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昭将自己面對的難題說了出來，不出他所料，其他幾人個個束手無策。
這個時候，他才察覺，自己不僅是缺人那麼簡單，還缺有用的人才。
當然，不解決前一個問題，後一個更無從談起。
在山寨休息了一晚，次日衛昭帶着鐵重欽下山。
雖然還沒有想到解決問題的方法，有一點衛昭很清楚，等在山上，絕不會有人上來。
自打犯錯綁架韓沖，鐵重欽近日安靜了不少，看得出，他也為自己引來的麻煩感到内疚。
他這般沉默，反倒讓衛昭很不适應。
下山途中，他好言相勸，鐵重欽的情緒才有所好轉，雖不及往日口無遮攔，但至少臉色好看了許多。
出了萬澤山範圍，兩人站在一片光秃秃地草地上。
這裡本該是一片碧綠，卻因為饑荒寸草不存。
放眼望去，四下一片荒蕪，鬼影子也不見一個。
百無聊賴地衛昭蹲在地上，順手刨開腳下的紅土地，揪了條草根，擦去土放在口中咀嚼起來。
一股帶着泥土氣息的苦澀味在他口中化開，還沒仔細品嘗這味道，他便咳了幾下，全吐了出去。
“真他媽難吃！”
鐵重欽納悶道：“大哥，寨子裡又不缺吃的，你這是何苦呢。”
衛昭像是沒聽到他的問話，“老鐵，還記不記得那兩個挖草根的人？”
鐵重欽作思考狀，随後道：“岐窪村那兩人嗎？”
衛昭驚訝道：“可以啊老鐵，還記得那村名，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鐵重欽嘿嘿一笑道：“大哥，你問這個做什麼？”
“既然你記得村名，應該記得他們在什麼地方吧？”
剛才嚼草根時，他忽然想起了幾天前遇到岐窪村的兩個村民。
草根這麼難吃，他們依舊挖了不少，不難推測，岐窪村人的生活是多麼困難。
萬澤山寨已經解決了糧食的問題，加上馮子祥給的錢，完全稱得上有錢沒地兒花。
如果用吃飽飯去誘惑岐窪村村民上山呢？
這念頭剛一出現，他便覺得大有可為。
不過，空曠的荒野之外，他不記得岐窪村所在的方向。
鐵重欽擡頭看了看太陽，四下張望一番後，指着東南方向道：“在那個方向。”
“走，老鐵，我們去岐窪村。”
兩人走了将近一個時辰，一個小村落出現在他們視野之中。
遠遠望去，村子周圍荒涼一片，僅有的幾棵樹，隻剩下光秃秃的樹幹，看不出原來是什麼樹。
從遠處看，根本不像是有人居住。
要不是遇到那兩人說他們是岐窪村，衛昭絕對會以為這是個荒廢的村子。
一直走到村口，周圍死一般地沉寂，沒有任何人影。
“老鐵，你沒記錯方向吧？”
鐵重欽擡頭看了看天空，堅定道：“沒有，就是這個方向。”
“會不會是别的村子，還沒到岐窪村。”
“那我就不知道了。”
兩人說話間，一個腦袋從前方的土坯縫隙中探了出來。
衛昭與鐵重欽同時注意到了這個腦袋。
腦袋主人與衛昭的眼神剛一接觸，又把頭收了回去。
衛昭與鐵重欽走了過去。
土坯之後，是一間低矮的茅草屋，在土坯牆根下，衛昭看清了腦袋的主人。
原來是個小孩子。
孩子赤裸着上體，下身裹着完全稱不上衣服的破布，整個人蜷縮在牆底下的陰影中，驚恐地望着衛昭二人。
看着他幹瘦的身軀、枯黃的面龐，衛昭直皺眉。
身後，鐵重欽開口道：“小娃子，給！”
說着，他扔了快白色的東西下去。
衛昭一看，原來是飯團。
“娴姐做的飯團，我下山時順手帶了兩個。”鐵重欽解釋着。
看到面前的飯團，小孩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一把将飯團抓在手中，送入口中。
眼見這飯團入嘴，他卻停了下來。
幹裂的嘴唇砸吧了兩下，小孩似是做出了極為艱難的決定。
他扶着牆站了起來，再次望了眼衛昭兩人，對着茅屋喊道：“爺爺，快出來，有吃的了。”
也許是很久沒說話了，也許是沒有力氣，他的聲音嘶啞低沉，若不是親眼所見，衛昭絕對想不到這會是孩子發出的聲音。
聲音雖小，可在這寂靜的地方，格外洪亮。
茅屋門口的茅草抖動着，一隻手抓在門框上。
看到這隻手的瞬間，衛昭眼皮突突一跳。
那是一隻像是枯柴般地手，一層失去皿色的死皮覆蓋着沒有皿肉的骨頭，如果被丢在枯樹枝裡，怕是沒有人相信這是屬于人的手。
手的主人，是個幹巴巴的小老頭，那隻手是他的縮影。
看到飯團，老頭拄着跟木棍，盡可能快的小跑過來。
他走的太快，輕如茅草地身體在即将觸到飯團時，意外的向前倒了下去。
在落地前，他硬是用盡最後的力氣，将飯團從孫子手中帶了下去。
狼吞虎咽。
衛昭眉頭緊蹙，虧這小孩還想着自己的爺爺，老頭卻完全不在意孫子的死活，看他的樣子，根本沒想将飯團留給孫子一口。
“老鐵，還有嗎？”
“有一塊。”
“把小孩抱起來，喂他吃。”
“好。”
鐵重欽輕輕越過土坯牆，将小孩抱了起來。
小孩甚是驚恐，可看見飯團時，便不住地舔着幹裂的嘴唇。
“爺爺...給爺爺。”
深吸口氣，衛昭道：“你爺爺已經有一個了，這是給你的。”
有了這話，小孩似是卯足了渾身的氣力，在飯團上啃了個大缺口。
衛昭知道這是一個亂世，但也僅僅是知道這是個亂世而已。
這世道究竟亂到何種境地，他卻不知道。
今天，這爺孫二人給他上了一課。
亂世出英雄，亂世是無數武将謀臣施展才華的地方。
可亂世同樣也是普通人的地獄。
他的心起了波瀾。
衛昭看着兩人三下五除二吃幹淨飯團，意猶未盡地舔着手掌，他開口問道：“老丈，這裡可是岐窪村？”
老頭已經餓了很久，吞進飯團恢複了少許力氣，他撿起木棍勉強站起身，在他眼裡，賜予他飯團的就是神仙。
“神仙”有問，他不敢不答。
“兩位大人，這裡正是岐窪村。”
“這村裡還有人嗎？”
“剩下的人，都在村子裡，哎，他們嫌棄小老兒與孫兒沒用，便把我們趕到了村口。我們已經五天沒吃東西了。”
有人就好，嫌棄老人跟小孩，村子裡剩下的應該是有力氣找食物之人。
衛昭道：“老丈，你帶我們去看看吧。”
老頭沒有絲毫猶豫道：“兩位大人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