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傍晚。
放學之後,費純被派去食堂等着打飯,龐春來鬧肚子蹲茅房去了。
費元鑒傻傻留在教室,坐立不安,猶如患有多動症。他不想天天補課,但除了趙瀚幾人,其他同學都不跟他玩,甚至看到了還要嘲笑他。
做好學生這麼困難的嗎?
費如鶴的情況差不多,手裡翻着《算法統宗》,思緒已經飄到天外,見鬼的算術比四書還難。
終于,費如鶴忍不住說:“先生拉屎,許久未歸,肯定鬧肚子了,我看今天的算術不必再學。”
“對啊,對啊,不必再學了。”費元鑒連忙附和,他是來交朋友的,不是來一起努力學習的。就他那知識基礎,真想要奮發向上,必須先回蒙館重修幼兒讀物。
徐穎不敢說話,雖然沒有那麼害怕了,但還是跟富家少爺有隔閡。
趙瀚笑道:“那你們去竹林裡練武呗。”
本已經站起來的費如鶴,聞言又坐下去,嘿嘿笑道:“你都不去,那我還是留下來吧。”
費如鶴同樣做賊心虛,貼大字報他也有份,完全不敢跟費元鑒單獨相處。
“哈哈,那我也留下來學習。”費元鑒附和着傻笑。他根本沒地方可去,以前得罪的同學太多,一旦落單就容易被群毆。
費純來回跑了幾趟,終于把衆人的飯菜打來。
不多時,龐春來也回到教室,拿起筷子說:“邊吃飯邊學。這算術之道,比經學更為實用。今後,不論你們做地方官,還是行軍打仗,又或者管理家業,算術都是肯定用得着的。”
“是。”費如鶴、費元鑒和費純,三人愁眉苦臉。
徐穎則老實端坐,如饑似渴的等待學習新知識。
至于趙瀚,全程不語,埋頭熟悉古代的各種相關術語。
比如“長”和“寬”,很多時候叫“廣”和“從”。這要是不搞明白,數學再好也沒用,你連題目都看不懂。
又比如計時單位,時、刻、更、點。
一天12時辰,一時辰2小時,這誰都知道。
記刻卻有些麻煩,以前一天100刻,西洋鐘表傳來,一天又改為96刻。聽說北京那邊,有人建議改為108刻,反正亂七八糟的。
此外,還有秒、芒、忽等非常用時間單位。
而且趙瀚驚訝發現,中國古代居然有“周”,而且已經沿用了兩千年。
平周7天,閏周8天,秦漢時期用來定工作日,朝廷官吏每周隻工作6天。隻因平閏換算麻煩,後來不怎麼使用了,還是每月三旬更直觀方便。
“星期”一詞也有,特指七月初七,并衍生為結婚日期。
星期将至,就是婚期将至。
趙瀚已經熟悉掌握算籌,然後就不情願學了,纏着龐春來講解各種單位和術語。
⊥〣=‖_×
能看出上面是啥意思不?
算籌版的6322.14(小數必須矮半格)。
其實隻要用習慣了,跟阿拉伯數字沒兩樣,無非是不同的符号表達而已。
……
見趙瀚隻關注專業術語,不喜歡學習基礎算術,龐春來笑着拍出一道題:“趙瀚,你能算出來嗎?”
實在是趙瀚進步太快,且明顯表現出厭學情緒,必須出道難題來敲打一番!
徐穎、費如鶴、費元鑒和費純,四人好奇的閱讀題目,然後集體看傻眼了。
題目内容大緻為:“前線隻剩軍糧28萬石,每天消耗7千石。若運糧補給,25日可達,途中每日消耗1千石。求,需要運送多少糧食,才能讓前線将士堅持90天?”
徐穎仔細思索解題方法,腦子裡一團漿糊,他才剛開始學習乘法而已。
費如鶴忍不住說:“先生,你這不是刁難人嗎?”
“又沒讓你們解題,”龐春來笑眯眯看着趙瀚,“若解不出來,今後就老老實實用功!”
趙瀚沒有立即答題,而是問:“運糧隊完成軍令之後,是留在戰場等九十天,還是立即原路返回?或者說,運完兵糧之後,就不管運糧隊死活。先生的題目含糊,有三種不同的答案。”
龐春來哈哈大笑:“思維缜密,實屬難得,三種解你全都算出來吧。”
趙瀚拿起草紙,設運糧數為X,然後開始列方程式。
一元一次方程,小學題目而已。
三個答案很快甩出。
衆學童頓時驚為天人,不管是好學生,還是壞學生,都用崇拜的目光看向趙瀚。
龐春來搶過趙瀚的運算稿,一串串神秘代碼搞得他頭暈,現代方程式對他來說就是天書。
“這是哪國字符?”龐春來迷惑道。
趙瀚試探着問:“先生可知徐光啟?”
龐春來點頭說:“徐光啟此人,為師雖沒見過,甚至不知其字号,卻也是久聞其名。薩爾浒大敗之後,他奉命在通州編練新軍。如今新皇登基,據朝廷塘報所載,他已被起複為清軍使。”
清軍,就是清查軍隊情況,包括将官、兵額、訓練、糧饷、軍械等等。
徐光啟如今的職務,便是奉命清理大明軍隊。
既然龐春來說沒見過,那趙瀚就可以随便胡扯了。
趙瀚眼睛都不眨一下,張口便來:“西方有一傳教士,名喚利瑪窦,攜《幾何原本》而至大明。徐光啟将此書翻譯,家父生前有幸拜讀,這些數字都是西方傳來的。”
“你且講講。”龐春來頓時興趣盎然,他讓學童們吃飯做題,自己則請教西洋算術。
趙瀚寫出阿拉伯數字,又寫出各種運算符号,在其下方逐一标注漢字。
龐春來對阿拉伯數字并無好感,卻驚訝于西方運算符号的便捷。可是,若想引入那些運算符号,就得配合阿拉伯數字才行。
算籌表達是不行的,因為算籌裡的“4”,跟乘号長得一模一樣,“2”又跟等号長得差不多。
龐春來隻能強行比對兩種字符,然後去看趙瀚的方程式。
“此天元術也!”龐春來猛拍桌子。
徐穎和三費,手裡拿着筷子,傻乎乎的看過來,他們完全聽不懂啥意思。
天元術,就是方程式。
龐春來又說:“你這是泰西的天元術,隻列一元而已,可否解二元、三元、四元?”
趙瀚好奇問道:“先生可用算籌來解四元嗎?”
龐春來搖頭說:“有人會,但我不會。據聞,元代算學大家朱世傑,曾創出四元解法。可我隻讀過他的《算學啟蒙》,無緣得見其《四元玉鑒》一書。不說那麼許多,我來出一道題,你用泰西的天元術解出來。”
很快,一道題目出爐。
趙瀚以二元一次方程式解出,把解題稿遞過去:“先生請過目。”
龐春來對阿拉伯數字還不熟,隻能比對着慢慢驗算,繼而拍手贊道:“妙哉,妙哉!”
用算籌解二元一次方程,其實速度非常快,效率不輸給列方程式。
但是,算籌天元術的解題過程,在紙上表達更加繁瑣,遠遠不如方程式那麼簡便。
若是二元二次題目,那天元術就更繁瑣了!
龐春來哈哈大笑:“此術巧奪天工,且來教教為師。”
學生教老師?
徐穎和三費更是愕然,感覺趙瀚真的好厲害!
龐春來對四人說:“你們也一起學。”
從此,他們的算術學習速度,比之前成倍提升,就連費元鑒都覺得更輕松。
畢竟都不是傻子。
費元鑒與衆人的關系,一直都很微妙。
每天跟黏皮糖似的,一起讀書、練武、學算術。徐穎很快就接受他,其他人卻心裡有疙瘩,若即若離始終有所保留。
轉眼便到冬至。
烈女牌坊已經修好,但朝廷的批文還沒下來。
這玩意兒,需要官府層層審批,然後以皇帝的名義進行禦賜。
可到了明末,基本上給錢就行。
速度慢的找知縣,速度快的找巡按禦史。送去朝廷之後,皇帝根本不管,内閣直接甩給禮部,禮部官員拿錢就能批下來。
貞節牌坊,也是有錢人的專屬!
因為朝廷隻撥款三十兩,根本就不夠立牌坊,上下打點更需要錢。無錢無地位的百姓,除非地方官為了政績,否則再怎麼貞烈都立不起牌坊。
禮教吃人?
抱歉,你家裡如果沒錢,連被吃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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