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子雲見淩岚答應兵馬一事後,眼看二更将近,想早些回府歇息,于是叫上雷虎不要打擾淩兄休息,喝好就走。雷虎此時估計也喝得差不多,心滿意足的向淩岚道謝一聲,随後便跟侯子雲出門而去。
雷虎邊走邊嚷嚷淩岚果真是個好大哥,一到易州就盛情款待他們,以後有機會一定要找他切磋兩招。
聽雷虎這麼說來,人家請他喝酒吃肉,卻要跟人家過招,這是哪門子道理。侯子雲搖搖頭,苦笑兩聲,對于雷虎這人有時氣不打一處來,有時又覺得他單純可愛。
雷虎甩着膀子,哈哈大笑道:“要是我打赢他,就讓他繼續擺酒請客。”
值此深夜,他聲音之大,恐怕三裡之外都能聽見。侯子雲突然停下腳步,叫他安靜别說話。隻聽得不遠處,一陣悠揚的琴音傳來,琴聲委婉輕揚,又略帶殺氣,如此熟悉,難道是柳飛素!怎麼她也來易州了,來易州做什麼?
雷虎似乎也聽到這熟悉的琴音,心裡一陣發虛。那日柳飛素就在東大街來福樓撫琴,之後還挨了她兩次飛針,射得他毫無還手之力。
侯子雲原本對她就心有疑惑,此時正好去看個究竟,拉着雷虎就往前走。
雷虎穩穩的站在原地,打死都不願意往前走一步,嘴裡道:“侯兄,你要去私會那個飛針惡女,我就不陪你了,我怕了,明天見。”
這黑大漢是有多怕柳飛素的飛針!平時橫沖直撞,感覺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現在一提到柳飛素就吓得魂飛魄散。他那性子,一旦把柳飛素惹急了,又得挨針。子雲沒有強留他,于是一人尋着琴音傳來的方向,慢慢走去。
空蕩的大街,空無一人,城樓檐角翹起處,一輪明月恰好鑲嵌其中,美輪美奂。夜風微微涼,那曲琴聲越來越近,侯子雲走到一家酒樓閣台下,伫立細聽,确定琴聲就是從這裡發出來的。
那日在杜府外面發現的北潢高手,跟柳飛素一樣使的是飛針暗器,由此斷定柳飛素肯定跟北潢有所幹系。如果那個北潢高手是潛伏在京都的密探,那柳飛素肯定是來者不善。
侯子雲拿定主意,一定要會會這個柳飛素。于是,他竟然從酒樓下面攀爬到回廊上,映入眼簾的正是一個白衣女子,正陶醉忘我的撫着琴。
他悄悄靠近,發現她果真就是柳飛素。那一幅絕世容顔在夜色月光下,用閉月羞花來形容真的一點都不為過。怪不得那日雷虎被飛針射得眼含苦淚後,仍被她傾國傾城的美貌引誘得直流口水。
莫不是緣分使然,哪有這麼巧?侯子雲靜靜凝望着眼前這個女子,心裡不禁也起了一絲幻想。她要是羽兮該有多好,一代佳人,又幾次巧遇,直到這裡還能碰見,不用受那相思之苦。
他看得入了神,不知不覺琴聲停了下來。柳飛素擡頭一看,旁邊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男子。她起手就是兩支銀針,準備飛射過去。定睛一看,竟然是侯子雲!
她悄悄一笑,收回玉手,颔首不語。心想既然他翻牆上來,那就等他主動搭話,看看他要說什麼。
侯子雲是心有準備的,知道她是個不需要理由随時都可能發針的美人。值此黑夜,視力不佳,留點距離也好有所反應。于是他不敢靠得太近,弓身行禮相敬道:“在下行經此處,聞得柳姑娘琴聲一絕,故而冒昧上來拜訪。”
侯子雲有時也是挺會說謊的,明明就是在遠處聽到琴聲找到這裡,還是專門翻上來的。經他這麼一說,反倒成巧遇了。
柳飛素聽在耳裡,不欲言對,兩袖白紗緩緩搭在琴岸上。就是故意不想理他,看他如何繼續搭話。
四周一片寂靜,明月高挂,銀光灑地,一種很恬靜的氣氛。倆人在這閣台之上,一站一坐,明月作伴,不相言語,莫不是心中皆有所思,隻是桃羞杏讓,不先道破而已?
她一句話也不說,如此冷傲,真的不好對付。侯子雲想了片刻,又開口道:“那日唐突擾了姑娘雅興,在易州如有需求,子雲願傾力相助。”他覺得現在作為大都護,一般事情他肯定能夠做得了主。
柳飛素輕輕一笑,反問道:“站這麼遠,怕我吃了你嗎?”
侯子雲心裡一熱,這是暗示他靠近點說話呢?還是讓他走近點準備挨針?白天的話,他一點都不怕柳飛素的飛針,現在晚上視力不佳,之前柳飛素兩次都無法射中他,難保她現在不會發針偷襲洩憤。但是她都這麼說了,要是認慫的話,豈不丢了男人的臉面。想定後,侯子雲笑道:“沒有,姑娘琴聲優雅,剛剛聽得出神就站着不動了。”
說完,侯子雲慢慢靠近過去,他知道待會柳飛素要是發針的話,今晚就隻有活活被她虐待了。
柳飛素左手擡了起來,衣袖拂了一下!
侯子雲心裡一驚!完了!要挨針了!
她冷冷一笑,左手拿起旁邊一紫砂茶杯,細細的飲了一口,擡頭靜靜望着那輪明月,扶锶悠思。
她知道,他要迎娶北潢公主。
而他,還不知道她是北潢公主。
她得知父皇要将她許給大雍皇子,不想成為和親工具才離宮出走,順道潛入京都,搭上大都督府的杜旭,想利用他家族權勢接近玄霸皇子,看看玄霸皇子是否對得上眼。
她是個頗有心機的絕世美人,不會看上杜旭這種貪圖美色,主動獻殷勤的俗人。她需要的是一個能征服她内心的英雄男子。
她知道以她的絕世容顔和高貴身份,能讓天下男子為其傾倒。隻要她願意,沒有哪個男人的心是俘獲不了的。但她不會就這樣讓侯子雲知道自己的身份,她還想看看他是否能夠駕馭得住她。
侯子雲虛驚一場,看來柳飛素現在并無意加害,心裡踏實了許多。
月明星稀,夜風輕拂。她看着夜空,不知何時變得傷感憐人,嘴裡輕聲吟起了一句:“道亦道,情非情。”
他一直以為她隻是個任性的姑娘,一言不合就發針。聽她這句話,似乎是萬般無奈的哀歎。
他看着她,輕聲回道:“情乃心中所生,道乃心中所悟,道亦有情。”
“人言皆道,你怎知情不會被道所斷?”她反問道。
“情比金堅,道法缥缈,豈會輕易而斷。”他回道。
“此道非彼道。”她冷笑一聲。
侯子雲并不懂柳飛素的苦衷,她所言之道乃是和親之道,婚姻幸福隻是換取權利的一種工具。就算她再反對自己的幸福成為和親建交的犧牲品,那也是徒然。如果因為她的一廂情願,而将北潢陷入戰亂之中,那她就會背上曆史罵名。為了一己之私,棄百姓生死而不顧,将會被千夫所指,這便是人言之道。
侯子雲覺得自己無法揣摩到她的心思,她又與那個北潢高手有染,此番莫名其妙出現在易州,不知背後有何陰謀。他想問個清楚,于是道:“不知飛素姑娘所為何事前來易州?”
柳飛素冷笑一聲,反問道:“不知你這個大都護為何不在迎親隊伍之中?”
這種事情她都知道!她是怎麼得知的?
她來路不明的身份,又與北潢奸細有關聯,一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侯子雲真不知道她來易州會掀起什麼風浪,他心裡一陣擔憂。想從她嘴裡打探出消息幾乎是不可能的,于是道:“柳姑娘真會開玩笑,天色已晚,子雲就不打擾了,後會有期。”恭敬辭别之後,他翻下閣台,回府而去。
如果柳飛素發現侯子雲悄悄帶了三千軍士屯于易州,又整備了一萬騎兵對付北潢。她這個即将嫁給大雍青勳榜首的北潢公主,又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