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容好歹被李家兄妹勸慰安靜,柳池才得以安靜的說書。書倒是說到了收服八戒,接下來該是黃風嶺定風魔的劇情,他倒是不扭捏,一開講便口若懸河。
“且說那日唐僧收了八戒為徒,賜名豬無能,又叫豬八戒……”西遊記這本書他讀了很多遍,猶愛書中詩詞,此時繪聲繪色的講起來,周遭人人肅穆。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師徒三人正看碑文,隻聽得那浪湧如山,波翻若嶺,河水竟然如鍋裡燒開的沸水一般,不停翻滾起來。”
他猛然一提聲線,聽書的衆茶客心霎時間提到嗓子眼,他又道:“隻見那翻滾的河水中,竟嘩啦一聲鑽出一個妖精!十分兇醜……”
黃風嶺定風魔的情節一過,柳池又接着說收服沙和尚的劇情,一天約摸也就說兩集。
“秦妹妹,你看吧,我就說他不是你說的什麼柳擇生,那淫賊哪裡有這般風采!”李懷香吃着糕點得意道。
秦慕容此刻心裡也有了疑惑,她印象裡的柳擇生就是個流連青樓畫舫的主,跟台上那個指點江山的柳池千差萬别。
李顧也搭話道:“柳公子才學絕非如此!”
“世兄,怎麼說?”秦慕容追問道。
李顧這會兒正聽得精彩,等台上的柳池說了好長一段,才道:“秦世妹,見諒,剛才柳公子說得太動聽了!柳公子現在雖栖身茗悅居,兇中卻是有憂國憂民之志。”
說着他從懷裡取出一張紙遞給秦慕容,又道:“那日為兄與他閑聊,他随口說了一句,我便記了下來。沒想到家父也對這句詩推崇備至,甚至說隻要柳公子有心科舉,整個淮水都會失了顔色!”
秦慕容輕輕打開紙張,十來個字悄然躍于紙上。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李顧念道,“世妹家學淵源,應該能識得一二,若柳家公子真是這樣的人,該是世妹之福才是。柳公子雖比我還小些,論見識文才,為兄卻是一樣不如他。”
這倒不是李顧奉承,他本就是個正人君子,這些日子來聽書多跟柳池攀談,聽柳池說什麼勾股定理、重力加速度,那些東西卻是李顧聞所未聞的。
秦慕容怔怔發呆,不知想着什麼!眼前的人,或許真不是什麼柳擇生,可天底下怎麼會有生得這麼像的人?如李顧所言,若是柳家三少爺能有眼前這人的風采,嫁了又如何,可那柳擇生她太了解,放在眼前她都是不相信的!
她拽緊手中的玉佩,還是心有不甘,柳擇生肯定到了楚州,隻是是死是活倒是個疑問,不管怎樣她都要找到人才能回壽州交差,就算是一副屍體也一定要送回壽州。
幾人各有心思,柳池的書卻說到了尾聲,隻聽他歎一句:“木叉徑回東洋海,三藏上馬卻投西。預知後事如何,列位還請明日再來。”今日卻已經說完。
衆茶客一陣歎息,卻也沒有人強求,開始三三兩兩的散去,小财迷葉彤這會兒才來了精神,開始收着茶桌上的碎銀子。
柳池喝了杯茶,回頭看見窗邊的李顧三人依舊端坐着,心裡一團亂麻。這小娘皮是怎麼從壽州找到楚州來的?他知道,這事是躲不過了,沒想到那柳擇生的小子還有婚約,如今也隻有硬着頭皮死不承認了。
“柳公子且過來一下,在下有些事要問你。”柳池本來想不管不顧,先回廚房躲一陣再說,沒想到還沒走李顧就喊他了。
“李兄,進來可好?”柳池上前沒頭沒腦問了一句。
“天天來聽你說書,每次都要掏銀子卻是不怎麼好!”跟他閑話多了,李顧少了往日的一本正經。
“柳公子,剛剛是慕容唐突了,慕容還有一問,望公子莫要騙我?”一旁的秦慕容道。
“不礙事!”
“公子可曾識得這塊玉佩?”秦慕容掏出懷中玉佩放在桌上,一臉期待看着柳池。
柳池心裡一懸,怎麼連玉佩都找來了。略微權衡之後,他拿起桌上的玉佩假裝看了一番,一本正經搖頭道:“姑娘這玉佩不錯,怕是值好些銀子,小子認得它,可它卻認不得小子!”
“滾犢子!”耳邊突然傳來一句喝罵,柳池回頭一看,卻見一旁收着賞銀的葉彤愣愣盯着玉佩,繼而連銀子也不收了,匆匆跑上樓去!
秦李三人不明所以,倒是秦慕容臉上露出失落的神色道:“還望公子莫要騙我才是!”
柳池道:“李兄時常來聽書,小子就算騙你也不至于騙了李兄不是?”
“叨擾公子了!”秦慕容聞言神色落寞,李懷香連攙着她走出茶館。李顧跟柳池告了個别,才跟上去。至此,柳池心裡才舒了一口氣。
“幾位,且慢!”三人還沒走到茶館門口,便又被叫停,柳池擡頭一看,卻見平時除了吃飯便很少下樓來的葉清正款款下樓來,剛落回肚子裡的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
“二位,可還有什麼事嗎?”應話的是李顧。
“奴家到沒什麼事,就是想找幾位叙叙話!嗯,是關于那塊玉佩的閑話。”葉清不懂聲色道。
秦李三人聞言,心中皆是一怔,秦慕容拿出玉佩連道:“姐姐認得這塊玉佩?”
“三位上來說話!”葉清點了點頭,回頭走上樓去,理也不理櫃台前瞪大雙眼的柳池。
目送秦李三人上樓,柳池眼珠子都瞪了出來,想要上樓卻發現樓道口俏生生站着的葉彤,心裡七上八下。
二樓,葉清房内,聽完秦慕容所言葉清了然道:“這麼說來,這玉佩是壽州柳老将軍孫子的貼身玉佩?”
“姐姐不是知道這玉佩的來曆嗎?”秦慕容疑惑道。
“知是知道,隻是沒秦妹妹知道得那麼清楚。說來也巧,那日我姐妹也是去拜訪柳老将軍,回程在淮水救了一人,這玉佩正是那人的貼身之物。”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葉清這會兒反倒放心了許多。
“那姐姐可曾知道柳擇生現在何處?”秦慕容急道,她心裡急,一時間沒來得及思考太多。
葉清笑了笑,道:“你們剛才不就見過了麼?隻是他經過淮水這麼一遭,來到楚州又染了風寒,神志不清,許多事怕是記不得了!”
“柳公子也太過胡鬧了,明明認得這玉佩卻偏偏不說,照二位所言,這柳公子前後完全就是天差地别的兩個人,真是叫在下無法相信。”李顧道。
葉清微微一笑,她又何嘗不想知道呢?
“謝過葉姐姐,小妹這就去與他商量,怎麼說也得先把他待會壽州再說,老将軍年紀大了,可經不得這樣折騰!”秦慕容道。
“也好!”葉清淡淡應了一句,心裡卻是有些不舍的。
幾人下得樓來,哪裡還有什麼柳池的影子,問了一下葉彤,葉彤也不知道。幾人面面相觑,隻有等明日再來。
夕陽餘晖普照,柳池望着那一灣江水怔怔發呆,有些事情是怎麼也躲不過的。他對那個來自壽州的身份雖不排斥,卻也談不上什麼喜歡,孤身一人慣了,他不想身上有什麼包袱。寄居茗悅居,雖然累了些,但能夠自食其力,憑借那些這個世界不存在的東西忽悠一衆書生,亦是樂在其中。至于葉家姐妹,他看得出來這二人并不想跟他有太多瓜葛。這樣也好,他也并非想要在這個世界留下什麼,做一個匆匆過客也挺好,所以他才在茗悅居留了下來。
“怎麼,置氣了連飯也不做?”葉清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
“夫人這樣做也太不厚道了!”他望着江水。
“可你這樣躲着就厚道了?你大哥遠在軍中,老将軍又年事已高,你這樣做豈不是讓人心寒?”
柳池回頭,直直盯着葉清,“自打夫人把我從淮水救起來的那一刻,柳池便是柳池,不是什麼柳擇生!我雖惜命,卻也不是什麼貪生怕死之輩,夫人要是這會兒将柳池再丢下去,柳池絕不會掙紮半分。你我之間僅存的似乎就剩這點恩情了!但夫人似乎不這麼想,偏偏想要把柳池剝得幹幹淨淨,看得一清二楚才讓柳池留下!一個茗悅居,柳池還真不放在眼裡。”
葉清雙目微寒,陰沉沉盯着他。
“其實夫人不問,柳池不問,咱們就這樣互不幹涉不好麼?這下你把我的老底揭了,未必不會讓人心寒。其實夫人擔心的,無非就是景淳罷了……”
“夠了,你信不信我真把你丢下去!”葉清冰冷吓道。
“無所謂,你本就不該救起來!更不該這會兒自信滿滿的來勸我。我不管柳家能夠給你帶來多大的利益,我不惹夫人,夫人也别讓我不自在就是了。”說着,他轉身就要離開。
“公子就笃定我不敢殺你?”葉清試探道。
“夫人不敢的,你們現在的境況怕是雷聲大點都會被吓到。”
“那我們做筆交易如何?”
“夫人信得過我?”
“公子自幼隐忍,要不是到了楚州都還聲名狼藉,這份心性怕是沒幾個比得了!奴家信得過公子,也信得過柳家!”葉清道。
“怎麼做?”
“公子易名到楚州無非就是為了搏個好名聲,如公子所言,我不問,公子也不問,公子安心呆在茗悅居,日後奴家若是有難,還請公子照拂景淳一二。”
“自作聰明的女人!”他心裡暗笑,略微沉吟一番,應道:“成交!”
其實他唯一擔心的問題,便是怕葉清問他的來曆,既然葉清想叉了,他自然不會再提及。至于照顧景淳,應該不是多大的問題,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照顧起來他還是很擅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