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大夫離開了,顧婉便一直在焦灼地等待着。本以為甯卿肯定很快就來救她出去的,但誰料,這都過去大半天了,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難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難道是那個大夫根本就沒把在這裡看到她的事情告訴甯卿?
還是說,因為其他?
顧婉越是想,心裡越是難安。恰巧此時,甯陌走了進來。
“你在等他嗎?”他看向她,淺淺一笑。
顧婉沒有理會,等沒等,關他什麼事?
但甯陌卻又繼續說道:“他沒來呢,是因為沒找到你嗎?”
顧婉轉頭看向他,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其實早在當初甯陌抱着她進城求醫的時候,他就已經料到了,甯卿肯定會很快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在這裡。但都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卻依然沒有來。
是因為,他不在乎她了嗎?
倘若真是那樣的話,對他來說,倒是一件好事。那他就更要将她留在自己的身邊,安慰她,呵護她,一輩子都對她好。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其他吧。
顧婉看着他,忽然問道:“你母親醒了嗎?”
甯陌回道:“醒了一會兒,又睡着了。”
顧婉點點頭,猶豫了一會兒,這才又說道:“多陪陪她吧,如果放下心裡的那些不切實際的執念,或許,可以晚一點。”
華貴妃已然油盡燈枯,生命不長了。雖然早晚都是死,但如果她能放平心态的話,那興許,還能多活一段時間。
她都是将死之人了,顧婉越是想,越是覺的對她,其實也沒什麼好恨的了。不管之前她做過了什麼,但當生命終了那天的到來,一切,不都還是要煙消雲散的嗎?
“明天等她醒來,我去看看她吧。”顧婉看着他說道。
甯陌點頭,微微笑了笑。
顧婉等了一天一夜,都不見甯卿前來,連個消息都沒有。如此,她的心裡也不免着急了起來,更有幾分怒意。
他到底在做什麼?如果已經知道她在這裡卻還不來的話,那他就等着吧,等她回去以後,給他好看。
第二天華貴妃醒來之後,顧婉便過去了。
華貴妃見了她,依然是情緒激動。
顧婉隻微微一笑,站在窗邊看着她,并未多言。
她看了她一會兒,這才說道:“世間種種,其實都是過眼雲煙,到了如今,你怎麼還是看不透?”
生命終了了,人死了,能帶走什麼?能留下什麼?
但華貴妃卻聽不進她這番話,她的手指着她,咬牙切齒地看着她,但因為渾身無力,又是怒極,整個人都在顫抖。
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唯一的心願,就是看着他的兒子登上皇位。隻有那樣了,她才能死的瞑目。
“陌兒”,華貴妃奈她不了,又轉向了甯陌,“就按我以前說的那樣,你就會成功的。”
當紫良要殺顧婉的時候,她沒有怎麼反對,但當甯陌将她帶回來的時候,她依然沒有怎麼反對。帶回來就帶回來了,隻要利用她來要挾甯卿反戈,他們一定能成功的。
甯卿的實力,他們知道,隻要有他的相助,讓江山易主,一點都不成問題。
但她的兒子,為何就不聽她的話?
他們的打算,顧婉也是心知肚明,但她也相信,甯卿肯定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華貴妃如此說,甯陌并沒有接話,反而帶着顧婉轉身出去了。
華貴妃又無力地責罵了兩聲,但她的聲音,卻被他們甩在了身後。
兩人并沒有回房間,而是在院子裡。秋風吹來,使得眼前的景象,更呈現出一片蕭條之感。
“你為什麼”,顧婉說着這話,看向甯陌,“不拿我做要挾?”
甯陌聞言,并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反而笑了笑,過了片刻,這才回道:“因為我不想。”
顧婉忙擡頭看他,不想?
隻要拿她做要挾的話,他能省去多少不必要的麻煩和損失?為什麼不呢?
甯陌見她這詫異的樣子,點了點頭:“對,我改變主意了。”
顧婉仍然不明,卻又聽他繼續說道:“我不想再去奪權了。”
這句話,更是讓顧婉瞪大了眼睛。他畢生的追求,可不就是奪權嗎?怎麼如今,竟然說不想了?
甯陌又是微微一笑,但這笑容裡,卻透着濃濃的無奈:“或許你沒有想到吧,我這邊早已沒了兵力,早已不足以抗衡。”
這個,顧婉的确不知道。見他在山野鄉間,還以為是避世,故意尋的清淨。如此說來的話,難道是真的淪落至此?
經曆過那麼多的事,對于甯陌來說,他的心,也早就平靜了下來。
為了那些不必要的東西,去争奪,為為此付出自己的一生,有什麼意義?到頭來,還不如有個暖心的人陪伴在身邊。
他已經别無所求,高位,重權,對于他來說,都不再有吸引力。現在他唯一在乎,想要的,就是她。
隻要她肯陪在他的身邊,他願意拿他的抱負,他多年的追求,以及他所擁有的一切去交換。
秋風吹來,帶來陣陣涼意,讓顧婉不禁眨了眨眼睛,心中也泛起了絲絲異樣的感覺。
她似乎能夠感覺的出來,他現在的心境,就如同這秋風一樣,涼涼的,但不寒冷。有點急,卻不呼嘯刺骨。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對他沒有那麼大的敵意吧。
“你母親,知道嗎?”顧婉又問他。
甯陌搖了搖頭,她不知道,他一直都沒有告訴她。
如果他将他們已經完全沒了任何希望的消息告訴她的話,那她一定承受不住,一定會崩潰。所以,他沒有告訴她。
顧婉輕輕地點了點頭,垂眸看着腳下的土地。
但就在此時,她卻又聽他問道:“現在我放下了一切,什麼都不再去強求了,你,可願意和我一起嗎?”
顧婉眨眨眼睛,有點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他是放下了自己的執念,打破了自己的心魔,讓自己恢複甯靜淡然。但他對她,卻依然放不下。
他這樣問,她該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