。眼下李瑕隻挑了十餘個隴西俘虜當向導。

  奇襲隴西才是當務之急。

  出兵時,李瑕不止一次想到,汪良臣長驅漢中也是他現在這樣的心情――得知敵方防務空虛,當機立斷。

  當然,汪良臣不可能拿性命與四萬大軍來當餌,這次的情報是真的。

  李瑕卻有些措手不及。

  他最初的謀劃,也考慮過汪良臣出兵的可能,做了相應反撲隴西的準備,但更多的還是針對劉黑馬。

  隴西當然好,比關中更好。

  隴西有居高臨下俯瞰關中之勢,故而諸葛亮初次北伐便先取隴西。

  問題是,有些吞不下。

  攻關中有四條蜀道,虛虛實實,可逼得劉黑馬分兵防守。隴西則不同,隻有一條要道直撲鞏昌。

  此戰之關鍵,在于必須兵勢比須極快,不給敵人反應的時間

  “禀大帥,堡内敵軍已殲滅!”

  李瑕點點頭,大步踏進祁山堡的大門。

  腳下,一灘灘鮮皿被踩過。

  沿盤折小徑,迂回曲轉,走上山頂,他擡起望筒看去,隻見北面有數十騎蒙古漢軍正在策馬狂奔,再往後,是追逐着的兩百宋軍馬軍。

  望筒轉動,還能看到劉金鎖笨拙地拍着戰馬。

  之後,兩股人馬的距離被越拉越大。

  “鳴金,不必追了。”

  李瑕喝令道:“留兩百人守祁山堡,其餘人,随我立即出發!”

  奇襲祁山堡之戰很順利,但不可避免的是,這邊殺喊聲一起,祁山上便有守軍向秦州逃去。

  秦州便是天水,是由祁山通往鞏昌的必經之地。

  這是李瑕初次遇見的難題。

  他以往作戰大部分時候是在蜀地,到大理時也有高長壽的配合,收複漢中一役則是蒙軍本有退意。

  這些戰場,他手中至少有地志、地圖,有當地勢力配合。

  這次,才是真正意義上殺入敵境。

  策馬離開祁山,眼前的景象突然開闊起來。

  不再像秦嶺那般群峰錯列、高峻險惡,此地山勢已平緩了許多。

  但一座座山峰連綿,唯有一條行軍道路,沿着西漢水寬闊的河面,蜿蜒而去通往天水。

  “前方已有防備。”李瑕低聲自語了一聲。

  回首四望,山川河流,确實隻有這一條路。

  四野蒼茫,對于三千宋軍士卒而言,這裡已完全陌生。

  漢中失守不過二十餘年,隴西卻已經丢了近一百三十年

  鞏昌,總帥府。

  五月二十一日,汪忠臣坐在書房中,攤開紙墨,準備給廉希憲寫回信。

  汪良臣擅自出兵漢中之事,已瞞不住了。

  今日,廉希憲的飛馬傳書已抵達,直言李瑕并未出兵京兆府,漢中絕非守備空虛,命汪忠臣立刻派人提醒汪良臣。

  書信措辭嚴厲,仿佛當頭棒喝。

  汪忠臣深感為難。

  原本,依汪良臣的預計,京兆之圍不該這麼快就解,該等其兵馬長驅直入漢中。

  而眼下這情形,或許正如廉希憲所言“或已中李瑕引敵之計”

  沾滿墨水的象筆才提起,汪忠臣沉思着正要落筆。

  “報!”

  一聲高喊打破了帥府中的甯靜。

  象筆一抖,墨汁落在那才鋪開的信紙上。

  汪忠臣回過頭,心中已有了極不好的預感。

  “秦州急報!秦州急報!”

  半個時辰後。

  汪忠臣已寫了回信,遣快馬加急送往京兆府。

  而這回信的内容,已與他一開始所想的完全不同。

  不再是敷衍推托,他不得不立即懇請廉希憲遣援兵支援隴西,幫忙向陛下請罪。

  汪良臣如何了還不知道,但确确實實,李瑕的三千兵馬已入境。

  另外,他已下令命三弟汪直臣火速領一千兵力往天水支援,扼住木門道,防備李瑕;下令鞏昌堅壁清野,盡快封閉城池。

  做完這些,他才大步進了大堂。

  “大伯!”

  “大哥!”

  一聲聲呼喊才落,汪惟正當即便問道:“大伯,怎麼回事?哪來的宋軍?!”

  “哪來的宋軍?除了漢中,哪還能有宋軍來!”

  汪翰臣不可置信,訝道:“四哥率大軍入祁山道,如何能讓宋軍入境?”

  汪忠臣臉色難看至極,先是掃了汪惟正一眼,心知眼下不是顧着這位年輕的鞏昌總帥顔面之時,當仁不讓開始主持危局。

  他走到地圖前,先是掃了兩眼,沉吟着開了口。

  汪忠臣語速很慢,一切都太突然,他也要思考。

  “兩種可能,一則,李瑕早有計劃,藏兵于陰平道,待四弟率軍入祁山道,他便轉出陰平道”

  “哪有陰平道?!”

  汪惟正根本不信,大步上前一指,道:“自鄧艾偷渡陰平道,此間便從未有人再行軍過,道路荒廢,摩天嶺蒼茫橫亘,根本就無路可走!”

  “鄧艾能走,李瑕為何不能走?!”

  汪忠臣也突然激動起來,大吼一聲。

  然而,吼過之後,他已閉上眼,搖了搖頭。

  他太希望李瑕是從陰平道來的了。

  如此,至少說明汪良臣沒有遇到李瑕。

  但,這不可能,李瑕若能算出汪良臣兵進祁山道的時間,還何必費力去走陰平道?漢中不要了不成?

  李瑕若能算到,那最好的辦法隻有伏擊。

  問題是伏擊,怎會沒有任何人返回報信?

  全殲了?

  絕不可能!

  四萬大軍怎可能被全殲?!

  不信。

  但

  沒有什麼兩種可能,汪良臣進了祁山道,李瑕出了祁山道,狹路相逢,從頭到尾就隻有一種可能。

  “大伯!”

  汪惟正再次大吼道:“大伯休再将人當傻子哄!到底發生了何事?!”

  退回鞏昌以來,汪惟正一直做得很好。

  他很尊敬把總帥之位讓給他父親的大伯,也很尊敬悍勇敢戰的四叔。

  他與家中叔伯兄弟合力,擊敗了渾都海。

  唯有此時,再聽到那個名字,會讓他如此失态。

  李瑕。

  殺了他父親、搶占了利州的李瑕

  “大伯你說啊!李瑕到底是從哪來的?!”

  “啪!”

  汪忠臣一巴掌摔在汪惟正臉上。

  “從哪來的?!我早便勸過你們!不可出兵!不可出兵!”

  汪惟正偏過頭,嘴角已溢出皿來。

  他很想說一句“但大伯你當時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張了張嘴,終是不敢說出來。

  他心裡很清楚地知道,這一巴掌挨得不冤。

  一個月以前,正是在這裡,他以總帥之名要汪忠臣不許再勸,要收複漢中、利州。

  意氣風發

  良久。

  還是汪忠臣先開了口。

  “都給我冷靜下來,眼下四弟尚無戰報傳來,消息不知。我們首先須面對的,為李瑕之攻勢”

  “大哥。”汪翰臣喃喃道:“四哥他”

  “都閉嘴!在我說完之前,不許開口。”

  汪忠臣說着,拿起三枚兵棋,想了想,又抓了一把。

  他動作很慢,顯得有些僵硬。

  他時年不過四十一歲,往日性情随和,舉止雍容,今日卻似忽然間蒼老了許多,臉色難看至極。

  “李瑕已取了祁山堡,其兵力不知幾何,但逃回來的士卒斷言,先鋒至少有三千人。”

  三枚兵棋被緩緩擺到地圖上。

  汪忠臣繼續道:“後續,他必有兵力跟進,依先前劉家送來之情報,至少有一萬精銳。但,他若曾與四弟有過一戰,必有折損,兵力不知。”

  又有幾枚兵力被擺上。

  汪忠臣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擺滿了十枚。

  “李瑕沿木門道而上,将先至秦州,秦州有駐守兵力兩千人,我已派三弟增援,此戰,盼能擊敗李瑕。而我們,須做好秦州失守之準備”

  也不知說了多久。

  天色暗下來,有人端上了火燭。

  汪忠臣停下叙述,也擺好了兵棋。

  紅色的有十枚,黑色的也不多。

  臨洮一場決戰,汪家六萬大軍所餘能戰者,不過三萬八千餘,留下四千人在臨洮看管俘虜,準備等陛下遣一宗室前來安撫招降。

  回鞏昌休整的不過四千人,已調走一千。

  當然,各州縣還有駐軍,但決戰渾都海時尚且不能調動,如今亦不能調動。

  “李瑕兵力不足,定不能攻打各州縣。他欲取隴西,唯有奇襲鞏昌,幸而我們及早得到了消息,秦州城池牢固,木門道易守難攻,他須等待後續兵力,我欲向劉”

  “不僅有木門道。”

  汪翰臣忽然打斷一句,走到地圖前。

  汪忠臣轉頭看向地圖,眯了眯眼。

  汪翰臣擡手一指,道:“還有洛門道。”

  “洛門道?”

  “不錯,溯燕子河沿河谷而上,至崖城,過木樹關,翻過界牌山,越江河分水嶺,可抵洛門。如此,便繞過了秦州。”

  汪忠臣閉目長歎,喃喃道:“李瑕要攻鞏昌,必須搶時間。他們有馬匹,一人兩騎,走木門道最快,不可能慢慢開鑿道路,否則一旦被我們探知,即可圍困死他。”

  堂上衆人聽到“一人兩騎”,皆悲。

  汪良臣之長子汪惟勤終于哭出聲來。

  汪忠臣如沒聽到一般,又道:“且洛門道百年來未曾行軍,可走?”

  “幾不可走。”

  “那便是了,連我也差點忘了洛門道,一個遠來的敵”

  話音未落,遠遠傳來了哨聲。

  堂中衆人猛地回過頭。

  隐隐的,似乎聽到了城内有什麼聲響。

  汪翰臣大步而出,穿過偌大的總帥府,立在門外石階上。

  他終于聽到了有人在喊。

  “敵襲!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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