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含蓄,顧婉思索了片刻,側了側身子:“公子請便。”
并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讓一個陌生的男子進屋,而是,直覺眼前這個人不是個壞人,或是會給她帶來麻煩的人。
這種直覺來源于何處,或許,應該是宋文修吧。顧婉第一眼看蘭逸塵的時候,他的氣度,他的溫和儒雅,以及他唇邊也帶着淡然柔和微笑,讓顧婉感覺很熟悉。對他的感覺,和宋文修給她的,很相似。
蘭逸塵進了屋,徑直走到古筝前面,坐下,沉心靜氣。
他擡手,圓潤纖長的指尖輕壓在琴弦上,琴弦發出一聲悅耳的樂音。随後,他的手指撥動,輕攏慢撚,像是一個個跳躍着的精靈一樣。随着他手指的滑動,一個個音符,宛若月光,又恰似流水一樣,在他的指尖,流瀉而出。
他神态安然,臉上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似乎完全沉醉在自己彈奏出的琴聲裡了一樣。
顧婉是不懂琴的,但是此時,竟也深深地沉醉在這月華一般的清幽裡。這琴聲仿若帶着巨大的魔力一樣,将她吸引了進去,卷了進去,深深地迷醉,似是忘了周圍的一切。
夜色漸漸的朦胧了起來,此地處于抱月樓西南角,外面的喧嘩,并不能傳過來。
房裡靜靜的,除了這悠悠的琴聲,聽不到任何别的聲音。
直到琴聲戛然而止的時候,顧婉依然沉浸在那袅袅餘音中。
“月如風,讓姑娘見笑了。”蘭逸塵起身,輕笑着看向顧婉說道。
月如風,這支曲子,正如眼前的這女子一樣。清雅淡然,柔和婉轉。她像是皎皎月華中的一縷風,帶着生氣,閃着靈動,卻又像是會轉瞬即逝一樣。
顧婉聞言,這才回過神來,笑道:“公子琴藝卓絕,小女子深表佩服。”
蘭逸塵又是揚唇輕笑,微微颔首:“謝謝姑娘誇贊,無意打擾,還望見諒。”
顧婉搖搖頭,向他一笑。
“時候不早了,不敢打擾姑娘休息,先告辭了。”蘭逸塵說着話,彎身一揖。
顧婉還禮:“公子走好。”
将他送到門口,又見他對她微微一笑,之後,轉身走進了迷蒙的夜色裡。
蘭逸塵出了房間,但是他的心,仍然沒有出來。走了沒兩步,迎面走來一個丫頭模樣的人,繞過他之後,喊道:“青竹姑娘,你怎麼出來了?”
“透透氣。”身後傳來女子柔婉的聲音。
這個女子,通身清雅,為何會在這種地方?難道,她真的是這裡的花娘?剛剛想問她的芳名,但又覺的問名字,是對她的一種亵渎一樣。
青竹,原來她叫青竹,倒也是合她的氣韻。
蘭逸塵微微一笑,走遠了。
顧婉見百靈來了之後,便進了屋。
“姑娘,您開的方子果真是有效的很,我喝下去之後沒一會兒,就覺的通身順暢多了。”百靈笑道。
顧婉莫不在意地“嗯”了一聲,一個簡單的簡直稱不上方子的方子,哪裡有那麼神奇?
自此後,安靜的很。顧婉身邊,百靈無時無刻地陪着,每天不忙的時候,紅姨也會過來看看她。
一連四五天過去了,不但甯卿還沒有找到她,她自己,也是沒有任何進展,沒有找到脫身的法子。
她也想過趁着百靈不注意地時候悄悄地跑出去,也借口出去透透氣出了門,但是出去之後,她便發現了,想要逃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不管哪個門上,都有好多人在守着,一見了她,馬上便是一副打起了精神的樣子。不用多想,這些人在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看着她。
想想也是,那個人,費了如此心機,這麼大的一番力氣将她抓來了這裡,還能輕易地讓她逃脫了?
逃跑,這個辦法肯定是行不通了。自己出不去,那麼唯一的可行之道,便是外邊的人将她帶出去了。
想着這個,顧婉不禁又埋怨了起來。都好幾天了,甯卿竟然還沒找到她,他到底是在幹嘛?不是一副神通廣大的樣子嗎?到底真的假的?
正當她心中憤憤的時候,突然見紅姨進來了。
“這幾天還好?”紅姨滿臉堆笑地問道。
顧婉漫不經心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她了。
紅姨也不介意,這幾天以來,這小娘子都是這樣。隻要她好好的,不折騰,都由着她去吧。反正上面隻說了要讓她接客,其他的,沒什麼說道。
“飯菜可還可口?”紅姨又笑着問話,在顧婉的身邊坐下。
“還好。”顧婉依然冷然回道,提不起興趣。
“要是想吃什麼啊,就隻管和我說,我讓——”
她這話還沒說完,突然隻聽“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了。
青兒進來,走到紅姨面前,一臉慌張的樣子說道:“不好了,邱家大爺死了。”
紅姨一聽這話,“噌”的一聲站了起來,瞪大眼睛看向青兒問道:“你說什麼?”
“邱家大爺死了,死在醉芙蓉床上的。”青兒又說了一遍。
紅姨一聽這話,臉上頓時驚慌了起來。
壞了,這下可壞了。那邱家,在她們整個地界兒上,算得上數得着的大戶富戶,家族勢力大,子孫也繁盛。如今邱家大爺死在了抱月樓,那可不是小事兒。就算她上面還有人頂着,但是一番損失,必定是在所難免的。
紅姨心中焦急,咒罵一聲,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她走之後,青兒也趕緊跟上。
“通知邱家人了嗎?”紅姨急急問道。
“通知了。”
顧婉臉上露出一抹冷笑,恩客猝死在花娘的床上,這種事,很容易理解。
不過,像這種情況,有時候是真死,有時候,卻是假死。那個人,到底是真死了?還是假死了?
一個嫖/客而已,想起來就讓顧婉感到厭煩,本沒打算去搭理的。但是奈何這個時候,她大夫的天性又湧現出來了。思考了好一會兒之後,這才搖搖頭,起身。
算了,去看看吧。省的到時候他又活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塞進了棺材。
顧婉歎息一聲,起身。
“姑娘要去哪裡?”百靈見她向門口的方向走去,便問道。
顧婉回頭看了她一眼:“你和我一起去看看那個死了的人吧。”
百靈一聽這話,面上的表情瞬間不好了起來,感覺後背汗津津的:“有啥好看的?怪瘆人的。”
顧婉聞言,沒有理她,徑直出去了。
百靈見狀,就算不情願,也不得不跟上去。紅姨讓她來這裡,就是要寸步不離地跟在這姑娘身邊的,不管她去哪裡。
不過這小娘子,也着實邪乎,真是想不到,竟會有這般大的野心。看什麼不好?非要看一個死人?
出了房門之後,隻有一個小門,所以顧婉也不用問,直接向着那小門去了。
後面的百靈使了個眼色,守在門口的人也沒攔她。
“姑娘,這邊走。”百靈說着話,在顧婉前面帶路。
走了一會兒,隻見亭台樓閣的越來越密集了起來,兩旁皆是挂着紅燈籠的繡樓。
這是顧婉第一次到前院來,沒有花娘和恩客的調笑聲,卻有聲聲凄厲的哭聲。
這回不用百靈在前面帶路,顧婉也知道該往何處走,于是直接越過了她,匆匆地向着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到了那邊一看,見一個年約五十多歲的男人閉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床邊坐着一個婦人,哭的那叫一個凄厲,一邊哭,還一邊罵。
自己的男人死在一個窯姐的床上,邱大太太能不恨才怪。
紅姨也站在窗邊,正一隻手将一個衣衫不整,花容失色,哭的梨花帶雨的年輕女子護在身邊。
在邱大太太的旁邊,正站着兩個年輕的男子,正指揮着兩個小厮,要将床上躺着的人給擡起來。
“住手!”小厮剛剛将床上的人擡起半個身子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大聲喊道。
一時之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門口那個女子的身上。
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穿着杏色衣衫,正一臉嚴肅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那兩個小厮還在呆愣的當口,顧婉便上前去了,又将邱家大爺給按倒躺了下去。
“你要幹什麼?”邱大太太見狀,一聲大吼,護在丈夫身上,怒瞪着顧婉。
她男人已經被一個賤人給害死了,這回又來一個,是要作何?
這姑娘雖然與其他的花娘看起來不同了一些,但是在這青/樓裡的,不是花娘,還能是什麼?
邱家兩個兒子也不同意了,上前就要将顧婉拉扯到一邊。
紅姨見狀,忙将醉芙蓉放開,上前去攔在顧婉面前。
“青竹,你這是要做什麼?”
說着這話,紅姨責備地看了百靈一眼。好端端的,她不在房裡待着,來這裡做什麼?
百靈有些害怕地低下了頭,不敢去看她。
“你們快讓開,再這麼鬧騰下去,他可就真要死了!”顧婉一聲大喝。
最讨厭搶救病人的時候,病人家屬不知好歹地在一旁阻攔了。
不管這人是死透了還是沒死透了,先把家屬清除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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