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蠱毒
青雲山莊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綿延的山嶺群落,春綠滿山,夏葉月荷,秋賞紅楓,冬日晴雪,景緻頗好。當然,更吸引凝貓的,自然是滿頭的果樹。
莊子的西頭是果民莊戶,東頭,便是主人家避暑的行宮,也便是凝貓一行歇腳之處。
凝貓沒想到,僅僅是這麼一處果園裡的行宮都這般通體氣派。氤氲夕陽灑下,金碧朱紫的顔色交相輝映,高台小閣,曲廊華堂,就像是迷離虛幻的蓬萊仙山。園中依着山中景緻布置,流水蜿蜒地繞着園中小謝流過,淺淺的水中長滿睡蓮,一派生機翠意。
依次領着進了房間,第一間是蕭子淵的,房間布置得十分十分幹淨利落,沒有任何多餘的花紅柳綠的飾物,顯得有些清冷疏淡。
挨着的是景瑞的房間,相似的布局,并無什麼二樣。
然後那人領着她們拐了一圈,走到另一格局處,便是凝貓的房間,凝貓已經抱着這裡的房間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想法了,沒想到剛一踏進去,就完全愣住了。
竹窗上所挂着的是粉色薄紗,床前挂着的是粉色的紗幔,入門那架屏風繡的是粉色的梅花,大床上鋪着的是粉粉嫩嫩的碎花小被。
卧房東西兩面挂着兩幅清新的百草圖,小幾上擺着個瓷白的美人觚,細腰,高圈足,裡頭插着幾朵鮮豔的花兒。
一個錯金螭獸香爐袅袅地彌漫着清淡的香氣,熏香混合着藥香,兩者交纏萦繞,形成了一股特殊的味道,有點澀,又有點馨。
顧語之在身後愣了老久,終于反應過來,歡快地去看自己的房間。
然後,凝貓就聽到了她的哀嚎聲,“小貓!我想跟你換房間!”
凝貓嘴角都要笑歪了,“不換!”
眼下,幾人坐在了一個清涼的小廳,而擺在他們面前的是眼花缭亂的各色水果。
兩個女孩都才八九歲的年紀,還是一團的孩子氣,滿眼的都隻有美食,都不知道客氣兩字怎麼寫,大快朵頤得不要太爽。
反觀兩位男性,都自持是大男生了,吃相都比她們斯文多了。看到她們吃得一臉的果汁,都忍不住嫌棄地撇過眼去。
吃得差不多了,顧語之終于騰出了說話的嘴,“小貓,你的北辰哥哥可真太偏心了,你的房間布置得那麼美,我們的除了幹淨以外就沒啥優點。就連你屋子的門欄窗槅上細雕的新鮮花樣都比我們的好看。”
凝貓不雅地打了個嗝,“因為是我的北辰哥哥啊。你眼饞我房間啊,那我就大發慈悲,讓你今晚好好參觀一下咯。”
顧語之瞧着凝貓這嘚瑟的樣子,伸手就在她的胖臉上擰了一把。
後面的幾天,凝貓和顧語之就像是脫缰的野馬,歡快地在青雲山莊裡上蹿下跳,上山摘果,下河戲水,騎馬奔馳,再或者便是到山上擄了各種新鮮食材,一頭紮進廚房裡各種搗鼓,這日子過得是好不歡快。
顧語之眼饞凝貓的房間,硬是擠上了她的大床,兩個姑娘玩了一天,立馬就睡得跟小豬似的憨實。
這般潇潇灑灑,胡吃海喝了三四天,慕容北辰卻還是沒有來,凝貓不覺有些惦念期盼起來。
顧語之卻趕忙搖頭,“我還是希望你的北辰哥哥晚些來,他一來啊,我怕是玩都不敢玩了。”
“為什麼呀?北辰哥哥明明那麼溫柔。”
顧語之直接眩暈狀,她爹口中的辰王殿下,可跟“溫柔”這個詞沒有半點幹系!
凝貓沒把慕容北辰盼來,蕭子淵倒是突然消失了,凝貓問了句,結果她三哥說:“他嫌你吵,說要自己到處轉轉……”
凝貓頓時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多嘴問這麼一句,管他被狼叼走了還是在林子裡迷路餓暈了!
……
而在一處霧氣萦繞的月牙泉中,蕭子淵赤裸着上身浸泡于其中,面上已然蒸騰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眉頭鎖着,牙關緊要,似是承受着極大的痛楚。
“掐指算來,你體内蠱毒在五月必将複發,為師已去信辰王,他會安排好一些。此次行事兇險,為師不得在前,務必做好充足準備,不可讓旁人察覺你的異狀,免生差池!”
“難怪你師父早在兩年前就極力與本王推薦那處莊子,原是打着這處溫泉的主意。本王原不想管你這閑事,可既然凝貓想去吃果子,那便順便把你捎上好了。你好自為之。”
蕭子淵腦中紛亂地閃過那些話語,轉移着體内那股強烈的痛楚。
辰王雖把話說得輕描淡寫事不關己,卻也按照太叔淩的要求把一應藥材都備妥,給他創造了這處無人能擾的清靜之所,也為他遮掩了耳目。
他所中的蠱毒,不能任何人知曉,尤其是黃家人,知道得越多,便越危險。
正在蕭子淵覺得自己難受得整顆心髒都要炸開的時候,隻聽得“砰”一聲巨響,一個東西從高空中飛速墜落,直直地砸進了溫泉水池中。
朦胧水汽中,蕭子淵看到一個人飄在水面上,黑乎乎的一團。
一切都被打亂了,蕭子淵隻覺頭痛欲裂,雙手撐着太陽穴,整張臉都痛苦地扭在了一起,他想抓住什麼,可卻什麼都抓不住,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又恍惚。可偏偏,體内卻有一個強烈的欲望在竄動着,他不受控制地渴望着……
當蕭子淵醒來的時候,那股頭痛欲裂已然消失,隻心口一股悶悶的感覺,揮之不去。
蠱蟲已經消停了。這一次,比他想象中要輕松許多。
隐隐感覺嘴裡的腥味,伸手一抹,竟抹下了一塊幹涸的皿滞。
他流皿了嗎?
淩亂的片段閃入腦中,溫泉中突然掉下了一個人,而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撲了上去,咬了一口。
皿,他渴望那個人的皿!那樣濃烈的渴望讓他根本難以克制,他也真的沒克制住。
蕭子淵想到了一種可能,一雙眸子頓時閃着異樣的光。
他一直在找的那個人,竟然從天而降了嗎?
除了是那個人,他想不出還會有其他可能。
蕭子淵揉着發疼的腦袋,穿上外衫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暗衛們見他竟然比主子交代的時間早了好幾天出來,不覺都露出驚詫之色。
“出來,我有話要問。”蕭子淵喊了一聲,聲音中帶着異樣的嘶啞和疲憊。
暗衛一下從暗處現身,“蕭公子有何吩咐?”
“你們守着的時候,可有看到什麼人從裡面出來?”他眼眸深沉。
暗衛們都愣了一下,互相對望一眼,認真地搖頭,“沒有。”
“真的沒有?”蕭子淵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
“屬下從未離開此處,亦未曾錯眼,别說是一個人,便是一隻蒼蠅,也休想逃出屬下的視線。”
蕭子淵隻覺愈加蹊跷,面色都凝了幾分。
當真沒有嗎?那他那些錯亂的記憶,究竟是從何而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仿若那幹涸的皿滞依舊殘留不去。
他不信這是他的幻覺,他要找到那個人!無論用什麼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