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将軍府門前停着一輛華麗的馬車,一排太監半蹲着身子,紮着馬步靜靜侯在門邊,等了這麼久,他們腳下卻不曾打閃發抖。
多半是一甯公主不允許他們入内,讓他們在門口蹲崗。
這些太監看着老實本分,其實是皇後派到公主身邊的貼身侍衛,個個身懷武藝,深藏不露。平時就像跟屁蟲一樣寸步不離,甩都甩不掉。隻要出了皇宮到大臣的府上,一甯公主都不會讓他們跟着進去,以免又到母後面前打小報告。
這些太監也是聰明,知道公主在大臣的府上,他們肯定會保證她的安全,否則公主有任何閃失,說不定就得滿門抄斬,哪個大臣還敢粗心大意。
公主大駕光臨雖是件紅光滿面的好事,但這一甯公主可是出了名的搗蛋鬼,稍不小心掉根寒毛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也隻有奚右丞才會格外歡迎那些皇親貴族到他府裡做客。
雷虎看到那些太監被罰在門口蹲馬步站崗,覺得這公主挺有意思的。心裡一樂,跨步走上前,想要炫耀一番,故意大聲道:“要不是你們攔我,那青勳榜第三名絕對挨不過我三拳,就叫他在床上躺一個月!”
侯子雲和大少爺跟在後面搖搖頭,哭笑不得,雷虎這心倒是挺寬的,這麼快就忘記剛剛被柳飛素治得剩副熊樣的事情了。
一甯公主在府内正廳左右徘徊,心想這青勳榜首架子這麼大,居然讓本公主等這麼久,待會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她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音,那人語氣粗魯,又說三拳就能将青勳榜三打得卧床不起,而宗雨莫排在第二,看這情況他不可能跟宗雨莫對打,那能夠治服青勳榜第三的就隻有青勳榜首了。一甯公主稍感失落,沒想到這青勳榜首竟然是個粗人,還害她等了這麼久,一定要好好懲罰他才行。
她心生怒氣,白淨的臉上稍顯粉紅,不過看起來還是那麼天真可愛。她緊緊盯着正廳門口,迎面走來一個黑臉大漢,滿臉絡腮胡,身材肥壯,走起路來就像頭野牛一樣橫沖直撞,哪像是奚瑤嘴裡說的青年才俊。
雷虎看到奚瑤站在一邊平心靜氣的,以為她就是公主天生高冷,上前就拜道:“拜見公主。”
奚瑤眼睛一怔,趕緊搖搖頭,手指身邊,暗示她才是一甯公主。
雷虎一點都不害臊,平時直來直去,此時裝得彬彬有禮,轉身又向一甯公主行了個看似很做作的大禮,道:“拜見一甯公主。”
一甯公主以為他就是青勳榜首,失望至極又氣不打一處,看他身材肥壯,哼了一聲,道:“你竟然讓本公主等了這麼久,罰你三天三夜不準吃飯,餓死你!”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皇上的話是聖旨,那公主的話也得算半個聖旨。雷虎平生最愛吃喝,聽到公主要罰他禁食,真要是餓個三天三夜,比杖責他還要痛苦,連忙懇求道:“公主,在下錯了,你罰我什麼都行,就是别禁我吃飯行嗎?”
随口而出的一句就把他吓得求饒,這也太沒骨氣了吧!這青勳榜首真是浪得虛名,長得像頭野獸,還一點情商也沒有,隻知道要飯吃。她水汪汪的小眼珠一轉,壞主意蹭上心頭,道:“好,那就不罰你禁食了。”
“多謝多謝,公主的大恩大德,在下不會忘記的。”
“嗯,那麼喜歡吃,就賞你今晚吃一百斤白米飯!”
“啊!”
“啊什麼,現在就吃,剩下一粒就禁食一天!”
“十頭豬都吃不了這麼多啊,公主你還是把我剁了吧”
“好!來人,把他剁了喂豬。”一甯公主故意朝門口大喊。
門口紮馬步的太監聽到公主命令,立刻沖入府内,圍向正廳。
大少爺見身後突然沖進來的太監,驚叫大事不好,連忙搶上前跑到公主身邊,道:“公主恕罪,這雷虎就是粗人一個,還請留他一命。”
雷虎其實隻是想在女孩子面前掙點表現,博取她們的歡心。沒想到一甯公主對他意見這麼大,還未博得紅顔一笑,就要把他剁了喂豬,吓得直咽苦水,退到門腳,再也不敢胡亂接話。
“什麼?他叫雷虎,不是青勳榜首侯子雲?”一甯公主眨眨眼睛,疑問道。
“他是榜尾,這才是青勳榜首,”大少爺一把将侯子雲拉到公主面前,又道:“都是誤會,還不快給公主道歉。”
侯子雲俊俏的臉龐上沒有半點緊張之色,他神色鎮定,彬彬有禮,向公主行禮拜道:“拜見一甯公主,賢弟雷虎久仰公主大名,才會先行入府拜見,如果公主真要治罪于他,子雲願意替他受罰。”
一甯公主被他這番話鎮住了,首先眼前這個少年長得确實英俊,比他表兄宗雨莫還要帥氣得多,而且言辭之間,飽含男子氣魄,不像雷虎那般隻會求饒,反而願意替他受罰。她想,願意為兄弟赴湯蹈火的人,那為了心愛之人也會奮不顧身的。
雷虎剛剛那番粗俗行為,一對比起來就顯得侯子雲格外高大,一甯公主對侯子雲的第一印象直接就加分不少。她身為高高在上的公主,自小嬌生慣養,想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
也許是情窦初開,少女心癢癢又不好意思太直接,被侯子雲那雙深邃的眼睛直直勾住,從來沒有人這麼近的看着她。
時間似乎在此刻停住,空氣也因之凝固,她幾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她失去了往常那種調皮的天性,一時變得溫文爾雅起來。内心裡緊張又興奮,不自覺的咬着下嘴唇,腦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麼。
大少爺是過來人,看出這其中微妙的感情變化,悄悄退到一邊,示意雷虎趕緊輕步走開,可别突然又大吼大叫的,不然真就救不了他了。
雷虎這下也變得聰明了,輕輕擡起左腳垮了一個大步,緩緩放到地上,又擡起右腿,悄悄挪到一邊。像個賊似的,蹑手蹑腳。
那些太監連個男人都算不上,哪裡會懂公主心中想法,還圍在旁邊,蠢蠢欲動。
奚瑤看出了公主的心思,道:“公主開玩笑的,你們快退出去吧。”
太監面面相觑,猶豫不決,奚瑤又道:“難道要公主親自責退你們嗎?”這下他們倒是懂了,立刻快速退到門口,繼續紮好馬步。
說完,奚瑤不經意的多看了侯子雲一眼,是長得俊逸出塵的,氣質非凡,而且還戰功赫赫,成為公主的驸馬爺完全合格。
而她萬萬不會想到,眼前這個青勳榜首就是她日夜思念的信中情人義雲天。那個撥動她心中情弦的人此時就站在她眼前,比約定的七夕節相會來得更早。
她一直以為義雲天在書信中文采飛揚,應該是雲才榜上的才人才對。她怎麼會想到那個叫義雲天的少年不但能征善戰,而且精通詩詞歌賦。
奚右丞一直想攀龍附鳳,跻身皇親國戚行列,争取更大的權利。她早就下定決心就算家父反對,也要跟他私奔,哪怕是浪迹天涯,也無怨無悔。
她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對愛情的信仰比金石還要堅定。而現在公主對侯子雲已經心有情愫,一旦皇上賜婚,就算真要與他浪迹天涯也由不得她了。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真不是天涯海角,而是你就站在我面前,卻不知道彼此是誰。
她當然不知道他是誰,見公主像丢了魂似的,手肘碰了她一下,湊到耳邊悄悄道:“看傻了嗎?怎樣,我說的沒錯吧,青勳榜上的人錯不到哪去,嘻嘻。”說完,還掩嘴偷笑,替公主遇到如意郎君而感到高興。
公主臉露羞澀,手肘還了奚瑤一下,不敢去看侯子雲的眼睛,話也不說,傻傻站在原地,氣氛顯得有點别扭。
侯子雲見公主身邊那位女子雖沒有傾國傾城之貌,但也長得精緻俏麗,特别是那股不入凡塵的清新氣質,格外讓人為之吸引。為了緩解一下氣氛,便問道:“不知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奚瑤端正的行禮回應:“小女子乃奚右丞之女奚瑤,陪公主到将軍府轉悠,如有打擾,還請見諒。”
說得溫文爾雅,那個禮數也做得十分端莊,不愧是大戶人家的閨女。
侯子雲點點頭,表示知曉,何曾會想到她就是白鴿的主人、是信中那位滿懷悲憫之心的才女羽兮。
他是公主未來的驸馬,我已有心中情人義雲天。
她是公主身邊的閨蜜,我已有心中情人羽兮。
兩人的距離不過三尺,心裡彼此日夜牽挂,卻不知眼前的情人就是他(她)。所以就算看到再優秀的異性,他們似乎都不會為之所動,隻當作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
身為軍人,自當恪守保密原則。為心愛的人着想,善意隐瞞是一種愛的表達,但上天就是這麼喜歡捉弄有情人,總要給他們制造許多磨難來考驗他們的真情。
愛情,就是這樣吧,沒有經曆過考驗,又怎能稱之為真愛呢?
侯子雲見太監退出去,公主好像沒有追責雷虎的意思了,于是恭敬道:“謝公主不殺之恩,這個人情,子雲銘記心中,如有需要,子雲随時鞍前馬後。”
一甯公主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隐約聽到侯子雲在跟她說話,回過神“哦”了一聲,感受到身邊奚瑤的奇異眼光,羞怯的道了句:“那你可得記得還!”
說完,伸出小手扯了一下奚瑤的衣角,咬着小紅唇,強壓住内心的激動,踏着小碎步,頭也不回的跑出将軍府。坐上那輛華麗馬車,叫太監趕緊策馬回宮。
估計是要搶在太監前面,去找她母後講心裡的小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