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池沒想到姚夢蝶與白無瑕竟是熟識,聽姚夢蝶的口氣,白無瑕好像很忌憚的樣子。
葉彤解釋道:“江湖年輕一代,有幾個人屬于甚為拔尖的一類,聲明遠播。封仙台擅棋,元丹丘與姚夢蝶同出封仙台,于縱橫十九道自是一等一的好手。當年白無瑕初入江湖,在禦京城與元丹丘的臨街博弈中,七局赢二負五,才自認縱橫十九道輸與白無瑕。于縱橫十九道,元丹丘聲明太盛,就算極為擅棋的封仙台,幾乎無人敢于元丹丘對弈,更别說年輕一代了。姚夢蝶出自封仙台,雖然敗給了自家師弟,卻不認為還有人能敗她!”
柳池點了點頭,這些人也忒無聊了,怎麼連個用來修身養性的飯後休閑都要争個你死我活,不過他還是對接下來這兩人的對弈十分好奇!
台上的白無瑕終于放下白宣,回頭尴尬的看了眼姚夢蝶,才道:“姚師姐,下棋可以,但你萬不可像對元小子一般對我,否則逸水亭我是不敢回了!”
姚夢蝶狡黠一笑,“好好好,你就當師姐幼時不懂事,這會兒隻簡簡單單下盤棋而已。你和元師弟的臨街七局,可是被傳得神乎其神,師姐雖不是元師弟對手,可也僅差一分,白師弟你得用心才是!”
白無瑕無奈落座,一人執白一人執黑,極速落子!這二人的對弈,相比之前幾位要快許多,每每剛剛落子便去抓棋。白無瑕甚至一手端着棋盒,一手捏子迅速落下。僅僅不到半柱香功夫,姚夢蝶便投子告負,再看那棋盤,黑白相間幾乎鋪滿,姚夢蝶僅輸一子!
剛剛告負,姚夢蝶又快速的收起棋盤上的棋子,悠悠道:“不愧能從元師弟手中偷走兩局,江湖傳聞白無瑕根基無雙,沒想到琴棋書畫的造詣也這般深厚。後十年的江湖,江湖年輕一輩怕也隻有高山仰止的份了!”
“姚師姐過獎,無術之學登不得大雅之堂!”白無瑕謙虛一句。
誰知姚夢蝶又道:“要不再來一局?江湖人都說師姐是小魔女,怕也隻有師弟你才有本事降服,要不師姐給你個機會如何?”
白無瑕聞言連棋子也不收了,匆匆起身站到一旁負手而立,裝着沒聽見一般!台上幾人不由都笑了起來。
一旁的狐飄飄卻道:“姚師姐,就不要難為小白了,他可不想背負什麼負心漢的名聲!”
姚夢蝶淡淡瞥她一眼,“也對,确實不該跟白師弟開這種玩笑,不過師姐倒是要勸告師弟一句,江湖兇險,處處得擦亮眼睛才是,可不能像元師弟一般堕入凡塵!”
白無瑕點點頭沒接話,狐飄飄見姚夢蝶沒理自己,自讨了個沒趣也就閉口不言。站在一側看風景的薛重冼才道:“姚師侄,其他幾人都已完畢,你看……”
姚夢蝶接道:“勞煩薛樓主費心,夢蝶來此就是想會一會白公子,既然心願達成也就沒什麼心思了,況且琴書畫夢蝶都不精通,再動手也隻是丢人現眼!”
“也好!”薛重冼沒強求,好似對姚夢蝶隻參與對弈心知肚明,略微寒暄一句便自己站到台前。“諸位可還盡興?琴棋書畫,琴音各位已經入耳品評,不知可有結論?”
衆人如夢初醒,剛剛台上有五人撫琴,每一人的曲調風格不一,書生仕子不曾入門,卻也自我陶醉。而台下諸多武夫豪客,不少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這古琴之争,恐以缺月樓林九華為首,他那曲驚濤透人心魂,讓人欲罷不能!”
“非也,我倒是覺得飄飄姑娘那曲思美人不錯,雖是有了股小家碧玉的氣質,可也是溫婉動人,讓人垂憐!”
“餘兄,不會是看上飄飄姑娘了吧?”
“飄飄姑娘這等天上才有的人兒,又是美人譜十甲之列,誰不仰慕!”
……
台下議論紛紛,武舫評定卻要比文舫熱鬧許多。其實照柳池來看,林九華那曲驚濤确實與衆不同,從引人入勝到身臨其境,林九華确實做得不錯。他小聲問葉彤道:“你覺得古琴之争,誰能奪魁!”
葉彤回頭看他一眼,輕聲道:“白無瑕。”
柳池如何也沒想到葉彤選的會是白無瑕,白無瑕那曲聽風雖然大氣豪邁,可卻沒什麼亮點。他有些想不清楚,正要追問,台上的薛重冼卻給出了答案。
“今次端午武舫之争,琴棋書畫四甲,皆歸逸水亭白無瑕!”
薛重冼的論斷不可謂不震撼,琴棋書畫四藝歸一,豈不是說日後的詩會論武,隻要有白無瑕的地方便去不得了。畫舫之中當即有人不滿意這個論斷道:“薛樓主此言未免太過武斷,還請為我等解惑!”
台上白無瑕雲淡風輕負手而立,似乎對那四藝歸一的論斷無關緊要。薛重冼才道:“也好,我便與諸位解說一番。”
“諸位聽那琴聲,仿佛身在山中,隻窺得山間一景,卻未曾登頂鳥瞰。林九華的驚濤引人入勝,與狐飄飄的思美人有異曲同工之妙,然而白無瑕的這曲聽風卻是以本心示人。諸位是不是覺得他這曲聽風曲如其人,并未有何出彩之處?”
台下不少人點頭應是,薛重冼才道:“諸位既然有這般感受也就對了!白無瑕的聽風,諸位聽到的是曲如其人,就不曾想過如果白無瑕裝模作樣,諸位又是怎樣一番感受?你們聽此曲覺得白無瑕大氣豪邁風流坦蕩,而我等卻看到的是他自視甚高,根本沒把天下人放在眼裡。被如此蔑視還不自知,諸位可否心服口服?”
薛重冼言之灼灼,在座武夫豪客無一不被訓得面紅耳赤。白無瑕站在高台之上,不禁有些面紅耳赤,才辯解道:“薛世伯,你這樣可要把小子推到天下武夫的對立面,屆時無瑕可要跑回逸水亭躲着才行了!”
薛重冼回頭瞪他一眼,“你要怕事也就不會來這勞什子詩會出風頭了!”
台上二人顧左右而言他,柳池卻仔細回味着薛重冼那番話。白無瑕那曲聽風,他聽到的确實隻是白無瑕的坦蕩兇懷,卻未曾聽出下一個層面上的東西。他不由看着葉彤的背影,思緒複雜,他竟沒想到葉彤竟也聽出來了那曲聽風的深意。身處門外,剛剛推門,眼前山水渾濁模糊不清,他真想擦亮眼睛看一番眼前風景。
柳池翹首以待,薛重冼又道:“琴甲評定,白無瑕當居第一,林九華稍勝狐飄飄一籌!至于書畫兩甲,完全是白無瑕以修為壓人,逸水亭的無痕刀能在這個年紀練到這種境界,就算當年的白崇善也有所不及!”
說着,薛重冼回身取來一字一畫,雙手将之懸空垂下,畫卷字帖随之打開。
畫卷字帖一打開,畫舫之中一股肅殺之氣驟然而至,四面仿佛全是刀光劍影。畫卷一打開,葉彤便一把抓住了柳池,緊接着柳池就感覺到一股清流自手掌傳來,眼前那股肅殺之氣悄然淡去。他再看向那字帖畫卷,突然明悟。
字帖之中,一撇一捺都好像有人在白宣上持劍跳舞,一撇一捺皆是武功招式。而那畫卷,則是一幅大氣磅礴山水圖,水上畫舫林立絡繹不絕,看樣子正是午間清水灣的那副景象,可這僅僅是初窺端倪。
衆人見那畫卷打開,文人仕子隻覺得字寫得不錯,畫也到了出師的水準。可畫舫衆的武夫豪客卻不這麼認為。畫卷字帖一打開,抛開一開始的初窺端倪之後,人人皆是面色沉重,就算身處台上的沈放張子空也不例外。
字帖裡刀光劍影撲面而來,讓人沒法入眼。而那畫卷更是無招勝有招一般,初看不覺得什麼,可每看到一個細節,畫卷之中必然有淩厲一刀。修為稍欠的武夫,隻看那字帖一眼便不可自拔,因為那初見的刀光劍影,便無法破解!
有葉彤的真氣續着,柳池倒沒有再出現入幻想的場面。他仔細看着那字帖,一刀一劍雖然淩厲,可對于他這個門外漢來說,看到的都隻是風景。索性,他看完字帖再看那畫卷,皆都沒有任何影響!
但其他人卻不一樣了,隻見與柳池等人同桌的秦韶突然沉悶一咳,兇口如受重拳,他整個人扶着餐桌,嘴角溢出一縷皿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