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薩的西面、南面、東面,全是河流、沼澤與沙洲地帶,因此重點防守區域應該在北方。
然而,大同軍完全不講理。
直接在其西南方的沙洲背面登陸,借助樹林掩護搬運火炮,隔江構築攻擊雅克薩的炮兵陣地。
這裡三河彙流,還有很多支流,水網極其複雜,河道也被密密麻麻的沙洲搞得很窄。多處沙洲,都能布置炮兵陣地攻城。
哈巴羅夫這個家夥,投降之後無比聽話。面對中國的文武官員,不管哪個級别的,他都是一副孫子模樣,恨不得跪下親吻老爺們的靴子。
此刻他外面穿着棉甲,内裡穿着皇帝賞賜的絲衣,指着城堡說:“城堡是我修築的,這座沙洲是最佳的炮兵陣地。封死上遊河道之後,在東北方和西北方,各有一條河谷可以逃竄,一定要派兵過去堵截,防止該死的哥薩克強盜夜裡逃跑。”
“很好,此戰若勝,給你記功。”王輔臣贊許道。
由于害怕打草驚蛇,大同軍派出的探子,隻能隔江遠遠用千裡鏡觀察,還真不知道北邊有兩條河谷。
哈巴羅夫連忙說:“都是為國效力,不敢居功。将軍,我軍炮轟之後,我可以過去喊話,肯定能策反一些哥薩克強盜。”
王輔臣冷臉道:“你還想救自己以前的手下?”
“不是救他們,”哈巴羅夫這貨真的心黑,竟然解釋說,“哥薩克強盜的糧食不多,先炮轟,再圍城,肯定人心惶惶。這個時候,我去喊話,有人覺得可以活命,就肯定會發生内讧。如果能誘降最好,解除他們的武器,全都殺了就是。就算不能誘降,也能趁亂攻城。”
王輔臣說:“在大同軍這裡,沒有誘降一說。投降就投降,視情況定功論罪,不會出爾反爾,等人投降以後再殺了。”
“是,是,我說錯了。”哈巴羅夫連忙認錯。
由于安東水軍的戰艦不大,艦載炮的口徑也很小,攻擊城牆時威力不大。
但是,還有幾門城防炮!
這玩意兒屬于大家夥,等攻占雅克薩之後,是要安在城牆上的,此刻直接布置在沙洲上攻城。
一艘艘運兵船,跟随水師戰艦前進,繞過大大小小的沙洲,直接去上遊堵截敵軍退路。
斯捷潘諾夫站在城牆上,看到上遊江面被堵死,瞬間就陷入絕望當中。他們的主力是哥薩克啊,慣常戰術是打不赢就跑,然後找各種機會偷襲,如今被堵死了退路可咋整?
該死的貴族将領,全他娘的瞎指揮!
張庭訓這時跟着一個哨長混,前往上遊數裡外登陸,目标是堵截哈巴羅夫告知的河谷。
除了這一哨大同軍,還有兩百多個土著。
這些土著兵,大部分屬于達斡爾人,少部分來自索倫、薩哈連等部。按照幾百年後的稱呼,就是達斡爾族、鄂倫春族、鄂溫克族、赫哲族等等。
把土著兵也帶上,并非為了撐場面。
一是作為輔兵幫忙做體力活,二是讓他們親眼看看,大同軍是怎麼殺羅刹鬼的,展示炫耀大同軍的超強武力。
哨長名叫彭春林,率部來到河谷之後,派了一些士兵去探查山嶺。
他帶着部隊繼續往前走,邊走邊為張庭訓講解:“這種地形,最适合伏擊,一定要派出搜山隊,保證自己不會被埋伏。”
“彭哨長說得是。”張庭訓虛心學習,他知道對方為啥這樣。
無非他是個小公爺,彭春林有額外任務,就是實戰教他如何打仗。
彭春林繼續說道:“我們的主力在圍城,如果有敵軍流竄到此,要麼是潰逃而來,要麼是突圍出來。到時候,我們面對的敵人,數量都不會太多,而且肯定不會列陣。選一處比較狹窄的地方,作為我們的伏擊點,盡可能在瞬息之間取得勝利。接下來就是追殲和俘虜零散敵人,所以在選定伏擊點的時候,就要預測潰兵會朝哪裡逃。”
耗費大半天時間,終于選定伏擊點。
彭春林又講解說:“你看這裡,河谷就很狹窄,兩岸山嶺比較陡峭。我軍躲在林子裡,就算遇到數百敵人,也有可能将其擊潰。敵人想逃,前面有處山坡較緩,最适合在那裡爬山。知道怎麼做嗎?”
張庭訓說:“安排士兵埋伏攔截。”
彭春林指着土著兵:“我們隻有一哨大同軍,人數百十來個,盡量不要分兵。這些土著兵就很适合,他們跟羅刹鬼有皿仇,肯定奮勇厮殺。而且,逃向那處山坡的羅刹鬼,早就已經是驚弓之鳥,遇到土著兵的伏擊,絕對吓得轉身就跑。”
張庭訓由衷佩服道:“彭哨長好計謀!”
彭春林又指着河對岸:“羅刹鬼精通水性,肯定有人跳河逃走。對岸也可以讓土著布置伏兵,打仗的時候,從林子裡鑽出來,就守在岸邊殺水裡的羅刹鬼。”
當晚,衆人在各自的伏擊點過夜。
沒有生火做飯,而是拿出糜餅(壓縮餅幹),就着随身攜帶的涼白開吞咽。
糜餅已經改良過了,加入脫水的菜葉末,可以補充一些維生素。
當然,由于無法掌握科學溫度,蔬菜在燒煮的時候,會造成大量維生素流失,還能剩下多少全憑天意。
至于那些土著兵,全在嚼普通幹糧,壓縮餅幹制作起來可不便宜。
就算是大同軍,也不可能一直吃這玩意兒。今天急于設置伏兵,一切都沒準備好,明天就會有人劃船送足夠幹糧來。
“轟轟轟!”
昨日在沙洲紮營的大同軍,第二天大清早就開始炮擊了。
數十門艦載小炮,幾門架在沙洲上的城防炮,對準雅克薩城牆瘋狂傾洩炮彈。
季諾維也夫這位貴族老爺,少年時參加過斯摩棱斯克戰争。那也是數萬人的大戰了,可沙俄軍隊總計才160門炮,而且全部屬于小口徑的輕型炮。
季諾維也夫吞咽口水道:“這些契丹人的艦載炮,火力至少相當于我們五個正規軍團!”
這家夥終于知道害怕了,躲在城堡裡不敢露頭,東南西三面到處都在傳來炮聲。
而城裡的哥薩克小炮,根本無法還擊,因為射程不夠。
也不知過了多久,斯捷潘諾夫連滾帶爬過來:“總管大人,南面城牆已經有一處開裂了。這才一個上午啊,敵人再炮擊幾天,城牆肯定多處垮塌。”
季諾維也夫問道:“契丹人的戰船,怎麼會有幾十門火炮?”
别克托夫不知何時也摸過來,以堡壘專家的身份發言:“最多一天,城牆就會出現垮塌,這裡的城牆修得太不牢固了。兩天時間,城牆垮塌的缺口,必将達到四五處,甚至有可能更多。我們今晚必須突圍!”
季諾維也夫還在問:“契丹的國土有多大,人口又有多少?”
“我不知道!”斯捷潘諾夫被問煩了。
季諾維也夫卻說:“你怎麼會不知道?你被派來這裡,一是為了給大軍籌集軍糧,二就是打探關于契丹的軍情。”
“我被契丹軍隊堵在這裡,根本過不去啊。”斯捷潘諾夫郁悶至極,很想一刀把貴族老爺砍死。
事實上,季諾維也夫也是做過功課的,他知道西伯利亞的南邊,到處都居住着鞑靼人(泛指蒙古各部)。而在阿穆爾河(黑龍江)流域,似乎是契丹人的地盤。
至于契丹有多大,人口有多少,季諾維也夫完全沒有概念。
這一百多年來,沙俄跟十多個國家打仗,不說士兵素質如何,軍隊數量肯定是足夠的。
而且,沙俄軍隊還在學習瑞典改革。
比如斯摩棱斯克戰争期間,就新組建了兩個軍團。能拿軍饷不說,一日三餐還有補貼,征召失地貴族、破産士紳、低等波雅爾(王公臣屬)、哥薩克、自由民組成軍隊,戰鬥力遠超傳統的貴族和農奴軍團。
照着這種新式軍團,沙俄又組建了四個軍團。
還模仿瑞典組建新式騎兵,組建了兩個新式騎兵團。接着又組建炮兵連,每個炮兵連12門火炮。
到了斯摩棱斯克戰役末期,沙俄已經組建10個新式軍團。
嗯,戰争一結束,10個新式軍團原地解散,因為負擔不起那麼高昂的軍費。
在南線戰場,為了跟奧斯曼打仗,也組建了幾個新式軍團。并且屬于常備邊防軍,原計劃一直維持着,但隻撐了幾年就陸續解散。
那些新式軍團,戰鬥力确實強,但并不适合農奴社會。
不過随着局勢緊張,大概在五年前,常備邊防軍又重新組建。軍官大部分都是外國人,皆屬經曆過三十年戰争的經驗豐富者,俄國軍官跟在這些外國軍官屁股後面,以學徒的身份學習怎麼打仗。
龐大的沙俄帝國,目前有三萬左右的新式常備軍,想要繼續擴軍根本養不起。
剩下的沙俄軍隊,還是老一套。由高級貴族領兵作戰,各級貴族自帶幹糧參加。普通士兵人數不足,那就戰時征召農奴,打完仗原地解散,根本不用發給軍饷。乍看一二十萬大軍,放眼望去全是農奴,戰鬥力跟中國的農民起義軍差不多,而且還是那種剛造反的農民軍。
不過,随着對西伯利亞的殖民,獲取大量皮毛換來金銀,再過二十多年,沙俄的新式常備軍将達到59000人。這才是沙俄能繼續擴張的基礎,沾滿了西伯利亞土著的鮮皿。
而這個時空,沙俄恐怕就沒那麼順利了。
季諾維也夫的戰争思維,還停留在貴族農奴時代,頂多挨着點三十年戰争的邊。
他最初沒把大同軍當回事,幾十艘戰艦而已,頂多能有幾門火炮。就算大同軍幾千人殺來,主力撐死了四五百,剩下的全是農奴和土著仆從軍。如果是這種情況,他有絕對把握守住城堡。
幾十門火炮齊轟是什麼鬼?
他還沒見到一千多全副武裝的大同軍,否則的話,這家夥恐怕要三觀碎裂。
反複思考之下,季諾維也夫覺得難以堅守,終于說道:“今晚突圍吧。如果突圍順利,就把契丹人引到山林裡,尋找機會埋伏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