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大學,暫時隻有兩個年級,因為第三屆學生還沒入學。另有專為土司子女,以及留學生開設的基礎班,全校共計學生六百餘人。
江西、廣東、湖南的大學,早就已經落成并招生。
江蘇、安徽、福建、浙江、湖北的大學,今年秋天也會開始招生。
各省的公費學生,基本都在本省大學讀書。但是,趙瀚也放開一個口子,每年各地省考的前十名,可以到金陵大學公費就讀。
學制四年,修滿學分可提前畢業。
成績優異的畢業生,可參加翰林院、欽天院考試,通過者即可成為兩院的普通研究員。這個計劃公布之後,研究生又被呼為“庶吉士”。
“馮姐姐,你怎回校了?”祿天香驚訝道。
馮衡笑道:“聽說今日可觀甚大禮,欽天院搞出來的東西。”
此時已經放暑假,外地學生可以回家。有人探親,有人完婚,反正假期兩個半月,隻要老家不是太遠,一來一回完全來得及。
法定結婚年齡,今年也定下了,男子十六歲,女子十五歲。
相比大明13歲的法定婚齡,整整提升了兩三歲。肯定有人違反,但官府一般不管,隻是不給婚姻登記而已。
甚至許多農村結婚,根本不去登記婚姻,着實讓地方官頭疼。
跟朱元璋一樣,趙瀚也禁止指腹為婚。至于百姓遵不遵守,那就另說了。反正有人悔婚的時候,官司很好打,官府一律不認這種婚約。
馮衡這次就是回家結婚的,嫁給一個頗有前途的年輕吏員。
拜堂之後,夫家立即反悔,勸馮衡不要再讀大學,好好留在家裡相夫教子。在丈夫的支持下,馮衡直接跑路了,等明年畢業再回夫家。反正離得不是很遠,逢年過節也能回去看看。
對外當然不能這麼說,馮衡堅稱公婆支持她讀書。
祿天香指着蒙學課本:“馮姐姐,這個字念什麼?”
馮衡湊過去一看,說道:“疑。疑是地上霜,懷疑地上的月光是白霜。你拼音學會了嗎?”
“學會了,一個學姐教我的,她暑假裡沒有回家。”祿天香說。
祿天香這批學生,都還沒有正式開學。但少數勤奮好學者,已經開始自學了。祿天香還好,本來就會說漢話,一些人還得從漢話開始學。
馮衡問道:“是溫淑芬嗎?她去年暑假就沒回家。”
祿天香點頭:“就是溫學姐。”
馮衡說道:“你既然學會了拼音,可以慢慢學着查字典。”
“我沒有字典。”祿天香說。
馮衡說道:“藏書樓裡有,還不止一兩本,幾十本擺在那裡。有些生僻字,就連學校的老師都要查字典。”
兩人結伴離開房間,跑去隔壁看看,那個叫溫淑芬的女生不在。
馮衡說道:“肯定在圖書樓裡看書。”
祿天香道:“聽說溫學姐家裡很窮?”
馮衡說道:“南贛山區來的,那裡的農民,常年以番薯和玉米為生。她小學就艱苦得很,要走一個時辰才能到學校。學校的老師也不行,好多知識都不會。她是硬考上全鎮第二名,公費去縣裡讀中學,竟然又考上金陵大學的公費生。”
祿天香由衷贊歎:“她好聰明啊。”
馮衡笑道:“她不算聰明,但勤能補拙。這兩年來,我就沒見她玩過,不是上課就是看書。等你開學之後,就會從老師那裡聽到她的名字。但凡有不用功的學生,老師必然拿她舉例鞭策,她可是咱們學校的女名士。别看她相貌平庸,南京有不少達官貴人,偷偷找她說媒呢。隻要她肯點頭,立即派人去江西提親。”
達官貴人娶媳婦,自然講究門當戶對。
但如今正值鼎革之世,門第觀念已沒那麼重,因為每年都有貧寒者冒頭。
溫淑芬雖然出身低微,相貌也隻能說不難看,可這女子實在太刻苦奮進了。并且通過學校的老師,她的名頭已經傳到校外。
娶妻娶賢嘛,自然有富貴者想讨這種兒媳過門。
祿天香跟着馮衡來到大操場,此處已經聚集百餘學生。其中一人,身姿挺拔,面如冠玉,被二十多個學生簇擁着,仿佛鶴立雞群般的存在。
“那人是誰,好威風啊。”祿天香問道。
馮衡笑言:“你連他都不知道?江蘇省考第一,到了金陵大學,每年的歲考也是文科第一。且書香世家,産業頗豐,人又英俊挺拔,不止在學校有名,整個南京城都大名鼎鼎。聽說啊,他去了秦淮河,那些名妓都不收銀子,可以直入名妓們的閨房。”
“呸,也不是個好人。”祿天香臉紅道。
這位校草兼學霸叫陳維菘,明末四公子陳貞慧之子。半年小學畢業,一年中學畢業,以江蘇省狀元的成績,公費入讀金陵大學。
能如此順利,是他本身就學問出衆,小學、中學的知識,大部分他早就學過。
别看陳維菘此時潇灑,曆史上可落魄得很。他爹陳貞慧不願在滿清做官,家道中落,産業凋零。他的兩個弟弟,都入贅侯家,做了侯方域的妹夫,他自己也跟着去侯家寄人籬下。
對了,這貨是個同性戀。
而且在另一個時空,他對同性戀情毫不避諱,還寫詞紀念跟書童結婚洞房,因此搞得天下皆知!
也可以說,那是中國曆史上,最具文采的同性戀作品:小酌荼蘼釀。喜今朝,钗光鬓影,燈前滉漾……撲朔雌雄渾不辨,但臨風私取春弓量……了爾一生花燭事,宛轉婦随夫唱……
眼前的陳維菘,赫然是全場焦點,遠遠還有一位女生癡情凝視。
而陳維菘的目光,卻不時朝一個男生瞟去。
忽然,一隊士兵奔至操場,學校各處通道也被戒嚴。
學生們不驚反喜,看那陣仗,明顯是皇帝要來。
馮衡興奮道:“天香,你運氣可好,才來學校一個月,就能見到陛下了。我在南京讀書兩年,也還沒見過陛下呢。”
祿天香頓時眼睛發亮:“我可以去求陛下,請他讓我做女将軍。”
馮衡莞爾說:“怕是很難。”
皇帝還沒來,方以智的科研團隊先來了。除了欽天院的研究員,還有幾個金陵大學的理科生,他們擡着被拆分成零件的熱氣球。
熱氣球在草場中心被組裝,然後大家一起等着。
“皇帝駕到!”
不止有皇帝,還有幾位後妃,以及皇子皇女,就連朱慈烺、朱媺娖兄妹都來了。
又是開道戒嚴,又是前呼後擁,祿天香由衷贊歎:“做皇帝好威風!”
馮衡悄悄拉她的袖子,帶着祿天香上前,跟着衛兵作揖行禮:“拜見陛下!”
趙瀚騎着那匹濟州島進獻的寶馬,擡手微笑:“免禮。”
趙瀚一行人,被請到台上落座。
方以智過來禀報:“陛下,熱氣球已準備好,請允許升空。”
“升空。”趙瀚點頭。
熱氣球的球體,是用麻布做成。至于燃料,則是木炭和侵染油脂的棉纖維。
這已經夠先進了,在另一個時空,人類的第一隻熱氣球升空,燃料是稻草、羊毛、木柴、腐肉、舊靴子和濕潤布料。隻因熱氣球的發明者,認為熱氣球能夠升空,是被濃煙和異味推上去的。
等到第二次實驗,則使用稻草和羊毛為燃料,飛了幾百米高,飄十多分鐘才落下來。
第三次實驗,法國國王都驚動了。實驗地點在凡爾賽宮前廣場,熱氣球塗着法國王室标志,從巴黎全城搜集舊靴子、腐肉和廢舊物品。當大火燃起,廣場臭味彌漫,人們紛紛掩鼻,卻又興奮的看着熱氣球升空。
“點火!”
方以智一聲令下,幾個助手把燃料點着,熱氣球開始慢慢膨脹。
竹筐裡站了兩個人,正是方以智和兒子。之前用小豬做過實驗,火焰熄滅之後,熱氣球不會急墜,而是緩緩的降落地面,基本沒有什麼生命危險。
“飛起來了,飛起來了!”
“這不就是大号的天燈(孔明燈)嗎?”
“會不會摔下來?”
“……”
全校師生都發出驚呼,包括祿天香在内,那些土司子女更是震撼,認為方以智肯定是請神上身了。
“不是請神,”蒙泰用彜語大叫,“是陛下在施法!陛下剛才讓這東西升空,這東西就升空了。陛下萬歲,陛下萬歲!”
費如蘭一衆後妃,坐在台上頗為緊張,眼睛死盯着熱氣球,生怕落下來把人摔死。
“父皇,我也想上天!”趙匡桓突然覺得自己的小馬不夠拉風。
熱氣球還在緩緩爬升,一直升到五六百米高,被風吹着朝北邊而去。
南京城裡的百姓,也紛紛擡頭看熱鬧,呼朋引伴的,把屋裡的人全喊出來。
之前的幾次試驗,熱氣球的體積較小,這次卻是直徑十三米的大家夥!
“真神乎其神!”方維儀手持折扇贊歎。
方維儀是方以智的二姑,已經五十九歲,是名滿天下的女詩人、女畫家。并且,學貫中西,很早就研究數學和物理,以前在女子中學教物理,如今被特聘為金陵大學教授。
二十分鐘後,熱氣球飛過長江,緩緩降落在數裡外的農田裡。
一些農民正在收割稻谷,全部停下手中活計,傻愣愣看着農田裡那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