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顧婉推開房門,見外面又下起了雪。
越是臨近年關,雪越是下得多了起來,這幾日,家裡已經開始置辦年貨,過年的感覺越來越濃。
吃過早飯之後,顧婉披了一件大鬥篷,打着傘,便去了春回堂。
越是臨近年關,好像生病的也越多一樣,幸好前段時間将春回堂給整改了一番,要不然的話,隻怕又要忙得轉不開身了。
這段時間,顧婉在給病人診治的過程中,也逐漸從顧大夫那裡學會了把脈開藥,一般普通的病患,還是難不倒她。
今天一整天,從早到晚,顧婉的心情都有些緊張。因為,今天正好是給宋文修拆藥的日子。
第一次診治,就算她心中明白,失敗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仍然不由自主地希望能有效。早一天将他的眼睛治好,就可以讓他早一天見到光明。他那般如白玉一般完美的人,是不應該整日生活在黑暗中。
中午的時候,顧婉便和顧大夫一起去了宋宅。
“感覺怎麼樣了?”顧婉笑問道。
雖然臉上在笑,但是她的聲音帶着幾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宋文修一慣敏感,自然是已經聽了出來。
“沒事。”他搖搖頭說道。
不管結果如何,他都能夠坦然接受。
“好。”顧婉答應了一聲,便在凳子上坐下,随後戴上膠皮手套,開始将纏在他眼睛上的繃帶一圈一圈地給拆了下來。
越是拆到最裡層的時候,顧婉的心越是不由自主地砰砰跳了起來。她緊張,她是真的緊張。
如果不好的話,她緊張,不好,接下來又要如何?
如果好了的話,她還是緊張。他眼睛看見了,這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樣。
不管再如何緊張,該來的,總還是會來的。
當顧婉把最後一層繃帶解下來的時候,她看見,宋文修在閉着眼睛。
眼睛上因為敷了藥,将皮膚染的微微泛黃,繃帶全都解下了,但是他依然沒有睜開眼睛。
“好了”,顧婉說道,“可以睜開眼睛了。”
宋文修答應了一聲,做了好一番準備。每一次醫治,最後睜開眼睛的時候,他都滿懷希望,但是結果總是在讓他失望。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仍然和先前一樣,還是讓他失望。
他失望不要緊,但是他最怕的,是讓她失望。他知道這段時間,她費盡心力地給他醫治,如果還是沒好的話,她必定會十分傷心,十分失望。
做了好一番準備,宋文修這才微微地,将眼睛睜開。
見到他的眼睛動了動,顧婉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期待着他一睜眼,就看見她的臉,看到她的模樣,也十分害怕他一睜眼,看到的還是一片黑暗。
“怎、怎麼樣?”雖然不敢問出口,但是顧婉仍然問了,她心中焦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宋文修的眼睛慢慢地睜開,臉上,甚至露出了笑容。
他笑,是因為這結果,他不知道該如何和她說。
呵,果然,還是這樣。
他就知道,哪裡會這麼容易就好了?
顧婉見他在笑,但是他這笑,讓她越發的沒了底,到底是好了,還是不好?
等到他将眼睛完全睜開,她湊上去,仔細地看,再仔細地看。
越是看,顧婉的心越是涼了。
果然,還是不行。
那雙眼睛,本來應該燦若星辰的,但是此時,依然空洞、無神、沒有焦距,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怎麼樣?”顧大夫也問道。
這種病患,在他看來,都是沒辦法醫治的,但是小婉要堅持,他被她打動,便和她一起堅持。第一次試藥,還是失敗了。
顧婉看向他,搖了搖頭。
顧大夫呵呵一笑,說道:“沒事,這才隻是第一回嘛,咱們不是還有好幾個方法?”
當初做計劃的時候,他們想出了好幾個方法,預備了好幾種藥,從最尋常的方法,到最不尋常的,都想到了。一次失敗也沒有關系,後面還有好幾個方法,難道還能一個都不成?
顧婉也微微一笑,說道:“是啊,還有機會。”
宋文修聽她在笑,但是知道她的心裡,一定是不好受的。
“小婉。”
“嗯?”
“我感覺有點不一樣。”宋文修說道,拆下藥之後,雖然還是看不見,但是和之前相比,感覺有些不同。
顧婉聞言,忙問道:“怎麼了?”
宋文修眨了眨眼睛,說道:“有點疼。”
疼?這是什麼原因,顧婉立馬上前,湊上他的眼,仔細地看了起來。
但是查看了一番,卻并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哪裡疼了?怎麼個疼法?”顧婉問道。
宋文修又仔細地感受了一下,說道:“好像是有一點點脹。”
脹,這是因為什麼?顧婉心中狐疑着,難道是藥物刺激的?但是之前用到的這些藥材都不可能會刺激的。
肉眼看不出來,顧婉便拉起他的手,開始給他診脈。
診了一會兒,顧婉覺的他的脈象,和正常人的的确是有一點點不一樣,但是這具體是因為何,她卻是不知道。
“顧大夫,你來看看吧。”顧婉說道。
顧大夫上前,又診了一會兒,說道:“皿行滞澀。”
就是皿液流通受阻,不通,自然會引起脹痛,難道他說眼睛有點脹,就是因為這個?
“這是什麼原因?”顧婉看向顧大夫問道。
顧大夫搖了搖頭,這個,他也不甚清楚。
這種情況的話,是不敢再茫然用藥的,還是要再多觀察一段時間,看看是不是有别的影響,要不然的話,隻怕會起到相反的作用。
“你先不要着急,暫且先等一等,過段時間,如果好了的話,就可以再嘗試其他的方法了。”顧婉安慰說道。
宋文修點點頭,他自然是不會着急,但是他擔心她會着急。
到這個地步,自然是不能再用藥了,因此顧婉便又和宋文修說了會兒話,之後便離開了。
但是她心中依然想不明白,他眼睛附近的皿液流通受阻,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
回去之後,此時春回堂裡并沒有來求診的病人,因此顧婉便要回她自己的休息室。然而誰料,她才剛要走,就聽莫佟喊她。
最近一段日子,顧婉看診的時候,莫佟都跟在她的身邊,因此對于一些小傷小病的,也是能夠獨自診治。
“師父。”莫佟一邊喊她,一邊向她走來。
“什麼事?”顧婉問道,見他臉上的神色不太對勁。
莫佟抿了抿唇,一副做錯了事情的樣子,說道:“師父,剛剛你不在的時候,有個割破了手的病人來求診,我就給包紮了。”
顧婉點頭,這不是正常的很嘛,就算是她在,像這樣的小傷,她也是交給他去處理的,這會兒怎麼了?
心中正想着,又聽莫佟說道:“我用錯了藥。”
顧婉一聽這話,瞪大了眼睛,用錯了藥?那還得了?
不過幸好隻是一點外傷,就算用錯了藥的話,也不至于很嚴重的後果,倘若是要喝到肚子裡去的藥,那可就糟了。
“你用了什麼藥?”顧婉依然着急問道。
“就是擱在最上層的那個藥。”莫佟又說道,皺着眉頭。
那個藥瓶和裝金瘡藥的藥瓶幾乎一模一樣,他沒仔細看,便給拿錯了。等到那病人走後,他收拾藥櫃的時候,這才發現。
“你用了那個藥?”顧婉驚呼一聲。
那個藥,那可了不得,那個藥,可不就是那日那婦人給她的那一小瓶神秘的藥嗎?
她和顧大夫兩人看了會兒,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藥,也不敢用,于是便放在了她診室藥櫃的最上層,誰曾想,竟然被錯用了。
更讓她崩潰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那藥到底是個什麼藥,别說她不知道,到現在為止,沒有一個人知道那是什麼藥。
“師父,那藥是什麼藥?”莫佟又問道。
顧婉歎息一聲,搖頭說道:“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那是什麼藥,不知道那藥有什麼功效,更不知道被錯用了之後,會産生什麼樣的效果。
“師父,那怎麼辦?”莫佟忙問道,他也是着急了。本來是極簡單的一個傷患的,但是誰能料到,竟然會出了這樣的事。
顧婉歎息一聲,但是無論如何,藥已經用了,就不能再不管不問,這事兒,是她的責任,是她不該不交代清楚的。況且她也知道,裝那藥的藥瓶,和裝金瘡藥的藥瓶很像,拿錯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病人在門口登記了是吧?”顧婉問道。
莫佟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現在來春回堂看診的病人,在看病之前,必須要在門口先登記。
“那好,你和我一道,去那病人的家裡看看。”顧婉又說道。
為今之計,沒有别的辦法,隻能過去看一看,看看那病人現在是什麼情況了。如果出現了不好的情況,趕得早的話,興許還能來得及治療。
莫佟心裡也是十分自責,聽顧婉如此一說,忙點頭同意了。
随後,兩人便到了門口的登記處,查看了今日的接診紀錄,找到了那病人的住址。
顧婉心中忐忑異常,那個藥到底會産生什麼樣的後果,現在誰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