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铄問起曹恒有沒有感觸。
曹恒回道:“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朝堂之上,不過是與大臣們商議一下國事,沒想到卻是這麼複雜。很多人都懷揣着自己的目的,提出來的也多半是對他們有利的提議。”
“所以說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曹铄說道:“我們四處征伐的時候,衆人跟在身邊,雖然也會勾心鬥角,可目的卻隻有一個,那就是擊破敵人,從而主導江山。等到江山穩固,我們已經沒了敵人,或者說即便有一些和我們搗亂的,實力也都不對等。曾經一同奮戰的文臣武将,在這個時候就開始膨脹,漸漸有些坐不住了。所謂不忘初心,不過是一句廢話而已。不說大臣們,隻說我們自己,得了天下之後,難道還能像以往沒得天下時那樣小心翼翼?”
“父皇說的是。”曹恒回道:“難怪今天朝堂之上,我總覺着雖然看起來融洽的很,可暗中卻是有着一些說不上來的氣息。”
“你能感覺的到,也是你在成長了。”曹铄說道:“要是你感覺不到,那才真的可怕。位居高位,想要淩駕于他人之上,掌握所有事情的決斷,弄明白每一件事的真相,你就得具有看穿他們的能耐。所有的朝臣,無論他們智略如何,隻要開口說話,你就得立刻判斷出他想做什麼,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對朝廷有什麼好處。從而從中權衡利弊,取對朝廷利益大者施行。”
繼續往前走着,曹铄接着對曹恒說道:“過了今天早朝,用不了多久,全天下都會知道,如今的大魏太子,不僅有着監國的權力,還有着聽政的職權。你到任何官府,哪怕是丞相掌管的地方,隻要你提出要查看的東西,無論是誰都不能攔阻。不過我卻有一句話要提醒你,你千萬得記得。”
“請父皇明示。”曹恒謙恭的應道。
“通天權勢,往往帶來的隻有兩個後果。其一,是你能從權勢之中辨别真僞,無論對待什麼事情都能公正公平。還沒接管大魏朝堂之前,就已經具備了駕馭天下的能耐。”曹铄說道:“其二,則是你被權勢沖昏頭腦,刻意或者是被人利用無意之間做出有害于朝廷的事情。太子是國之儲君,貪财好色可都是足以毀掉你的前程,甚至要了你性命的。”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曹恒回道:“财貨美人無非大魏所有,要是有人用這些來誘使兒臣犯錯,兒臣還恰恰就那麼做了,隻能說是兒臣不辨是非,不懂輕重,父皇也不用再寄托厚望。”
“你能明白就好。”曹铄停下腳步,難得的向曹恒露出笑容:“皇祖母最近時常念道你和淮南王。雖然有淮南王前去為你解釋,讓她等的久了終究不好,她不會責怪你,必定會責怪我,說我拉着你說話太久。”
“離開長安許久,兒臣也很是想念皇祖母和諸位母後、母妃。”曹恒回道:“兒臣向父皇告個假,今明兩天,就在後宮陪着皇祖母和諸位母後、母妃說話,盡一盡孝道。”
“能有這份心思最好。”曹铄回道:“明天早朝之後,你什麼都不用做,直接去後宮拜訪你的諸位母後、母妃好了。”
“兒臣告退!”得到曹铄允準,曹恒告退離去。
目送他的背影,曹铄嘴角浮起的笑容裡帶着得意。
征伐天下,說的再直白一些,可不就是為了執掌天下大權。
可是人的壽命終究有限,得來的江山總不能拱手讓給一些陌生人。
身為人父,曹铄也有私心。
自己打下的江山,當然要交給自家的後人掌管。
太子要是昏庸無能,他還得從諸皇子之中挑選出賢良者。
如今太子精明能幹,不僅他說的話一點就透,而且在戰場上也印證了身為大魏皇儲的能耐。
江山代有人才出,早晚會是一代新人換舊人。
得來的江山後繼有人,對于曹铄來說,其意義遠遠超出當初他一統天下,成為天下之主!
曹恒和曹毅頭天晚上回到皇宮,丁瑤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雖然知道兩個孫兒不會半夜來她這裡擾她清夢,她還是連夜吩咐準備了兩個孫兒喜歡吃的糕點、果脯,另外又令人置辦了菜肴,準備把兩個孫兒留在太後寝宮吃了午飯和晚飯。
早朝之後,被敕封為淮南王的曹毅先一步到了。
見到曹毅,丁瑤也是歡喜莫名。
牽着次孫的手,她臉上帶着微笑,把曹毅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這次出關,苦頭是不是沒有少吃?到外面走了一趟,我那白淨的二孫子不見了,如今是黑黑壯壯的,倒像個從沙場回來的樣子。”
“本來皇兄是打算和我一起過來的,父皇和他談些事情。”曹毅回道:“等到談完了,他也就該來了。”
“你那皇兄,自從做了太子整天也沒個消停。”丁瑤說道:“你父皇也是,就好像大魏少了太子,什麼都沒辦法做了一樣,總是支派他去做這做那。到如今,他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孩子。”
“祖母覺着皇兄還是孩子,那是因為疼惜他。”曹毅說道:“皇兄也時常和我說,父皇像他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就獨當一面,為大魏立下無數功勳了。和當年的父皇比較起來,皇兄還是覺着自己做的太少。”
“那也是他想的太多了。”丁瑤說道:“不過曹家上下好像都是這個樣子,當年你們的祖父也是。整天隻記挂着征讨天下,後宅想要見他一次,可都不是太容易。”
“當年恰逢亂世,祖父也是沒有辦法。”曹毅回道:“要是日子能過的安穩,誰又願意上陣厮殺?”
“這麼一說,倒是你看的明白了。”牽着他的手,讓他坐下,丁瑤說道:“皇祖母給你和太子準備了些你們都愛吃的糕點和果脯,你先吃着,不用等你皇兄。”
“還是皇兄來了,和他一道吃。”曹毅回道:“作為兄弟,是不敢有僭越的。”
“你也是越來越乖巧懂事了。”撫摸着曹毅的腦袋,丁瑤問道:“這次出關讨伐匈奴,你應該也算是立下了功勞。皇帝是怎麼賞賜你的?”
“父皇封了我為淮南王,領長安令之職。”曹毅回道:“從今往後,皇孫就是長安城的縣令,也能時常留在皇祖母身邊。”
“封了你為淮南王,又讓你做了長安令?”丁瑤心裡咯噔了一下,她隐約感覺到大魏要迎來一場動蕩。
心底還是不太确定,她又追問了曹毅一句:“皇帝沒打算讓你去封地,掌管那裡的軍務政務?”
“沒有。”曹毅回道:“父皇要皇孫做什麼,皇孫就做什麼,總不會錯的。”
得到這樣的回複,丁瑤确定了内心的想法。
她向曹毅問道:“封了你做淮南王,你父皇沒讓你去淮南,你會不會覺着心裡不爽快?”
“怎麼會。”曹毅很坦然的一笑:“封王不過是個爵位罷了,每年在官俸之外還有食邑所得,大魏的官俸本來就豐厚的多,淮南有是物阜民豐的地方,從食邑得到好處足以養活還幾個王府的人。父皇對皇孫已是十分寵愛,還有皇兄,為了孫兒封王的事,也曾特意向父皇提起。其他的皇孫不懂,感恩還是懂的。”
“皇帝能有你這麼懂事的兒子,也是他的造化了。”丁瑤愛憐的撫摸着曹毅的頭發。
當初曹家封王,都是到各地掌管軍務、政務,封王手中有着一定的兵權,可以說是地方的土皇帝。
如今曹毅被封了王,卻隻能得到從食邑送來的供奉,而且還被委派了長安令的官職。
自從有大魏以來,他可能是封賞最薄的封王。
偏偏曹毅根本不這麼認為,反倒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
要是後宮裡長大的皇子都像他這樣,曹恒以後接管江山,也就省心多了。
曹毅陪着丁瑤說了會話,丁瑤問起他在關外的見聞,他把一些事情添油加醋說的繪聲繪色,緊張的戰場分為經他描述,居然輕松逗趣,不時把丁瑤逗的哈哈大笑。
祖孫倆正說着話,丁瑤的貼身宮女走了進來:“啟禀太後,太子求見。”
“我當他今天不來了。”還沒從曹毅說的話裡完全緩回來,丁瑤向宮女吩咐:“你去把他帶進來。”
沒過一會,宮女領着曹恒來了。
曹恒進來,曹毅起身站到一旁,畢恭畢敬的站着。
“孫兒叩見皇祖母!”面朝丁瑤站好,曹恒躬身一個大禮。
“聽說你父皇把你留下說話,我還當他會留你多少時候。”丁瑤滿面笑容的打量着他:“過來,給皇祖母好好看看。”
來到丁瑤面前,曹恒順勢拍了句馬屁:“剛才孫兒進來的時候看見皇祖母,差點沒敢認。孫兒和淮南王出征的時候,皇祖母雖然雍容華貴,可也沒像如今一樣傾國傾城。”
但凡是女人,就沒有不喜歡被人誇贊生的美貌。
曹恒的馬屁拍的恰是地方,丁瑤牽着他的手,讓他蹲在面前,随後朝他腦門上輕輕點了一下:“做了太子,如今不僅監國還要聽政,小嘴還是巴巴的,像你父皇一樣,哪有個持重勁兒。”
“父皇也隻是在皇祖母面前不持重。”曹恒回道:“但凡有外人在,父皇威儀古往今來誰又能比?皇祖母是父皇最親的人,在您面前,他要是還冷着臉,豈不是也太沒趣了?”
“所以你就學着他的樣子,和皇祖母說話也沒個正形?”丁瑤假意責備的問了一句。
曹恒回道:“還不是因為皇祖母寵愛,孫兒才敢在這裡撒歡。這次出征日子太久,孫兒在關外,最想念的就是皇祖母。哪想到來了家,卻還要被責怪。”
“好了,都是帶兵打仗的人了,說話還讓人覺着酸的倒牙。”丁瑤笑着說道:“桌上有你們愛吃的糕點和果脯,皇祖母剛才讓淮南王先吃,他說什麼也要等着你來。這會你來了,你們兄弟倆敞開了吃。等到回去的時候,每人再帶一些。”
“就知道來了皇祖母這裡有糕點和果脯。”曹恒招呼曹毅:“還不快和我一道謝過皇祖母賞賜?”
曹毅上前,與他一道向丁瑤告了聲謝。
兄弟倆吃着糕點,曹恒對丁瑤說道:“孫兒這次出關,倒是給皇祖母也帶了些禮物回來。其中有孫兒弄到的,也有淮南王弄到的。本來是打算分開送過來,東西一樣,于是就放在了一起,當做我倆一同送給皇祖母的。”
“難得你們還能想到給我帶禮物。”丁瑤笑着問道:“東西在那?我要好好看看帶回來的是什麼。”
曹恒吩咐宮女:“門外有人等着,隻管問他們給皇祖母帶的禮物在哪就成。”
宮女出去沒一會,就帶着另外幾名宮女返了回來。
丁瑤看見幾個宮女捧着的都是獸皮,其中有一塊獸皮黑的發亮,一看就是難得的好皮子。
“早就聽說關外野獸不少,你們出了一次關,居然帶回了這麼多好皮子。”丁瑤向曹恒問道:“那塊黑亮的是什麼皮?”
“皇祖母好眼力。”曹恒說道:“這幾塊皮子都是關外特有的小獸,到了冬天,用它們做件皮襖,又壓風又保暖。那塊黑亮的皮子,是一種名為雲中獸的。它的皮子質地特别好,孫兒弄到兩張。父皇那裡已經送去了一張,這一張則是特意帶來獻給皇祖母的。”
捧着雲中獸皮的宮女上前,把獸皮遞向丁瑤。
輕輕撫摸了幾下獸皮,丁瑤贊道:“質地柔順,毛發松軟,一摸就知道是好皮子。”
“皮子還成,隻是雲中獸難得,像要湊一件整的皮襖并不容易。”曹恒說道:“這塊皮子也隻夠皇祖母做件禦風的披肩。”
“關外距長安千山萬水,你們能帶禮物給皇祖母,也是沒有白疼這麼些年。”丁瑤說道:“這些皮子我會找成名的工匠裁制出來,要是交給尋常的工匠,他們粗手笨腳,萬一弄壞丁點,也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