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頭的女子着一身雪白羅群,臉上戴着面紗,手中還拎着柄紫青長劍。女子靜靜站在船頭,透過簾幕盯着船艙裡的景淳,聽見柳池二人在談論柳家,才略微回神。她就那樣迎風而立的站在船頭,船尾叙話的二人和船夫許久都未曾發現。
“柳家到你這代僅有你和你大哥兩個男丁,眼下你大哥已入了西軍,你若是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老将軍沒準要鬧到禦京!上次慕容到楚州本來是來躲難,誰知正巧遇見你。若不是機緣巧合現在說不準已經沒有什麼秦家了!”
柳池沒死對秦家而言,固然有了退婚的理由,在将軍府面前,秦家也不用再像以往那般低聲下氣。可秦韶摸不準自家妹妹的想法,見識過眼前的柳擇生後,他反倒不覺得退婚是明智的舉動。秦韶仔細盯着柳池,仿佛想從自己有意無意的話語中判斷出柳池的想法。可眼前之人至始至終都靜靜坐在船沿,緊緊盯着眼前的一灣降水,仿佛自己說的話都沒有他眼前那流逝的江水有趣。
船頭突然如觸礁一般微微一沉,二人的注意力才轉移到滿臉緊張的船家身上。撐船的船夫是個四十上下的精壯漢子,赤着身子一杆一杆撐着小船。逆水不如順水,船家也格外用力,可船頭突如其來的微微下沉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船夫擡頭看向船頭,正巧看見一襲白衣迎風而起,一個縱步之後便已躍向船尾。
“沒想到你竟是壽州柳家之人,怪不得我那師姐會這麼放心!”白衣飄飄而來,瞬間便到了近前。
船夫沒說話,雖自顧自的撐着小船,眼角的餘光卻不時打量着那道白影。秦韶見這白影躍過來,已早早起身,雙腳不自然拉開弓步,一副防備的樣子。反觀柳池,他隻是微微擡頭瞟過一眼之後,便又安安靜靜的望着流逝的江水。
“之前小師妹敢赴約我就有些奇怪,沒想到當日竟忽略了你。相比他們幾位,你可要好對付得多?”白衣盯着一臉沉靜的柳池,饒有興緻開口。不過她本身如一塊寒冰,縱使調笑的話語依舊顯得寒冷。
白衣女子持劍而立,聲音無風自動,無形間給人一股壓迫。秦韶拉開弓步,緊緊盯着眼前掩去面頰的女子,随時準備出手。
“燒了一個茗悅居公子就變得這般冷若冰霜,看來公子對我那小師妹用情可不淺呐!”白衣女子見柳池沒搭理,再次開口!
他終于緩緩回過頭來,繼而緊緊盯着眼前一身白衣的女子,眼中透出一股寒光:“是你做的?”
“看來還真是這樣,小師妹對你也動情了吧,否則也不會将那東西給你了!我還真有些好奇,就你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有什麼本事能讓小師妹對你如此青睐。僅憑你将軍府的身份,感興趣的頂多就是大師姐罷了!”白衣女子淡淡道出,并沒有正面回答柳池的問題。
他沉着眉頭,仔細回味着眼前人話中的意思。白衣女子的身份不言而喻,正是前不久傷了葉彤的上官鏡。以上官鏡的立場來說,葉家姐妹确實有讓她動手的可能。長生園覆滅之後,流出的勢力不多,可隻要流出的每一股勢力無一不對太虛經虎視眈眈。他依舊沒接話,他感覺到上官鏡的嘲諷似乎隻是個開始。
果其不然,掩蓋在面紗下的上官鏡又開口了:“其實我們師姐妹要論聰慧,小師妹無一是最頂尖的一個。雖說她年紀尚幼,遇事不多,可絕不會做出荒唐的決定。況且連我那個以謹小慎微著稱的師姐都放心把孩子交給你,現在我反倒是對你有些好奇!”
說着,她冰冷的眸子迎上柳池的目光,突然道:“你猜茶館這把火到底是誰放的?”
柳池陰沉着臉,對上上官鏡的目光絲毫不懼,可他卻微微閉上了雙眼。
“沒想到真的是她!”似乎閉上雙眼後便可以不在接觸那些已經發生的事實,他真不想真正的幕後之人是她。緩緩睜開雙眼,他依舊有些不敢相信道:“難道就不會是你麼?”
上官鏡冷冷一笑:“你若覺得是我,我也沒有辦法,但若你真的隻有這點本事,我倒是放心了!她一向攻于心計,小師妹不過是她手裡的一顆棋子而已。隻不過小師妹甘願去做她的棋子,但你卻不同!”
“要我做什麼?”柳池不在跟她打什麼啞謎,直接問道。
“很簡單,隻要你不做她手裡的棋子便可。但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隻要你心裡還想着小師妹就爬不出這個泥潭。她要去為景淳争命,可景淳未必就真正的喜歡,況且景淳現在還隻是個孩子!以你将軍府的身份,将來未必不能給景淳一個前程。她去争,未必就是為了景淳!”上官鏡娓娓道來。
“那為了什麼?”柳池追問道。
“你回到柳家自會清楚,她去做的那件事,隻要敗露便會惹來滔天怒火!長生園好不容易留下些火種,若是因為她的一己私欲被毀掉,我等如何去面對九泉之下的師尊!”
上官鏡神色有些凄涼,繼而自袖裡取出一封書信丢給柳池,随即腳尖一點便飄飄躍下江面。
“好好照顧景淳,希望小師妹沒看錯人。千萬不要讓我失望,沒準哪天我高興了,把另一卷經書給你也說不定!”
聲線漸漸淡去,随着上官鏡那一身白衣消失在淮水江面,柳池接過她丢來的書信,百味陳雜!
上官鏡的話雖說很玄乎,可他卻信了八九成。他想不到茗悅居這把火會是葉清放的,更想不到就連狐飄飄也是葉清的一顆棋子。葉清之所以這麼做,無非就是想甩開他,讓他照顧景淳。
而至于葉清的目的,柳池卻是如何也不敢去想。
以葉清長生園首徒的身份,還有什麼沒有見識過。要為景淳争命,也就是要洗掉景淳頭上長生園餘孽的罪名。可要說葉清要去翻案,柳池是萬萬不信的。當初長生園覆滅的原因衆所周知,那是因為長生園的位置威脅到了皇家的地位。
江湖隻知長生園,不見禦京城。
這種已經被釘在史書上的案子,除非大齊傾覆,要不然沒有其他途徑可以洗掉長生園的罪名。
要為景淳争命,葉清争的應該是這個天下才對。
否則上官鏡也不會這麼快就來阻攔自己,若将門柳家真的與葉清合謀,且不管葉清手裡還有什麼其他的勢力,僅僅一個痩如馱馬的柳家,掀起的必然是驚濤駭浪。
“傻瓜,都說了有什麼事要跟我商量,怎的這般一意孤行呢?”
拆開信封,柳池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