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夏天過後,就到了瓜果飄香的秋。初秋,總是給人以溫暖的感覺,但在臨湘的溫府,卻讓人感覺,似乎酷寒的冬天,已經來到。
溫家大門上,挂着白色的幡帳,向過路的行人昭示着哀傷。
“……也真是可憐見的,好不容易才有了個後,才養到一歲多,竟然就沒了。”一路人搖頭歎息。
打他旁邊走過的一人,聽他這話,卻又說道:“你沒聽有人說嗎?說是如今的溫夫人命硬,克死了夫君,又克死了孩子。”
“啊?有這事?”那人驚訝地問道,但又将那話仔細想了想,似乎還真是那回事。
要說那溫夫人,可的确是命夠硬的,她進門後沒幾個月,竟然就有了身孕,将溫家無後的命運給打破了。這不就是她命硬?
不過,太硬了也不好,竟是又将夫君和孩子雙雙克死了。
她進門才一年多,先是克死了溫家老爺,接着,就是自己的親生孩子。
雖說溫家的小公子死了,的确會讓人憐憫可憐的溫夫人,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竟是接連死了丈夫和孩子。但一想到她命硬的事實,又讓人嗟歎不已,不勝唏噓。
那兩人看着挂在溫府大門上的白色幡帳,不約而同地歎息一聲。
遠遠的,聽到一陣馬車吱嘎吱嘎的聲音,他們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見是一輛青布馬車,正往這邊駛來。
那馬車走的越來越慢,最後在溫府大門前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兩個人,一男一女,身後還跟着個婆子。
那婆子上前,在那黃銅門環上扣了扣。
兩個旁觀者見此情景,并沒有多想,隻道是前來溫府吊唁的人。
婆子扣了幾下門,便有人從裡面将大門打開一條縫,露出個腦袋。
“你們是誰?”那門房将門外的三人打量了一番,問道。
婆子回道:“我們從京城而來,是你們家夫人的母家。”
那門房聞言,一臉茫然地又将這三人打量了一番。
夫人的母家?沒聽說過啊。
當初夫人是被老爺帶回來的,關于她的母家,倒是從沒聽人說起過,這會兒,怎麼竟然找上門來了?
但此事重大,那門房也不敢耽擱,又将信将疑地将他三人打量了一下,忙進了門裡。
那兩個旁觀者,不禁對視一眼,了不得了,溫夫人竟然還有母家,而且還是從京城來的。見這一男一女,皆着華服,氣量不凡,想來也不是普通的人家。隻可惜他們已經被迎進了大門,後面發生的事兒,不得而知了。
那門房進去通報的時候,顧婷正在往面前的銅盆裡,一點一點地扔着紙錢,聽到門房那番話,竟像是沒聽到一樣。
這下,那門房也犯了難,到底讓不讓他們進來?要是不讓的話,但萬一他們真是夫人娘家的人,可不就給得罪透了?要是讓的話,可夫人又沒說話。
倒是一旁的乳娘見這番情形,便與他說道:“快請進來吧。”
這幾天,夫人一直是這個樣子,不言不語,旁人與她說話,她也像是沒有聽到一樣。
她知道,夫人這是傷心呢,傷的過了,就什麼都聽不進去,也什麼都說不出了。
門房答應了一聲,忙轉身出去,将來人帶了進來。
鄂國公顧瑾瑜和周氏進來的時候,便看見顧婷癱坐在冰涼的地上,像個木偶一樣,往面前的銅盆裡緒着紙錢。
她看上去,比以前消瘦太多,又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越發顯得瘦骨嶙峋。對他們的到來,她像是根本沒看到,也沒聽到一樣。
乳娘迎上前去,向他們行了個禮。
跟在周氏身後的婆子還了個禮,說道:“我們從京城,你們家夫人的母家,鄂國公府而來,這是我們家的老爺和夫人。”
乳娘聽聞此言,瞬間愣住了,從來都不知道,夫人竟然是從京城來的,而且,還是出身鄂國公府,名門貴族千金。
即便她對那鄂國公府并沒有耳聞,但也能夠想到,必定是尊貴無比,根本不是溫府這種商賈之家所能夠比拟的。
老爺将夫人帶回來的時候,關于她的出身和娘家,一點都沒提,旁人隻當她是外地的人,家中變故,孤身一人流落在此,有幸遇到了老爺,這才被帶了回來。
如果說眼前的這兩個人,真的是夫人的父親和母親的話,那她這麼尊貴的出身,又為何會落魄與此?
一時之間,乳娘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但她片刻的愣神過後,便回了過來,心道不能将國公爺和國公夫人冷落在此。
于是,她便說道:“我是已故小少爺的乳娘,歡迎國公爺和夫人的大駕。”
說着這話,她又轉頭看了一眼顧婷,哽咽着聲音說道:“小少爺去了,夫人她,太過于傷心了,一連好幾天了,都是這個樣子。”
自打知道孩子的病情再無轉圜的可能,這段時間,夫人就連自己的貼身丫頭都被攆了出去,隻留乳娘一個人在身邊。仿佛有她在身邊,她就能感受到她的孩子的氣息,就好像,她的孩子,還活着一樣。
鄂國公和周氏隻凝眉看着顧婷瘦削的背影,收到甯卿的信之後,他們心中氣憤,一下都沒耽擱,快馬加鞭地從京城趕了過來,決定這次一定要把她帶回家,遠遠地打發到莊子上,讓她這輩子,與她的親生母親和她的弟弟一樣,再無出來的可能。
但此刻,見她這般形容,兩人心中不禁有些動搖了。
還有什麼事情?能比死了孩子,還讓人心痛欲絕呢?
看現在的她,仿若全然沒了魂靈一般,那呆呆的樣子,任憑是誰見了,都不免心中悲涼。
鄂國公往身邊的周氏臉上看去,周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轉頭看向他。
不出意外的,她在鄂國公的眼中,看到了動搖。
不管怎麼說,顧婷到底是他的親生女兒,見她這樣,他也狠不下心來。
周氏心中也動搖了幾分,她死了孩子,這般可憐,會不會有所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