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天,大軍順順利利的抵達了怒谷河邊,眼看夜色臨近,正好河邊有一塊寬闊的空地,侯子雲随即下令,今晚就此紮營,搭建一座穩固便橋,明早再渡橋過河。
是夜,山下濤聲滾滾,夜無星辰,這凫麗山東面風聲潇潇,沒有一點蟲曲鳥鳴,隻有風吹營帳啪啪作響,衆将士不知此處就是當年侯興焚殺四百多寶藏守軍的地方,個個倒睡得踏實,鼾聲一片。
雷虎卻睡不着,說是想念山寨裡的美酒了,心裡癢癢的,輾轉難眠,特意來找侯子雲,呵呵笑道:“侯兄,我今天開了一天的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能不能搞點小酒解解渴?”
行軍途中,侯子雲哪裡會帶酒水。這雷虎死性不改,沒酒就睡不着,喝了酒就惹事。要不是在西征大戰前一夜,私自飲酒被降了功勳,他現在就是青勳榜第三,何至于還隻是個飛騎尉。而且對于行軍飲酒一事屢勸不改,值此半夜又要來找酒喝,侯子雲有點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的盯着他,半句話也不回答他。
尴尬了有一會,雷虎自讨沒趣,隻有轉身離去。
汪監軍此時正站在門口,聽到了雷虎說要的喝酒的事,立即走進去,挺着身闆,對着上天拱手道:“大都護可得好好管教部下,如有在軍中飲酒,觸犯軍法可不能徇私,否則我隻有禀明聖上。”
雷虎聽了,火冒三丈,酒還沒喝到口呢,就說犯了軍法要禀明聖上,張嘴就大罵汪監軍是個小人,隻知道向聖上打小報告。
汪監軍就想侯子雲部下犯事,這樣就有把柄握在手裡,以後要是侯子雲發現他在軍中暗藏嬌妾之事,也好将這作為籌碼跟他講條件。他看到雷虎氣勢洶洶的,故意激将道:“你這黑大漢未必還想打我不成!”
雷虎原本沒有想要動手,聽他這麼一說,反倒想要打他。于是,掄起拳頭,跨步上前,一拳就往他臉上打去。
“住手!”侯子雲立刻喝住他,叫他趕緊賠禮道歉,這是聖上親派的監軍,豈能出手打他,就算他犯了軍法,侯子雲也沒有處罰的權力,隻能将他押解回京交由聖上處置。
雷虎哪裡願意向這種人低頭,站在一邊,怒視着他,拒不道歉。
汪監軍假裝十分生氣,道:“大都護部下果真目中無人,明日我監軍壓後,不想與這黑大漢走在前面。”說完,甩手而去。
侯子雲豈會不知道汪監軍的心思,他就是想帶着前晚那個美人慢慢走在後面,不用在前面趕路。雷虎剛剛唐突冒犯,他立刻借題發揮,此事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雷虎見他走了,嘴裡罵道:“這監軍就是一小人,以後找機會我得好好治他!”
“你隻要不改掉軍中飲酒的毛病,隻有他治你的份!”侯子雲訓斥完他,叫他趕緊回營帳休息,明天過了怒谷河還得繼續開路。
次日天剛亮,軍營号角吹響,衆将士個個看上去精神飽滿,鬥志昂揚,就算山下的怒谷河,此時在他們眼裡也隻是像顆泥丸一般輕踏而過。
陸小寒站在橋頭,望着遠處的大山,眼神充滿了敬畏之情。他匍匐在地,對着上蒼俯首膜拜,嘴裡不知在喃喃自語着什麼,應該就是一些祈禱一路順利的話。
雷虎見他這莫名其妙的舉動,有點不解的問道:“小寒,這裡又沒有廟宇什麼的,你拜誰呀?”
陸小寒靜靜道了兩個字:“山神。”
雷虎一點都不信這種邪,他有點不屑的道:“我們又不在這裡住下來傳宗接代,有什麼好拜的,你就是膽子太小了,要是怕的話,待會虎爺背你過去就是了。”
侯子雲看到陸小寒跪在地上,雷虎又站着對他指指點點,不知什麼情況,便跑過來問個究竟。
雷虎一看侯子雲來了,又想顯擺起自己的膽識,道:“侯兄,我說就過條河而已,你看小寒被吓得又跪又拜的,膽子真的太小了。”
侯子雲也有些不解,這怒谷河看上去并沒有如陸小寒所說的那般艱險,衆人齊心協力搭建的簡易木橋也算結實,就是一次簡單的過河,何須這般做作。
陸小寒對着遠處大山虔誠禮拜一番後,道:“入山為客,就算我們族人在此居住上百年,也隻是大山的客人而已,不管人們在山裡生活千年萬年,總有離去的時候,而大山永遠不會消失,它在這裡默默的守護一方生靈,所以對大山要心存敬畏,我們在大山面前,隻是一隻蝼蟻而已。”
陸小寒這一番說得倒是有幾分真理。在大自然面前,人就顯得微乎其微了。縱使橫掃千軍的勇将,亦或功蓋千秋的偉人,生來不過近百年時光,而大山聳立在那裡永遠不會消失。它輕輕一個抖動,可能就會讓萬千房屋成為廢墟。它悄悄一個噴嚏,可能就是雷雨交加,河水逆流。隻要它一發作,任何生靈瞬間都會灰飛煙滅。
侯子雲從陸小寒的話裡感觸到了大山的威嚴,不敢跟雷虎一樣不引以為然。他命雷虎打頭陣帶隊過河後,趕緊在對岸山上開路,并應允他順利到達易州後準許小飲幾杯。
雷虎一聽到了易州就有酒喝,瞬間來了精神,興緻勃勃的帶着軍隊快速下到峽谷河邊。
怒谷河對岸盡是陡峭的山峰,河面倒不寬,隻二十米有餘,河水渾濁不清,探不知深淺,就算過了河要再翻過對面那座山,也得累得夠嗆。
雷虎領着前軍,連蹦帶跳的跑過便橋,到對岸開辟出一條道路就往山上浩浩蕩蕩而去。
侯子雲遠遠的看着他那肥壯身闆跑起來,像一團肉球左右搖晃,滾進對岸山林就不見蹤影了,不禁覺得他有時看起來還真是有幾分可愛。
過了河的軍士在山上蜿蜒前行,一切正常,侯子雲心裡感覺輕松許多。但山地峽谷最怕突降暴雨,一旦暴雨傾至,大水排不出去,全部彙入河裡,立刻就會引發山洪。凫麗山之東又因草木不生,水土極易流失,山洪一來又會發生泥石流。眼看天空無雨,也不能再做耽擱,于是趕緊下令大軍迅速渡河。
軍士陸陸續續過去,侯子雲暫未過河,站在橋頭指揮他們井井有序渡橋。他回首看到汪監軍的後軍也到了河邊,仔細一觀察,汪監軍身邊卻跟着一個面容白嫩的士兵,雖身着軍裝,臉上塗了些許泥灰也抵擋不住骨子裡那股妖媚之氣。行走之間蹑手蹑腳,如果不是較弱的女兒身怎會走得如此輕盈。不用多想,肯定是前夜行苟且之事的那位女子。他暫時不想揭穿此事,等到了易州,讓她作為證人,将汪監軍違紀之事一起上報朝廷。
突然,一陣轟隆聲從峽谷上遊傳來,緊接着翻騰的洪水奔湧而至,一股帶着黃土焦味的氣息直撲向正在渡河的軍士。
衆人摸不着頭腦,這天上原本并無半點雨滴,洪水從何而來,難不成真是狐妖餘孽作法來害他們。軍士頓時又亂成一團,争先恐後的往便橋上面擠。
汪監軍剛剛過橋不到一半,見此危急情形,立刻拔出佩劍,對着擋在面前的士兵就是一陣刺殺,鮮皿頓時濺紅了他一大片衣裳。侯子雲見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高聲喝制道:“監軍快住手,你怎麼可以如此草菅人命!”
汪監軍恨了他一眼,咬着牙,話也不說,拿着佩劍繼續斬殺擋在身前的人,也不去管身邊的那位嬌豔美人了,踏着腳下軍士屍體狂奔對岸逃命而去。
這些軍士前晚經曆了狐妖一事,被吓破了膽,現在又遇到這種詭異事件,心裡幾乎接近崩潰。身旁慌亂的軍士一看到汪監軍拔劍刺殺,混亂中你推我擠,已經将整座木橋塞得人滿為患,完全沒有了秩序。
那位被吓得驚慌失措的戎裝美人,站在橋中間被身旁軍士沖撞得東倒西歪,完全站立不住。她為了站穩腳步,随手抓住一個軍士的衣服,一拉扯,那軍士以為是要把他拽下橋,手裡佩刀往她左手一砍,“咔嚓”一聲,那支潔白嬌嫩的細手立刻掉在地上,滾了兩圈,鮮皿淋漓。
她一聲慘叫,臉色蒼白,完全忍受不了這劇烈的疼痛,不知又被哪把冰冷的兵刃割破喉嚨,被一腳踢到河裡,染紅了一暈河水。隻可惜了那幅迷人容顔,如今卻隻能成為江中惡魚的口中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