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大喊一聲,便向着顧婉撲了上去。
此時顧婉被甯卿護在身後,隻感覺一陣大力襲來,被他帶着,躲閃到了一邊。
而那婦人,也已經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徐清制住。
顧婉驚魂未定,仍感心有餘悸。還好還好,沒有傷到他。就算那婦人真要鬧事的話,隻管來找她便好,手術是她做的,人也是在她的診治下死去的,她沒話說,不傷及他人就好。
“你這個庸醫!殺人犯!你還我相公命來!”婦人被徐清扯住了胳膊,仍然在張口叫罵着,雙眼怒瞪着顧婉,像是恨不得将她撕碎一樣。
場面有些失控,甯卿一直将顧婉護在懷中,推着她便要往外走。
然而,顧婉卻掙脫了他,不但不走,反而走到那婦人面前。
“我已經盡力了。”她說道。
看着這仍然不安分的婦人,昨天,她還對她感恩戴德,感激涕零,隻短短的一天,便成了這樣的場面。讓她不得不感歎一聲,造化弄人。
但是婦人根本就無法将她的話聽進耳裡,仍然在大聲叫罵着。
黃掌櫃見狀,皺眉說道:“休要胡鬧!我是春回堂掌櫃,有什麼話和我說。你相公是傷重不治,當初手術之前,你也在手術單上按了手印了,這會兒人去了,理應和我們春回堂無關!”
“明明已經好了的,他昨天晚上都醒了”,婦人又紅着眼睛喊道,“是你們,一定是你們,你們殺了他!”
“你相公病情反複,這出乎我們意料,大夫也不是萬能的,你在這裡,自然也看到了,大夫盡力了,你也節哀吧,莫要再胡鬧!”黃掌櫃又皺眉,朗聲說道。
但是顧婉的心裡,卻像是在被刀割一樣,生疼生疼的。她知道,黃掌櫃這麼說,隻是在保護她。
用錯了藥,緻使本該治好的病人亡故,如此嚴重的醫療事故,若是被病人家屬知道了真相,勢必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去報官,一定會将她送上公堂。
但是顧婉仍然有些無法接受,這件事情,如果隐瞞不說的話,會保得她平安,也會保全了春回堂了名聲。但是真這樣的話,她的良心,又将會一輩子受到譴責。
隐瞞不說,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僅僅此刻,當眼睜睜地看着病人離世,看着這婦人因悲痛,歇斯底裡,肝腸寸斷,口口聲聲地罵着她庸醫,殺人兇手的時候,她便良心不安了。自責,悔恨,每一種感覺,都折磨着她,讓她痛不欲生。
婦人不罷休,黃掌櫃也仍然再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生死有命,這是突發狀況,大夫也盡力了,這事和大夫無關。
周圍的吵鬧聲,在顧婉的耳際回蕩着,嗡嗡的,讓她倍感眩暈,又頭疼欲裂。
她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就算被送上公堂,被送進監獄,她也要說出事情,還逝者一個公道。就算她此刻承受再大的責難和懲罰,也總比一輩子背負着良心的譴責要好。
她決定了,十分确定了,她隐瞞不下去,她要将實情說出去。
然而,正當她要說話的時候,突然感覺手腕被人緊緊地攥着,大力将她拉了出去。
顧婉擡頭,一襲雪白的紗裳映入她的眼裡。
“你幹什麼?”顧婉掙紮。
但是甯卿不回答,隻拉着她,将她拉出了病房,拉到了後院。又一個打橫,将她抱上了馬車。
“你要幹什麼?”顧婉仍在不停地掙紮,想要從他的懷裡掙脫開。但是奈何他抱的緊緊的,任憑她再怎麼掙紮,都掙不開。
馬鞭落下,馬兒一聲嘶鳴,便撒蹄向前跑了起來。
顧婉見狀,也便不再掙紮了。
“你這是要做什麼?”她問道,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鎖在垂下的竹簾上。
甯卿沒有回答她,他的眼睛,也直視着前方,與她看着同一個方向。
她所有的表情,所有的情緒,全都被他盡收眼底。所以他知道,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
但是,他不允許。他絕對不允許她把自己往火坑裡推。不管有多大的困難,多少質疑多少阻力,他全都替她扛下,替她承擔。
她是他的,她的一切,不管什麼,也都是他的。
“你要做什麼?”顧婉又問道,聲音低沉,透着濃濃的無奈和絕望。
此刻的心情,用憂傷,悲痛,來形容的話,顯得太過于蒼白無力。她的心,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是好,反正很雜,很亂,很無力,很疲憊,很絕望。
一路上,甯卿一直都沒有說話,直到了家門口。
顧婉看清方向,歎息一聲,又問道:“為何要帶我來這裡?”
甯卿這才轉頭,看了她一眼,說道:“我會封鎖消息,不會再有人知道。”
顧婉聞言,唇角抽出一個無奈的笑:“這樣就行了嗎?事實就是事實,就算再隐瞞,終究也是隐瞞不下去的。人在做,天在看,早晚會有人知道。”
甯卿不理她的話,直接将她抱起,下了馬車。
顧婉不停地掙紮,一邊掙紮,一邊喊道:“瞞不住的,你快放我回去!就算瞞住了,你要讓我一輩子良心不安嗎?”
甯卿不想回答她的話,不管她如何掙紮,隻緊緊地抱着她。
回到房間之後,他用腳将門重重地踢上,然後将顧婉扔在了床上。
說是扔,但是他的動作很輕,絲毫不至于傷害到她。
“你快放我回去!”顧婉一邊喊着,一邊掙紮着要下床。
她知道,他也是想将她藏起來,保護起來,不讓她直面接下來的那些痛苦。
但是她真的做不到,她不能就這麼躲起來。
錯誤是自己犯下的,她就需要要去承擔應有的後果。隻希望,全由她一個人來承擔,不要再牽連其他人。
然而,甯卿鐵了心一樣,不讓絲毫,更不可能讓她離開。
顧婉才要下來,便被他攔住了。
“你讓開!”她低喝一聲,語氣裡滿是怒氣。
他這樣,幫不了她,隻能讓她更痛苦,更愧疚。
甯卿低着頭,直視着她,眼睛裡全是堅定。
不放,絕對不放。
“讓開!”顧婉再次說道,“不要讓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