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昭此次歸來,帶回來了将近五千人,屬于萬澤山的人隻有一成多,絕大多數人來自其他縣。
如何安置這些人,是當前的首要問題。
這四千人經過這段時間的曆練,已經具備一定的戰鬥力,如果他們願意留下,那是最好。
然而衛昭并不能替他們做決定,畢竟已經回到了豐都郡,要去哪裡,決定權在他們手中。
不過有一點,這四千人都是從纏溪縣附近的縣城聚集而來。如今纏溪縣被廣陵軍占據,周邊一些縣城也被納入了廣陵郡,他們能否回家,很是問題。
所以,他們的将來跟豐都郡的局勢關系很大。
“童震,這段時間在山寨,對豐都郡的戰事可有了解?”
“前些日子我曾在山下走動,聽說過一些事情。”
“說出來讓大家聽聽吧。”
豐都郡兩線作戰,西邊有韓猛統帥,東邊則是韓家家主韓元敦親自領兵。
西邊的纏溪縣姑且能做防禦,東線可是一馬平川。
與山陰郡的戰鬥,才是韓家最重要的戰場。
韓家在東邊集結了二十萬人馬,全力與山陰郡一戰。
到目前為止,戰事還算順利,成功抵禦住了山陰郡的進攻。
但是整個豐都郡的局勢卻不容樂觀。
纏溪縣丢的太快,韓猛敗的也太快了些。
衛昭知道韓猛戰敗的真正原因,韓家人卻不知道。
山陰郡雖然無法攻入豐都郡腹地,卻也沒有撤兵,雙方一直在東線對峙。
韓家的壓力來自于西邊的廣陵軍,兩郡同時出兵,多半是有同盟之類的關系。
這段時間,廣陵軍主要精力放在接手西線的城池,暫時沒有進攻豐都郡腹地。
進入豐都郡的十幾萬人馬還沒有退去,誰都知道他們打得是什麼主意。
一旦廣陵郡整頓好西線力量,繼續東進是早晚的事。
山陰郡耗的起,韓家卻耗不起。
如今,整個豐都郡彌漫着一股衰敗的氣息。
仍在豐都郡治下的縣裡,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搬遷。
韓家下了死令,絕對不許任何一個縣城投降。這些人怕被戰火波及,早早地搬向了安全的區域。
據童震了解,搬走的人,多是去了丹陽郡。
丹陽郡是附近唯一沒有戰事的地方,他們的太守素來以仁義著稱,是要走之人最好的選擇。
此前衛昭就知道,豐都郡有許多活不下的人去了丹陽郡,比如歧窪村的人。
如果沒有百獸寨一事,他還不會多想。
因為被丹陽郡消滅的百獸寨依舊存在,衛昭總有些怪怪的感覺,這些人搬到丹陽郡,似乎沒那麼簡單。
童震知道的就這些,也是大多數豐都郡人所知之事。
聽罷,衛昭道:“杜先生,你也是豐都郡人,如今的局面,你覺得韓家接下來會怎樣?”
“我在白銅縣做了十幾年少吏,接觸過不少韓家政令,對韓家的行事風格多少了解一二。在我看來,韓家人野心有餘,但手段卻不夠。不僅手段不足,眼光也差了些。”
他對韓家的評價,還是這些人第一次聽到,每個人都很認真的聽着。
“十年前山賊橫行,各郡征募府兵,剿滅山賊。豐都郡的山賊勢力不算大,韓家平定地還算輕松。韓家以平定山賊為名,迅速壯大,同時以各種借口,消滅了郡内一向與其不睦的家族,讓豐都郡徹底姓了韓。”
“當初韓家雖大,卻不是特别有錢,跟着征戰之人,大多數來自于各縣富戶。他們手下的兵馬糧草,也來自于大戶人家提供。後來,韓家為了回報這些人,在豐都郡範圍内,給足了他們好處。”
“不知道諸位有沒有留意過,豐都郡内的縣城大多繁華,但城外的村落卻很窮。”
衛昭不住的點頭,别的地方不說,樂都縣就完全符合這種局面。
“韓元敦此舉造成的影響,一開始并不明顯,但是如今卻很清楚了,那便是豐都郡缺人。”
“亂世來臨,富人第一反應就是到安全的地方去。畢竟他們有錢,有能力離開,抛開現有的财富,依舊有能力東山再起,即便不能,也可以降低生活質量,繼續存活下去。”
“窮人則不然,他們大半生都貢獻在了豐都郡,有自己家室與土地。一旦讓他們背井離鄉,便意味着放棄已有,為數不多能算作财産的東西,比如田地、牲口、房屋。”
“這些财産并不能被帶走,離開對于他們來說,就意味着新的開始。對于這些奮鬥了十幾年、幾十年的人,好不容易才有現在的生活,他們豈能說放就放。”
“這些沒法離開豐都郡的人,才是韓元敦真正應該重視的人。”
“然而,他并沒有。”
“剛才童震也說了,一些富戶開始向丹陽郡遷移,搬走的人隻會越來越多,豐都郡的人會越來越少。韓家一旦戰敗,連翻身重來的機會都不會有。”
“韓家不能輸,也輸不起。”
“沒能看清誰對他真正重要,是眼光問題,沒有留下自己看中的人,是手段不足。韓元敦此人的野心又太大,所以,韓家在豐都郡支撐不了多久。”
杜克明說完,前廳中一片寂靜。
良久,衛昭道:“杜先生,我覺得我這座小廟很可能要供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大頭領說笑了,我既然選擇跟着你,便是認定了你。萬澤山寨現在雖小,可誰能保證,它的将來會如何?”
章泰道:“杜兄這話說的不錯,我喜歡。我相信六兒的眼光,也相信虓虎。”
“衛昭,我可是看中你這個人,才跟着你的。”說話的是馮子祥。
缪天傑也道:“幾個月的時間,就能将山寨發展至現在這個程度,衛昭,萬澤山是困不住你的。”
衛昭本來隻是開玩笑随口一說,被幾人這麼一說,衛昭心底豪氣頓生。
“承蒙幾位如此看得起我,我也不藏着掖着,早晚有一天,我要将萬澤山的大旗插上帝京城頭。”
此言一出,堂下衆人看着他目光驚愕萬分,早知衛昭兇懷大志,可這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已經完全超過了他們所想。
衆多驚愕的目光中,唯有一束很平靜。
目光的主人,是程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