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太後如期而至。
安陽公主知道她想念孩子,才一過來,肯定親不夠,便沒有立即去打擾。而是等到三天後,這才和柳寒霜一起去了王府。
她是先帝的姐姐,也是太後的姐姐,兩人自然不會有什麼見外的。寒暄了幾句,安陽公主便将柳寒霜的事情與她說了。
“竟然還有這等事?”太後詫異地問道,又看向柳寒霜。
她知道那些所謂的大戶人家的陰私肯定不少,但卻沒想到,竟然會有人想出如此陰損的招數。
把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扔到外面,死不了,是她運氣好,死了,那也是意料之中。還有一種可能,最最痛苦,那便是活着還不如死了。
一個姑娘家,孤身在外,又是在那種情況下,别說她的親生父親已經死了,就算還活着,面對這樣名聲盡毀的女兒,隻怕也憐憫不起來。說不定沒過多少時間,就會傳出姑娘暴斃的消息。亦或者,一輩子遠離家鄉,輾轉漂泊,再也不能回去。此種情形,可不正是讓人生不如死?
很不幸,上一世的柳寒霜,正是處于這樣一種境地。
她生不如死,但又沒有去死的勇氣,于是,隻能苟延殘喘,勉強撐過了十幾年。她本不想死的,但最終,還是死了。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早知道死了以後還能再重活一世的話,她或許會選擇毅然決然地去死。
隻是,再仔細想想,柳寒霜也不後悔,不後悔上輩子多活出的那十幾年。如果不是因為那樣的話,有的事,她永遠都不會想的清楚,也不會看透。
太後皺着眉頭,凝視着柳寒霜,一臉的悲憫。
“好孩子,你過來。”太後向她說道。
柳寒霜聞言,便往前走去。
“你也是個可憐的”,太後摩挲着她的手說道,“你放心,哀家一定會為你做主。”
柳寒霜忙在她身前跪下,眼中含着淚花,口中卻說道:“謝謝太後垂憐。”
見到太後之前,她本有些害怕的,害怕她會不在意,不想理會她的事。甚至她都做好了打算,如果太後不幫她的話,那她就靠自己的努力。無論如何,上輩子,這輩子的仇,她都一定要報。
聽到太後如此說,她一顆心,便算是放了下來。
太後将她扶起來,又看着她說道:“哀家雖然不問朝政,但你父親的為人,還是早有耳聞,隻是不想,竟然娶回家那樣一個毒婦。”
柳寒霜低眉順眼,怯懦的聲音回道:“其實,這也不能怪父親,全都是因為她僞裝的太好。”
太後聞言冷哼一聲,又接着說道:“這樣更為陰毒!”
“這事兒,還是交給貴妃去處理比較好。”安陽公主在一旁說道。
後宮沒有皇後,由蕭貴妃代皇後掌管後宮和内外命婦。蕭貴妃正是太後的侄女,隻要與蕭貴妃說一聲,她必定能處理的很好。
太後點點頭,說道:“等哀家這就修書一封,讓人快馬加鞭送去京城,斷不能讓惡人逍遙法外。”
她這話是和柳寒霜說的,柳寒霜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激動,不由得又落了淚。
當她死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十四歲這一年的時候,片刻的怔忡之後,她的心,便被仇恨所占滿。
她身為柳家嫡長女,本是千金之軀,但最後卻落得個慘死的下場,這全都是那個女人害的。重活一世,她勢必要讓那些害了她的人,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但同時她也知道,報仇,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那天在城門外,她一個弱女子,能保住性命就已經不錯了,想要回去報仇,談何容易?
她已經做好了打算,會一點一點地讓自己強大起來,等到她足夠強大得那一天,她一定會回來的。
本以為,等這一天,會等上很久很久,但不想,隻幾個月的功夫,她就等到了。
柳寒霜熱淚盈眶,不僅僅因為她的大仇即将得報,更是因為,她想到了宋文修。
如果那天,她沒有遇到他,如果他沒有幫她,如果她沒有乞求他非要上他的車,如果他拒絕了她,如果他将到帶到這裡之後對她不管不問……
那麼多如果,隻要有一個發生了,那她的仇,就不會這麼快就能報了。或許,還會讓她再次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然而好在,這些如果都沒有發生。她這次機遇好,遇見了她,他心善,幫助了她。
她想把一切的功勞全都歸在宋文修的身上,如果沒有他的話,就不可能會有她的今天。
對他越是感激,每當想起他的孤獨的時候,她的心,便會越痛。
他救贖了她,如果可以,如果她也能救贖了他的話,不管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柳寒霜正沉思着,忽聽太後說道:“等到貴妃了結了此事,哀家就派人把你送回家,讓你當家做主,再也不受旁人的欺負。”
太後并不是那等鐵石心腸的人,聽聞了柳寒霜所遭遇的這些劫難,不免覺的心疼。她自己隻有甯卿一個兒子,那兒子還一直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從來都不會多與她交流,經常讓她恨的牙癢癢還無可奈何。因此,她對那些小輩,總是能自然而然地多幾分疼愛。當初的顧婷是這樣,眼前的柳寒霜,也是這樣。
柳寒霜不知道太後的心思,隻覺的她很是和藹可親。很快的,便讓她有了一種想要親近的感覺。
然而,關于太後說的要派人送她回家的話,她卻在心中思量了好一番。
想清楚了之後,柳寒霜突然搖頭,說道:“太後的恩情,寒霜永生難忘,隻是――”
說到這裡,她微微停頓了一下,似是在思考。片刻過後,這才又說道,“隻是,寒霜想要留在這裡,不想再回去了。”
此言一出,太後和安陽公主面面相觑。這孩子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大仇得報,不是應該很想回去才對?她怎麼反而還不願意了?
太後蹙着眉,不解地問道:“你為何不願意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