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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妙算盤

終宋 怪誕的表哥 4099 2024-01-31 01:10

  “沖過去!”

  “做了他!”

  這是水寨北面的一條小路,兩邊是叢林,小路盡頭就是湖泊河流。

  暴喝聲起,佘定、史恢以迅猛之勢沖向李瑕與那名弩兵。

  事關生死,他們看起來格外猙獰可怖,仿佛兩隻山林中沖出的猛獸。

  那弩兵擡起手中的弩。

  他看起來還算冷靜,但他不知道先射哪個,因為他需要李瑕配合幹掉另一個。

  第三聲暴喝聲響起。

  “你左邊!”

  李瑕的喊聲短促而有力,他的語氣還學了幾分聶仲由那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式口吻。

  一開口就直截了當,而不能給對方“要不你幹左邊那個,我幹右邊那個?”的感覺。

  “嗖!”

  弩兵條件反射地扣下弩機,一支利箭貫出,直沖佘定。

  “啊!”

  佘定慘叫一聲,身子一撲。

  那弩兵大喜。

  然而,佘定腳步不停,彎着腰繼續猛沖,似一頭莽牛般又沖撞過來。

  “再射。”李瑕隻來得及說了一句。

  那弩兵連忙拿出一支弩箭裝填。

  來不及了。

  佘定與史恢已到了他們面前。

  “噗!”

  佘定一刀擲出,勢若奔雷,單刀在這短短的距離内竟是比利箭還快,猛地慣入那弩兵腹中。

  李瑕眼前一花,佘定已到他們面前,碗大的拳頭轟然向李瑕砸下來。

  狂奔、擲刀、沖刺、揮拳,他這一整套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缭亂,迅猛而剛烈。

  這不是比賽,是生死搏命。

  “你兄弟魚鷹死了,我砸爛了他的腦袋!”

  李瑕突然大吼了一聲,同時退了一步,揮刀劈下。

  “啊啊!去死!”佘定暴怒。

  李瑕的刀已劈下。

  暴怒中的佘定還是理智地避開他的刀鋒,再次欺身而上,又一拳轟向李瑕的兇膛。

  李瑕再退一步,收刀,刺。

  他放棄了劈砍,用最擅長的動作擊向佘定。

  但晚了,佘定迅速收拳,雙手如閃電般竄出,拿住李瑕握刀的手。

  這是一招空手奪白刃。李瑕打鬥經驗不足,被佘定的虛招一晃,握單刀的手已被佘定捉住,劇痛傳來。

  這一刹那,李瑕的局勢就陷入了危急,才交手就死了一個弩兵,對方還有兩人,而他連刀也馬上要丢了。

  但他最擅長的,就是這種刹那間的反應能力。

  “不對,那弩兵必然已重傷了他……”

  佘定肩頭确實是一片皿淋淋,他右手的胳膊重傷之下又使了全力,幾乎已經要廢了。

  佘定拼的就是在要一瞬間斬殺掉兩個敵人。

  而這一瞬間,李瑕忽然棄刀,探手握住佘定肩頭的弩箭,一拔,又是一刺。

  “噗”的一聲響。

  佘定已搶到了李瑕的單刀,甚至已經砍下,刀鋒距李瑕的脖頸不到半寸。

  但李瑕手中的弩箭已刺穿了佘定的喉嚨。

  ……

  李瑕轉頭,對上了史恢的眼。

  此時,史恢剛剛給那弩兵補了一刀,手裡握着刀;而李瑕已經力盡了。

  如果史恢一刀砍下,直接就能砍死李瑕。

  但這一對眼,也許是被李瑕淩厲的眼神吓到,史恢迅速轉身,向小路盡頭狂奔而去。

  史恢早在腦中勾勒出李瑕的形象――禁軍從牢裡撈出的心狠手辣的少年,一劍刺死老六、魚鷹、佘定。

  史恢不願與這種武藝可能很高超的人拼命,他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站住!”身後有聲音響起。

  史恢腳步不停,但很快,他就聽到機弩拉動的聲音。

  “再不站住,我射了。”李瑕又道。

  “别。”

  史恢回過頭,隻見李瑕擡着弩對着他。

  “小兄弟,放過我吧,我阿娘今年都八十多歲了,她重病在床沒人照料,我還有四個孩子要養,迫不得己才做這行。”

  “我看你才三十歲左右。”

  “求你放過我,你的大恩大德,我妙算盤記一輩子。”

  “你叫妙算盤?你連你娘的年紀都算錯。”

  “小兄弟,你殺我沒用的,不如留個人情……”

  其實兩人都沒細想,都是在随口胡謅。

  史恢說着話,目光飛快地打量李瑕的眼睛、手,以及小路那一頭的動靜。

  突然,他一轉身,再次狂奔起來。

  “兄弟的大恩大德,妙算盤沒齒難忘!”

  李瑕不由笑了一下,有些譏嘲,又像覺得有趣。

  “噗通”一聲,史恢跳入水中。

  下一刻,聶仲由沖到李瑕身邊,喝道:“為什麼不放弩?!”

  “咔。”李瑕扣下弩機。

  并沒有弩箭射出。

  “我第一次用這個,不會裝填,隻是想吓住他,等你們過來。”

  聶仲由又不回答李瑕的話,一把搶過他手裡的弩,道:“别空放,傷弩。”

  他蹲下身子,探了探死去的弩手的鼻息,為其合上眼,長歎了一聲。

  “剛才那家夥叫妙算盤,有點意思。”李瑕道:“他看出來我是在吓他,而且他最後那句話……”

  “我知道,他故意的,我不至于因為這點小伎倆懷疑你。”

  “知道就好……”

  李瑕目光看去,隻見聶仲由在佘定的懷裡仔細翻了好一會,翻出一枚銅制的令牌出來、收進懷裡。

  勿勿一瞥,隻見那令牌上的字并非漢字,讓人看不懂。

  想必這牌子原本是在蔣興身上的,聶仲由之所以一定要找到這股水匪該是為了拿回它……

  ~~

  吳德賢死了,白茂還活着。

  劉金鎖一把提起白茂,像是提起了一隻真的老鼠。

  “白毛鼠,你說,為什麼這群水匪殺了吳德賢卻沒殺你?!你是不是投靠他們了?!”

  “我……我我……”白茂道:“他們準備殺我的,但是正準備動手,你們就來救我了。”

  “是嗎?老子以為你叫白毛鼠,正好跟他們江浦十八怪湊成一夥。”劉金鎖道:“老子鎖命金槍就不行,不像你們,鼠啊蛇啊魚啊的。”

  “他們……他們已經有鼠了,有鼠了,就沒……沒要我,哥哥,放我下來好不好?”

  劉金鎖才想松手,聶仲由大步而來,一把掐住白茂的脖子,把白茂又舉起來。

  白茂臉漲得通紅,滿臉痛苦。

  “被俘後洩露軍情,是死罪你知不知道?”聶仲由冷冷道。

  白茂被掐得說不出話來,看起來要死掉了。

  突然,有人說了一句:“能不能先讓他把我的鐐铐解開,你再掐死他?”

  聶仲由轉頭看了李瑕一眼,似乎是有些惱火。

  李瑕拿了一根鐵絲在手上,又道:“我試了很久,打不開。你說過的,過了長江就給我打開。”

  “還沒過長江。”聶仲由道,“我們還在南岸。”

  話雖如此說,他還是把松開手,把白茂甩下來。

  白茂咳了好久,才委屈巴巴道:“小的又不是官差……一枚銅錢的軍饷都沒領過……再說了,這些水匪也沒問什麼軍情,就隻問了我和李瑕蹲牢裡那點事……”

  聶仲由冷冰冰道:“貪生怕死,再有下一次,我讓你生不如死。”

  白茂捂着自己的領口,縮着身子蹲在地上,低聲下氣地應道:“不敢了,不敢了。”

  李瑕則是知道聶仲由本來就沒真想殺掉白茂。

  總之多說一句話,既賣個人情,又讓白茂少受點罪,利人利己的事他還是願意做的……

  那邊聶仲由吩咐兵士把貨物都搬回船上,他自己則又帶着劉金鎖出去了一趟。

  白茂看着聶仲由的背影,松了一口長氣,湊到李瑕身邊,小聲問道:“他們去做什麼?”

  “你别管,把我的鐐铐解開。”

  “好咧……”

  李瑕很認真地看着白茂的動作,又問道:“能教我嗎?”

  “這……”

  說實話,白茂不太想教,這是他世代相傳的吃飯手藝,哪能輕易教人的?

  但看着李瑕那銳利的眼神,那銳利當中好似還有幾分好學精神,再想到呂丙雄、龐天?都不在了,當年一起坐牢的朋友隻剩下他與李瑕,白茂感動之下,便把開鎖的要點說了。

  李瑕仔細揣摩,又練了好一會兒,最後把鐵鍊收起來。

  又等了很久,聶仲由和劉金鎖才回來。

  遠遠便聽到劉金鎖那大嗓門在說着話。

  “嘿,那水匪也敢稱自己是佘老太君的後人?連我師父都從來不敢自稱楊家槍的傳人,唯恐辱沒了先人……”

  白茂于是低聲嘟囔了一句:“可不是嗎?就你繡在身上的那八美逢春圖,我要是你師父我打死你。”

  很快,聶仲由與劉金鎖進了門來。

  隻見劉金鎖手裡提着一個包裹,包裹下面皿淋淋一片。

  那顯然是顆頭顱……

  ~~

  這支北上的隊伍出發時有三十二人,才到長江邊,就已死了九人。

  除了吳德賢和今日死掉的弩兵,包括蔣興在内另外七人的屍體已被水匪們丢到長江裡。

  聶仲由找了幾件他們的衣物,在水寨後面立了個冢。

  他還把“水蚯蚓”老六的墳挖了,湊了十六顆水匪的腦袋依次擺開。

  接着,劉金鎖打開帶回來的包裹,也捧出一顆頭顱。

  “這是稅兵隊統王泰,勾結水匪害死了你們,我與哥哥拿了他的腦袋,祭奠諸位兄弟……”

  李瑕聽了,不由看向聶仲由。

  聶仲由正背對着他,背影像一隻螳螂。

  但這一刻,李瑕卻感受到了聶仲由的狠厲……吃了虧,就要找回去把對方的腦袋拿下來,這是什麼心性?

  “歹毒。”

  ……

  這夜,江船順着慈湖河而下,駛入長江,向對岸劃去。

  船上響起劉金鎖的大嗓門。

  “要老子說,我們跟着哥哥辦事,多好!轟轟烈烈辦大事!我們要是死了,哥哥還會替我們報仇!哈哈哈……”

  而白茂看向江中的月亮,隻感到無盡的哀怨。

  “好你個頭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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