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的另一位長輩起身,走到三老爺身旁。
他在三老爺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說的是什麼,顧婉沒有聽清,不過想來,該是勸他的話了。
他說罷這話之後,三老爺仍然站在原地,面帶盛怒。
他在那裡兀自站了一會兒,突然用拐杖重重地敲擊了一下地面,随後甩袖離去。
其他人見他一走,也都忙起身跟着走了。
一時間,外人都走了,隻剩下顧婉和鄂國公夫妻兩人。
“父親,您怎麼看?”顧婉直接看向鄂國公問道。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局面,鄂國公有重大的責任。
他身為丈夫,卻沒有盡到一個丈夫該有的責任,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妻子。
難不成,他自己也相信那些混話?
周氏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等着他說話。如果他也對她有懷疑的話,那她這一輩子的付出,可真是瞎了。
鄂國公被顧婉這麼一問,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猶豫了一會兒,這才說道:“我自然是不信的。”
顧婉聞言,這才稍稍地松了口氣,他總算是沒讓她失望到底。
這件事情,想想也說不通,如果周氏真的與他人有私的話,大可以和離另嫁。但是她沒有,不但沒有起了那種心思,反而十幾年如一日,将鄂國公府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條。她這麼做,難道是為了鄂國公府的家财嗎?是為了她鄂國公夫人的地位嗎?
但别忘了,早前的鄂國公府,早已不比先前,已然出現了衰敗之勢。這樣的國公府,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
顧瑾瑜雖然自己也覺的自己沒甚本事,但這個道理,他還是能夠明白的。所以,他選擇了相信周氏。
不管怎麼說,周氏是他的發妻,成親那麼多年了,他對她的為人也了解,想來不會做那樣的事的。
“既然如此的話,那父親就要挺身而出了。這是我們鄂國公府的私事,怎麼能讓他人插手?說出去,可不成了笑話了嗎?”顧婉又說道。
聽她這麼一說,鄂國公覺的似乎是那麼回事,但他之前可一直沒做過這樣的事。再說了,那些人可事顧家的長輩,顧家的人,不管是誰,都要給他們幾分面子,難道,他能夠忤逆他們嗎?
顧婉知他心中所想,又勸道:“父親,你要明白,咱們不欠他們什麼,給他們蔭蔽就不錯了,為什麼還要讓他們指手畫腳的?你既是鄂國公府的一家之主,那最先做到的,不就是維護自己的家人嗎?如今母親平白受這種誣陷,您該挺身而出的啊。”
顧婉心裡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但她也明白,鄂國公自來如此慣了,要讓他突然改了,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鄂國公将她的話在心裡仔細地想了又想,還沒等他真正想明白的時候,便聽顧婉又說道:“父親慢慢想想吧,母親先跟我回去了。”
說着這話,她直接拉着周氏的手,轉身離開了。
上了馬車之後,周氏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裡,想要給她暖和暖和的,但誰料,自己的手也是冷冰冰的。于是她便将顧婉的手湊近口邊,呵了一口熱氣,又揉搓了揉搓。
溫暖的感覺,瞬間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向各自散開。
許是這熱氣太過于氤氲,周氏竟然突然紅了眼圈。
這是她女兒,是她的骨皿,與她皿脈相連。在她危難無助的時候,她會挺身而出,她會不問任何原因,無條件地相信她,毅然站在她這邊,為她追讨一切,為她出面。
周氏心裡萬分自責,她這個母親,可當真是不合格的很。
女兒小的時候她沒照顧過她一天,如今長大了,嫁人了,她不但不能保護她,反而還要受她的保護。
想着這些,眼淚倏然落下。
是她虧欠他的太多了,此生,怕是都無法償還的清楚了。
顧婉見她竟然掉了眼淚,以為她心中委屈,便勸慰說道:“母親别擔心,他們不敢亂來的。”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假如周氏出了意外的話,對鄂國公府來說,并不是什麼好事。
周家不會善罷甘休的,周家現在正權勢滔天,鄂國公府與周家為敵,那是傻子才會做出的事情。
顧婉雖然暫時還不知道到底是誰要誣陷周氏,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想從中獲得利益。隻不過,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想過,這麼做,不是在飲鸩止渴又是在做什麼?
除去外面姻親上那些錯綜複雜的關系不說,單單周氏管了那麼多年的家,如果她突然離去的話,這個家,會變成什麼樣?
不好說到底會變成什麼樣,不過肯定會糟之又糟的。
周氏聞言直搖頭,她自己受點委屈又算的了什麼?讓她難過的,是她也跟着受苦了。
顧婉見狀,忙拿出帕子,為她将面上的淚痕拭去。
周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抽噎一聲,又面帶責備地說道:“你怎麼來了?若是真的出個什麼事,你讓我怎麼活?”
“呸呸呸”,可不能說這麼不吉利的話。”顧婉忙學着她平時的樣子說道。
周氏忍不住笑了笑,如此貼心的女兒,就算讓她為她去死一百次,她都甘之如饴。
在顧婉的勸慰之下在,周氏漸漸地止了哭。
她又歎息一聲,看向顧婉說道:“你也别怪你父親,他能相信我,就已經很好了,畢竟那些人是顧家的長輩,他也不好說什麼的。”
無論如何,她嫁進了鄂國公府,成了鄂國公府的主母。所謂嫁雞随雞嫁狗随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以前的鄂國公,的确是讓她心死了,讓她幾乎都快忘了府裡還有他這麼一個人。但自從女兒回來之後,他突然就變了,不但不會再每天隻知道搜羅美人,而且也肯在正事上下功夫了。更為關鍵的,對她也更是體貼關心了起來。
他能這樣,周氏已經很知足了。
顧婉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沒有怪他,隻是覺的,父親身為一家之主,理當維護自己的妻兒,不讓他們受委屈。”
周氏微微一笑,随之點點頭。
顧婉也笑了笑,握了握周氏的手。
沉默的間隙,她不禁在想,如果,她也遇到這樣的問題的話,不知道甯卿會如何?
顧婉覺的,以他的脾性,可能當場不會說什麼,但會立即讓人将那些造謠之人以及心懷叵測之人綁了扔一邊去。
想着這些,顧婉覺的心裡甜甜的。她家的夫君,從來都是這樣,不聲不響,于沉默之中,做出讓人無法平靜的事。
又轉而一想,顧婉的心沉了下來。今天事二月二,已經進入二月了。
走的時候說二月會回來的,但不知道,他哪天會回來?是明天嗎?明天的明天嗎?還是無數個明天的明天?
他現在,還好嗎?台州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嗎?他現在已經要準備動身了嗎?
從台州到京城,最快也要用半個月的時間,如果真能在這個月回來的話,想來是時候該動身了。
“這一番折騰,你沒事吧?”周氏看向顧婉,頗為擔憂地問道。
顧婉搖搖頭,笑着回道:“沒事的。”
話說她好像很久沒和人發生過沖突了,更沒幾個人敢和她喊打喊罵的。今天遇到那幫所謂的長輩,由着自己的性子嘲諷一通又吵了一架,她隻覺的十分舒爽。
顧婉不禁想,果然是平靜的日子過多了,需要些别的色彩來調劑。
說她對長輩不敬,那有些人,也該有個長輩的樣子讓她來敬不是?沒有被尊重的理由,她幹嘛還要客氣?
不是說她仗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就無法無天,膽大妄為了嗎?她真的很想大聲地告訴他,她還就仗着自己是楚湘王妃怎麼了?對待丫頭她尚且能有一顆寬容和善之心,為何對待那些被稱為長輩的人就不能了?其中的原因,有的人确實需要仔細想想清楚了。
以前的她,尚且絕不容許自己被人白白欺負了,現在,更加不會了。
說實話,她以前沒權沒勢也沒錢,什麼都沒有,有的隻是一顆倔強的心,一份不肯被人踐踏的尊嚴,有的隻是一腔熱皿和沖動的力量,但現在又不一樣了。她不但還有這些,而且還有了更多的東西。
她如今有權有勢有錢,關鍵還有個把她捧在掌心裡疼愛的夫君。對那些仗勢欺人的人,對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她就是要耀武揚威,就是要狠狠打擊怎麼了?但是對于那些良善之人,她更是會真心地、坦誠地去相待。
她顧婉,從來都是個愛憎分明的人。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不會改變。
本來豪氣萬丈地想着這些的,但一想到她家夫君,顧婉瞬間又憂郁了起來。
到現在,他都已經走了三個月了。
遠方的他,是否知道,她很想他,非常非常想他。
縱然有鴻雁傳書,能傳達了她對他充滿牽挂的隻字片語,但她的如深邃汪洋一樣的思念心情,卻永遠無法被完全轉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