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對于臨湘的藥材商來說,可真是出乎意料的一年。
他們本是喜滋滋地等待着以稍微低于以往的價格,買下鄰縣楚湘的藥材,但不成想,就在藥材快收獲的時候,最先策動他們此事的溫家,竟然說要退出此事,而且還說了,他們有大量的囤貨,可以以更低的價格賣給他們。
這件事蹊跷的很,任憑是誰,都能嗅出幾分不一樣的味道。自從去年冬天開始,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一隊人,把附近的藥材全都預定走了,讓他們根本預定不上。他們也曾懷疑過,難不成那夥人,就是溫家的人?
如今的溫家,是寡居的年輕夫人當家。先說服他們去買楚湘的藥材,臨了了,又不讓他們買了,要把自己的藥材低價賣給他們。這怎麼看都不正常,不是明擺着賠本的買賣嗎?而且,還賠大了。
反正以他們的實力,絕對禁不起這樣的動作。即便是财力雄厚的溫家,隻怕也不輕松。
溫夫人她做出此舉,意欲如何?
衆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又商量,讨論了又讨論,但最終也沒讨論出個子醜寅卯來。最後大家一緻決定,既然溫家願意賠本給他們供貨,那他們就受着好了。
自古在商言商,他們是商人,有利可圖的事,他們做。
至于楚湘那邊,他們爽了約,也沒甚可擔心的,反正溫夫人說了,既然那事情是她起的頭,她就負責給擺平。
顧婷一個人坐在紅木大椅上,椅背上搭着绛紅色錦繡團花福壽椅搭,地上放着一個镂雕銅獸香爐,正袅袅地往外飄着絲絲縷縷的香霧。
她瑩潤剔透指甲上,并沒有染丹蔻。素淨的面容脂粉未施,與一身黑色的衣裳相得益彰,越發地透出深沉,甚至是死寂。
倏然,她勾唇輕笑。
明媚的陽光透過镂花窗子灑了進來,映照在她的臉上。明明是明麗的笑容,但不知為何,看在人眼裡,總覺的蘊含着絲絲陰冷。
寂靜的房間裡,隻有她和她的貼身丫頭。香霧靜靜的飄散,侍立在她身側的丫頭,也屏息凝神,像是大氣都不敢喘一樣。
那笑容,在顧婷的臉上,持續了許久才散。她的心情,就如同窗外那明媚的眼光一樣。
她從沒忘記過報仇,這才是剛剛開始罷了。這會兒,想必那女人定然嘗到滋味了吧。後面等待着她的,會是鬧事的百姓,偏偏她還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自己帶頭,讓農人也跟着她一起種藥,本想想名利雙收,但她偏偏不讓她得逞。
這麼多藥材,全都賣不出去,她如何和那些藥農交代?
面對如此棘手的事,擺在她面前的,有兩個選擇。第一個,利用自己的身份,把積壓的藥材強制賣出去。但所謂強扭的瓜不甜,如此一來,必然會為她帶來非議。尤其是她再從中加把火,那可就更妙了,肯定能讓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第二個,他們楚湘王府,完全有足夠的财力,自己買下那所有的藥材。但這樣的話,楚湘王府,楚湘王妃,可就成了個笑話了。逞能種藥,結果沒人買,隻能自己買下所有,傳出去的話,不知道她是否丢得起這個人。
擺在她面前的這兩個選擇,不管她選擇哪一個,不但對她沒有絲毫幫助,更會讓她這輩子都背負着流言和笑話。
顧婷如何能不高興?她隻這樣從中攪合了一下,就把她置于此種境地,簡直太暢快了。
說給她一百兩銀子的補償,也是她的主意。給她一百兩銀子,給出去的不是銀子,是羞辱。她倒是希望她要了這一百兩銀子,受了她羞辱。那女人不是一向傲的不行的嗎?如今她倒要看看,她再要如何傲的起來?
且看她如何應對,既然她的報仇之路已經開始了,那就肯定不會讓她好過了。這才隻是個開始,接下來,還會有更精彩的内容。
且說莫佟自打離開了臨湘之後,一路快馬加鞭,趕在太陽偏西的時候,到了楚湘。
他下了馬,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給自己留,便匆忙跑去見顧婉。
“師父,師父。”
莫佟到的時候,顧婉正看着雲裳和小包子玩兒,一聽到她的聲音,一顆心立時提了起來。
雲裳也無法平靜了,便讓乳娘将孩子抱了出去。
聽到莫佟的聲音,顧婉蹭的站起身,才向門口走了兩步,就見莫佟已經進來了。
“怎麼樣?”她焦急問道。
跑得太急,莫佟上氣不接下氣,但卻仍然皺着眉頭,艱難地搖頭回道:“是真的。”
說着這話,他喘了一大口氣,又接着說道:“他們是真的爽約了。”
見莫佟搖頭的時候,顧婉一顆心便徹底沉到了谷底。這一天一夜,她雖然心裡艱難,但卻還存着幾分期望,希望她聽到的消息是假的,是弄錯了的,臨湘那邊并沒有爽約。
但現在,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啊。
雲裳心裡氣憤難耐,但見顧婉那副落寞的樣子,又覺的心裡酸痛,不敢亂來了。她已經夠煩亂的了,她不能再給她添亂了。
顧婉隻覺的難受的緊,那種無邊的空寂的感覺,碾壓着她的心。想不到,如何能想到,盼了幾年了,付出了那麼多的辛勞,到頭來,竟然成了這樣。而且,還是在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
現在成了這樣,又該怎麼辦?怎麼去和藥農交代?他們可都還盼望着賣了藥材,準備過冬的糧食與過年的新衣。
這下,糧食沒有了,新衣也沒有了。
告訴他們實情,無異于往他們的滾燙的心裡,轟然潑下一盆冰水,她如何能忍心?如何下得去手?
但就在此時,又聽莫佟說道:“他們簡直欺人太甚,說的确是他們爽了約,可以給一百兩銀子的補償。”
顧婉聽他這話,擡頭看着他,雙眉蹙着:“他們真是這麼說的?”
“是,就是這麼說的。”
刹那間,顧婉嗤笑一聲。
給一百兩銀子的補償,甚好。好啊,實在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