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杭心裡碎節操的惡心着兩人,面上卻笑意溫和地看着二人熱聊。
這時,周少爺突然向吳公子問道:“你看那位是誰,你可認得?”指的正是王珏身後的那位手拿山水折扇的公子。
吳公子看了一眼,然後輕咦一聲,略微吃驚的道:“怎麼會是他。”
周少爺好奇道:“誰啊?”
“也是國子監的監生,叫劉克,是從地方上舉薦上來的。不過此人卻真有幾分才學,雖然身處乙等學殿,但在我們甲等學殿都是有幾分才名的,祭酒對此人也很是贊賞呢,不想今日卻在這裡撞上了。”
“是嗎,既然王珏請來了監生,那章強就先在面子上輸了一籌了。”周公子一臉笑意的道。
蘇子杭不管他們的事,自顧自的喝茶吃點心,觀賞台上歌舞。
估計是茶水喝多了,來了尿意,蘇子杭便和旁邊的表哥周公子說了一聲就去問侍仆茅房在哪裡,然後去紅袖樓的後院上茅房去了。
等從茅房回來,王珏和章強二人的詩比已經開始了,隻不過章強身邊多了兩人,一人書生面容,雅雅公子,另一位就顯得粗曠好多,正在那邊挑釁那王珏請來的監生。
蘇子杭回到座位坐下,問周公子:“開始了嗎?”
周公子一臉興奮,道:“還沒呢,不過章強将王魯那小子叫了過來,這就更精彩了。”然後又指着那位尋釁的少年道:“他叫王魯,也是監生,和劉克同為乙等學子,旁邊那位叫劉書,也同為監生。”
蘇子杭略微吃驚,一個青樓小小詩比,竟然請來了三位監生助陣,要是再加上吳公子和那章強的話,這裡就有五位監生了。
果然是帝都啊,監生多如狗啊……
那王珏被王魯說的臉色鐵青,道:“就按昨晚定下的規矩,我們各方出詩一首,請在場之人評判,三局兩勝!”
章強還未說話,那王魯就已經道:“好!我們這就當場揮毫一首,來較個高下。不過這既是比試,就得有個彩頭啊。不如誰輸了誰就請這春字樓的春香娘子彈奏一曲啊。”說完就哈哈大笑起來,看起來絕對的勝券在握。
吳公子看着王魯嗤笑一聲,道:“這王魯還是這般無恥,要知那春香娘子可是争過花魁的,身價自然不一般,哪是王珏他們能請得起的。”
周公子一臉笑意,幸災樂禍的道:“管他請不請得起,反正丢人的又不是我,看熱鬧就是。”
不料這句話剛說完,那王魯就沖着他們走了過來,然後直接忽略了周公子和蘇子杭,對着吳公子道:“吳禮,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真是好大的風流啊。”
吳公子坐着沒動,擡眼看着王魯,道:“我風不風流就不勞王兄評說了,你還是先解決自己的事吧,那劉克的詩詞文章可是不錯的。”
王魯看了眼王珏身後的劉克,表情輕松,道:“一個劉克而已,有何懼。”然後看着吳禮道:“王大公子有無興趣也賦詩一首,湊湊熱鬧。”
吳公子笑了笑,道:“沒興趣。”
王魯看着吳公子雲淡風輕的端起茶杯喝茶,心中升起一團怒火,道:“怎的,吳兄一個甲等學子還怕我一個乙等學子不成?如此的話就算了吧。”說完一臉挑釁地看着吳禮,好像在說:你起來,起來咬我啊。
蘇子杭看着王魯,猶如看着一個白癡,有病啊,到處亂咬人,要是放在現代我和你同班,信不信我把你飯盒偷偷扔到垃圾桶裡。
蘇子杭剛腹诽完王魯,自己表哥這個中二少年就跑了出來。
“比就比,不過我們可不比什麼請春香娘子彈琴。要比就比大的,誰要輸了,就請對方去那洛陽第一花樓天香閣一趟,如何?”說完周公子扯着一臉肥肉看着王魯,姿态傲嬌,怎樣,比有錢我怕你?!
人家找的的是吳公子,你着急個毛啊,還天香樓,你這百八十公斤的肉紅袖樓還裝不下了?
王魯看着周公子,眼神漠然,問道:“你誰啊?”
周公子肥臉一橫,道:“你管我是誰,賭是你提出來的,這樣的賭注可敢應下?不然就回去和那王珏之流玩耍,休要過來壞人興緻!”
王魯被周公子激的臉色一變,冷聲道:“我王魯有何不敢,就怕到時你等耍賴。”說完看着吳公子,顯然是在等吳禮應下。
吳公子倒也義氣,雖然周公子病犯了,暫時沒獸醫,沒人治得了,他還是開口道:“既然周兄想到那天香閣一趟,我也正好想看看這洛陽第一花樓到底好在那裡。”意思是應下了。
王魯冷哼一聲,然後轉身高聲道:“大家為證,今日我和吳公子賭詩,誰若輸了,就請對方去那天香閣度一良宵,在此請大家做個見證。”然後一揖。
大家來這裡本就是尋樂子,見有熱鬧,當然樂意看,也都紛紛應下,其中一位老者還主動當起了評委。
蘇子杭看着那老者狂翻白眼,都要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還出來浪,會上天的。
吳公子應下了,評委有了,就差詩了。
“吳兄請了。”王魯裝模作樣地對着吳公子行了一禮,然後甩袖回去了,開始和筆杆子較勁去了。
周少爺要了筆墨給吳公子鋪好,然後道:“吳公子快寫吧,教訓教訓王魯。”
吳公子接過筆,無奈的看了眼周公子這個肥坑,隻好開始思考了起來。
這場詩比沒有命題,隻要寫出一手好詩即可,不管是離别詩、詠物詩,還是懷古詩,皆可。
就在吳公子和王魯思考時,王珏和章強的詩寫了出來,都是寫牡丹的,因為此時正值牡丹開放,倒是很應景。
章強出了一首“一花天下知,栖身洛陽城。待到花開時,巷陌不見人。”
王珏則是“四月春風過,吹醒花一朵。人道是谷雨,獨芳天下知。”
最後是劉克勝了一籌,章強輸了。
王珏笑的很得意,章強則面色鐵青,一臉不甘。
不過大家的注意都在王魯和吳公子的詩比上,除了王珏高興的點了一場舞,倒也沒多少人在意了。
周公子湊着肥碩的頭,看着吳公子經過斟酌才在紙上寫下的兩句詩,興緻勃勃。
蘇子杭就等着看熱鬧,反正赢了他可以和表哥沾光,輸了有表哥掏錢去天香閣,也不用花自己的錢,看熱鬧誰不會啊。
王魯不傻,知道自己對上甲等學子吳公子的勝算不大,就着了同來的那名監生一起作詩,兩人嘀嘀咕咕,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在蘇子杭眼裡好辛苦的說。
周公子估計看不太懂,就不再湊趣了,看着在一旁悠閑喝茶的蘇子杭,又來了主意,道:“小兜子你不是最愛這詩詞文章了嗎,來來來,你也做一首出來。”
蘇子杭看都沒看他一眼,就斷然拒絕道:“不作!”
周公子蹭蹭蹭坐過來,離着蘇子杭很近了,道:“作一首,說不定明日就有人将這樁趣談傳揚出去,到時你也算是出了風頭啊。”
蘇子杭才不呢,我隻想安靜的做個富二代而已,回道:“不想。”
周少爺不氣餒,繼續循循善誘道:“就作一首吧,要是寫得好就能被這樓裡的娘子譜曲傳唱出去呢,多少人都想的。”
蘇子杭依然小口喝着茶,周少爺則湊着大頭在旁邊絮絮叨叨,磨磨唧唧的說着。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蘇子杭終于頂不住了,看着周少爺一臉求饒的道:“别說了表哥,我作,我作還不行嘛。”
實在是周公子的唾沫星子太多了,蘇子杭确實扛不住了啊,估計再讓他噴下去,自己就要被淹死了。
周少爺綻出一個笑臉,一臉欣慰的道:“這才對嘛。”然後要來紙墨筆硯給蘇子杭鋪好。
蘇子杭拿着毛筆唉聲歎氣,這表哥真是治不了了,然後想着怎麼寫出來一首詩。
自己作肯定不行,原來那八年讀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現在是一點都沒留下來,而且吳公子和王魯都是監生,肯定做過不少了詩了,自己還是個白嫩嫩的雛呢,随便寫也不行啊,要是寫出來的是一坨的,那多丢人啊,唯一的就隻能抄了,好在為了追女神記了不少的詩詞。
感謝女神!
詛咒表哥……
拿着筆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來一首應景的詩,是梅堯臣的一首寫牡丹的詩,正好用的上。
蘇子杭心中說了聲抱歉,然後就在紙上寫下了。字不錯,雖然魂換了,但身體機能的記憶還在,寫出來的字不至于很差。
“好了。”吹了吹墨,蘇子杭将詩交給周少爺。
周少爺笑呵呵地接過去看了看,估計沒看出什麼花來,就讓人呈給那位自薦做評委的老者了。
蘇子杭見那人接過看了一眼就放下,也不在意,自顧自喝起了茶。
一會兒之後,吳公子先寫完了,王魯也是緊随其後,然後都呈給了老者。
老者這才将三份紙都一字排開,仔細的看了起來。
王魯滿臉笑意地看着吳公子,顯然很得意自己的作品,吳公子隻是喝茶,去不看他,但看那份自然神态,也有幾分把握。
一會兒之後,老人緩緩擡起頭,先是行了一禮,然後才開口道:“老朽榮幸,知我大唐人才濟濟啊。這三首詩都是上品,三首都是以谷雨為題,都是應景之作。不過既然定下規矩,要評出個高下,那就必須要的。”說着從桌上拿起一張紙,道:“要老朽來說,還是這首題為洛陽牡丹的詩為最佳者,真是兇有大才啊:
古來多貴色,殁去定何歸。
清魄不應散,豔花還所依。
紅栖金谷妓,黃值洛川妃。
朱紫亦皆附,可言人世稀。
一首讀完,老人紅光滿面,道:“怎樣,老朽這對招子還算不瞎吧?”
這是被好友歐陽修評為寫詩“窮而後工”的梅堯臣的作品,此人更是在《宋詩抄》上有“于西昆體詩極弊之際,存古淡之道于諸大家未起之先。”的評價,在詩詞上的貢獻不容小觑。
唐代詩風大興,連青樓娘子都能寫一手好詩,在場懂得的人可就不少了,雖說不一定人人都懂,但不懂的絕對不多,多多少少都能聽出這首詩的妙處來。
在這首詩讀出來之後,王魯先是一愣,然後臉色鐵青的看向吳公子,不想吳公子同樣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王魯,二人一頭霧水。
“呀,這是我表弟的詩。”周公子猛然一驚,然後一臉驚喜的看向蘇子杭,喜道:“表弟,你赢啦。”
這時候不僅是錯愕的吳公子和王魯了,全場的人都看了過來,蘇子杭立馬就成了全場的焦點了。
“恭喜公子,公子勝了。”老者向座下的蘇子杭行了一禮,然後笑道。
“僥幸、僥幸。”蘇子杭起身還禮道。
可不是僥幸嗎,要不是為了女神背了些詩文詞賦,自己哪能寫出來,最多也就是一坨而已。
“蘇兄真人不露相啊。”吳公子笑着道。
蘇子杭一如之前的回答。
至于那王魯公子,面色就不佳了,連帶着也影響了身後的幾人,畢竟連輸兩場,啪啪啪打臉的滋味可不好受……
這時周少爺就又跳出來了,對着王魯得意道:“王公子可願認輸,不服再戰啊?”
蘇子杭聽了這話臉色一僵,還不服再戰,我戰你一肥臉,你沒看見人家都臉色鐵青,雙拳緊握了啊,要是突然暴起沖上來可怎好啊,你行你上啊!
拉了拉一臉興奮的周少爺的袖子,蘇子杭道:“表哥,莫鬧。”
周少爺轉身給了表弟一個放心的眼神,然後對着王魯道:“怎樣,可否一戰?”
蘇子杭扶額,這胖子他是治不了了,還是得姑父的藤條啊……
王魯臉色鐵青到發黑,狠狠一甩大袖,道:“我們走。”
周少爺那會這麼讓他們走了,對着他們的背影大喊:“怎的,輸了就不認賬了,王公子怎的這麼沒品?說好的賭注還沒兌現呢!”
王魯走到門口身子一頓,然後轉過身冷聲道:“三日後某在天香閣等候大駕,不過就怕你們來不了。”說完憤然而去。
見王魯走了,吳公子笑了笑,然後端起桌上一杯酒,道:“今日得識蘇兄,吳某之幸啊,一杯薄酒,敬蘇兄。”末了一飲而盡。
蘇子杭端起桌上酒水,道:“吳兄謬贊了。”然後同樣仰頭喝盡杯中酒水。
說是酒,其實度數很低,畢竟唐代可沒有蒸餾技術,釀造不出高濃度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