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右臣向來擅長盤算心計和察言觀色,他将最近京都發生的事情仔仔細細回想一番,又将雍武帝出兵易州的旨意琢磨一遍,終于想明白這背後的緣由。
金國舅前來京都,以和親之名換取涞水關草原,沒想到賠了夫人又折兵,雍武帝不但不借出草原,更以不辜負金國舅的和親美意,強行脅迫金國舅答應将北潢公主許配給侯子雲。雍武帝料定北潢王得不到草原,就不會将北潢公主嫁過來,便可以悔婚之名為由,興兵讨伐北潢。
而侯子雲奪得此屆青勳榜首,雍武帝為了讓大雍将士繼續保持建功立業的鬥志,不得不重用侯子雲。但又因為侯子雲曾祖父和侯父的劣迹,雍武帝不敢讓他手握重兵,隻讓他帶三千精銳先行前往易州,以觀其變,真正進攻北潢的大軍握在雍武帝手裡,現在正為選将一事犯愁。
奚右臣不愧是獨出手眼之人,前後分析一番就看出這其中玄機。他現在憂愁的是,如何讓自己的親信當上兩路援邊大軍的将領之一。
雍武帝一向不按常理出牌,雖然他對侯子雲善有猜忌,但既然讓他當上大都護一職,這兩路大軍到了易州之後,會不會也交由侯子雲指揮?如果這樣的話,那費盡心皿的讓自己人當上援軍将領,倒不如直接結好侯子雲。想要結好侯子雲,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就是以奚瑤為便。
等了片刻,奚瑤仍不回府。他開始焦急起來,招來十個仆人,到奚瑤平時常去的地方尋找她。
仆人領命出去,找了半個多時辰也沒有人回來複命。他再也坐不住了,猜想奚瑤有可能入宮找一甯公主去了,于是索性自己動身進宮找人。他穩住驿使,安排仆人好生款待,然後坐上馬車,快速往皇宮而去。
行至在皇宮西門處,正好奚瑤從宮裡出來。奚右臣忙叫她坐上自己的馬車,奚瑤一臉不解,不知父親如此着急尋找自己所為何事。
奚右臣試探問道:“老實告訴父親,你與侯子雲到底什麼關系?”
她與侯子雲飛鴿傳書的事情除了一甯公主,從未向其他人提起,父親今日為何如此突然的問起侯子雲,她暫時不敢直言相告,道:“跟一甯公主去大将軍府上找他時,見過一面,父親大人勿怪,女兒并沒有與外面男子深交。”
知兒莫若父,奚右臣一下就看出奚瑤臉上緊張的神色,故意道:“侯子雲乃我大雍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二品大都護,這種手握重兵的大将有時可比手無兵權的皇子要可靠得多,你要多接近他才是。”
奚右臣要求她去接近那些位高權重的人,這種事情對于奚瑤來說已經見怪不怪了。令她寬心的是,侯子雲現在的身份地位完全能夠配得上她,父親為了接近他更來唆使自己去結好他。奚瑤心裡一陣竊喜,她想将自己跟侯子雲的關系如實相告,又不知父親接近侯子雲是為了什麼?為了保守起見,她裝作很沉穩的問道:“不知父親要女兒如何去接近侯大都護?”
她故意強調侯大都護四個字,因為她知道父親就是看上侯子雲的軍職才想要接近他。
奚右臣道:“侯子雲給你來信了,你回信一定要多加關心他,拉進你們的關系!”
奚瑤一聽,水汪汪的眼睛一下睜大起來,這是侯子雲離京之後的第一次來信。她強烈抑制住内心的激動,不想讓父親看出貓膩,道:“女兒謹遵父命。”說這話時,語氣頗慢,但她心裡巴不得馬車飛起來,早點奔回府裡,一睹書信。
驿使見奚右臣帶了女兒回來,迎上去躬身道:“侯大都護交待必須将書信親手交到奚瑤小姐手中,恕在下冒昧,還請問奚瑤小姐道明信中署名是誰人收取?”
奚右臣有點不解,眉頭緊鎖,驿使在搞什麼名堂?這信函肯定寫的是奚瑤收取。
奚瑤會意顔笑,道:“羽兮收取。”
驿使這下心裡踏實了,他身份卑賤,向來被人看不起,遇到這麼好的大都護,受他關照,心裡充滿存在感,總算不負重托,将書信交給奚瑤後,便如釋重負的拜别離去。
奚右臣也看明白了,自己的女兒平時肯定經常與侯子雲書信相通,否則怎會以别名相署。他很想看看書信裡到底寫了什麼,但又覺得奚瑤與侯子雲顯然已熟悉了解,貿然窺探信中所言,怕會引起女兒不滿,于是故作苦狀道:“父親在朝堂受到他人打壓,你兄長隻知道花天酒地,一事無成,其他姐姐所嫁之人又并非權貴,奚府就隻有依靠你了,這侯大都護你得好好把握,可懂父親苦心?”
奚瑤拽緊書信,想回房慢慢細讀信中内容。原來還擔心父親隻準許她接觸皇親貴族,反對她跟侯子雲在一起。沒想到現在父親放寬了尺度,簡直就是喜從天降,但她反倒心生愁緒,道:“他都要迎娶北潢公主了,女兒哪裡還有機會把握?”
奚右臣這下又得意了,嘴角邪笑,道:“迎娶北潢公主隻不過是一個幌子,你放心,他絕不會跟北潢公主如期完婚。”
奚瑤并不懂朝政軍務,她的擔心是來自于市井上相傳的消息,然後根據自己的判斷得出的。而父親為官多年,得到的消息自然更加真實可靠,她倍感驚喜,道:“父親這話可不是在逗女兒開心?”
奚右臣重重點頭,道:“為父所言自然真實可靠,你無須多慮,如果侯子雲真要與北潢公主完婚,父親也不敢讓你攪入這趟渾水之中。”
有父親這一番話,奚瑤就信以為真了。當時得知侯子雲要迎娶北潢公主的消息,她真是傷心欲絕,又不想成為侯子雲仕途的牽絆,才道出那句讓他牽腸挂肚的話:我等你回來。
侯子雲自然知道奚瑤說這五個字的含義,她不像平常女子那樣,一聽到心上人奉旨與别人成婚,就要死要活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亦或慫恿侯子雲私奔。
奚右臣早已将府裡有一位擅長琴棋書畫的未出嫁閨女,傳得滿城皆知,平時上門提親之人自然是絡繹不絕。而她也想跟侯子雲厮守終身,但并不想他抗旨悔婚。她願意默默的在京都等他,拒絕一切上門求親的男子,不會跟其他男子有任何瓜葛,隻要他處理好這樁婚事,不管結果如何,她都欣然接受。
她這種善解人意的性格,更得侯子雲歡心。現在聽父親說侯子雲和親一事不會成功,她又喜又憂。喜的是,似乎又有跟侯子雲厮守在一起的希望。憂的是,背後是什麼原因,讓聖上賜婚一事成為泡影?
天子一言九鼎,得有多大的變故才能讓聖旨落空?也許,在侯子雲的信中能夠窺得一二,她表示讓父親放心,自己會把握好侯子雲這位高官,然後回到閨房,打開信函,細讀上面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