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有雲: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鄭泰在經過戰場的磨砺之後,開始展現出他智慧的光芒,将兵書上的用兵法之道,完美的拓印到了現實中。
在鄭泰的作戰計劃拟定之後,大量的西涼士兵們便開始忙碌了起來。他們在李儒軍營西邊的那條河附近晝伏夜出,借着夜色的掩護,在背對李儒軍營的那一面連夜挖掘河槽和蓄水池,用了整整四個夜晚的時間,他們才完成了這項工作。
之後,将士們又趁着夜色開堤放水,将河水中的水流,神不知鬼不覺的引入蓄水池中,足足兩日兩夜之後,巨大的蓄水池才被河水完全填滿。
等到蓄水池蓄滿了水之後,将士們又按照鄭泰的指令,利用一個夜晚的時間,瘋狂的挖掘河堤,在河水與李儒的軍營之間,挖出了一條寬闊的水渠,直到東方泛起了魚肚白,才算及時的完成了這最後的一項工作。
有了這條連接河水于李儒軍營之間的隐蔽水渠,鄭泰當機立斷的命令留守在蓄水池旁的将士們,合力搬開了水池的水閘,将裡面蓄滿的水給放了出來。
礙于西高東低的地勢,河水一般都是自西向東流的,這個蓄水池中儲存的大量水流,在得到了宣洩之後,瞬間咆哮了起來,化為洪流争先恐後的向着缺口處傾瀉了出去,從高處向低處奔湧的湍流,夾帶着強勁的沖擊力,将河中正在流淌的河水也都化作了洪流,順着水渠向李儒軍營的方向沖擊了過去。
短短數裡之遙的水渠中,洪流越來越大,越來越強勁,浪頭一浪高過一浪,順着地勢的曲線,奔湧咆哮,仿佛成為了一條來自洪荒時代的水龍,向着李儒的軍營露出了猙獰的爪牙。
在李儒的軍營中,負責值守的軍士們耳中漸漸聽到類似漲潮的聲音,他們很是奇怪的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不明白這片潮水聲是從何而來的,可是入目之處卻隻看到一片白蒙蒙的霧氣,其他的什麼也看不清楚。
這一個環節,也在鄭泰的計劃之中。借着今日清晨的空氣濕潤程度引發洪水,沖擊而出的洪水會和濕潤的空氣形成霧氣,這些霧氣便是絕佳的障眼法,可以延緩李儒部下的将士們發現洪水的時間,他們越晚發現,所遭受的損失必定就會越大。
直到洪水沖破了霧氣的遮掩,沖到距離李儒軍營不足一裡的地方,負責值守的李儒軍将士,才驚駭欲絕的發現,在不知何時多出來的一條寬闊水渠中,如水龍般奔湧咆哮的怒流,正在張牙舞爪的向着他們襲來!
“戒備!戒備!有洪水襲營!”值守的軍士們在反應過來之後,立刻用驚慌到走音的聲音,聲嘶力竭的呼喊了起來。
撕心裂肺的報警聲,立刻驚動了附近的将士們,大批将士攀登到高處向外張望,卻被眼前看到的一幕吓的腿軟,差點沒從高牆上跌落下來。
震耳欲聾的潮水聲,越來越清晰,宛如龍吟。令越來越多的李儒軍将士們,心中蔓延着無邊的恐慌,無法遏制,一張張的臉上,滿是一片慘白。
從中軍大帳走出來的李儒,臉色陰沉到鐵青。他已經聽到了部下将士們的呼喊,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心放着馬超玩火,可馬超卻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來了個反其道而行之,不玩火反而玩起水來了!
用帶着苦澀的目光快速在營地内掃視了一圈,李儒發現自己的各種布置,完全把自己陷入了絕境之中,整個營地内,連塊逃生的木闆都找不到!在這一刻,李儒真正的明白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簡直是作繭自縛!
思量了片刻,李儒一把拉過身邊的傳令官,大聲呼喝道:“速去傳令,全軍向後營撤退!除了随身武器什麼都不要帶,從後營門撤出營地,尋找地勢高的地方阻止防禦!快去!”
傳令官驚慌失措的點了點頭,剛要去傳令,又被李儒給叫住了:“站住!告訴不會水的軍士,将營中盛水的木桶清空,拎上木桶再撤!”
李儒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是和來勢洶湧的洪水相比,卻要慢的多了。不等李儒的命令發布下去,營門處,便傳來一陣洪水沖擊營牆的巨響,一股股水浪,在和營牆撞擊之後,翻滾着升到了空中,而後又傾撒了下來,不少的水花兒甚至越過營牆落到了營地内的地面上。
哄――
哄哄――
哄哄哄……
連綿不絕的洪水不斷地沖刷着李儒軍營的營牆,哪怕是用石頭堆積而成的營牆,在洪水一浪又一浪的沖刷下,也開始搖搖欲墜了。營牆上的将士們紛紛發一聲喊,從上面舍命跳落到地面,沒命般的向着後營的方向逃竄。而營地内的軍士們,則是早已拔腿逃竄了……整個營地中,頓時亂做了一鍋粥,所有的人都發瘋一樣的奔跑着,試圖在洪水沖毀營牆之前,跑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是,人隻有兩條腿,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得過洪流。
當營牆外堆積的石牆,在洪水中被沖毀的那一刻,大塊大塊的石頭在水流的帶動下,變成了攻城的利器,向着木制的營牆發起了撞擊,看似堅固的營牆,瞬間被撕碎、沖毀,一股股怒流從外面沖了進來,當怒流積累到數十股的時候,營牆終于不堪重負,随之而轟然倒塌。
沒有了營牆的阻擋,怒流咆哮着沖進了營地,吞噬着一切的東西,營帳、軍械、鐵鍋……所到之處,盡被淹沒。
奔湧的洪水像是發怒的水龍,并不滿足于吞噬一些死物,向着那些撤退的将士們,伸出了死亡的觸手。一些逃得慢的将士,立刻被洪水沖倒,巨大的沖擊力讓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在這片怒流中站穩腳跟,而一旦被沖倒,他們的身影便會瞬間被淹沒,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蹤迹,無聲無息的被怒流所吞噬,甚至連一聲臨死前的哀嚎都來不及發出。
眼看着後面的人被洪水淹沒,許多将士都忍不住驚駭欲絕的嘶喊了起來:“快跑啊!淹死人了!”
這一聲聲的嘶喊,就像是緻命的瘟疫,瞬間在整個營地内迅速蔓延,蔓延到了每一個将士的心頭上。此刻,别說是那些不會水的将士們了,就是善于遊水的人,也不敢保證自己可以在這片怒流中存活下來。
為了提升逃生的速度,在沒有李儒命令的情況下,越來越多的将士開始丢掉身上的負重,武器、衣甲、甚至是軍饷……都被他們毫不猶豫的丢棄,隻要能保住性命,他們已經不會再去關心其他的事情了。
對于這些丢盔棄甲的将士們,李儒并沒有時間去呵斥,也沒有心思去呵斥了。之前,為了防止馬超用火攻之計,李儒還刻意命所有的将士都換上了鐵甲,現在看來,倒是不如牛皮甲了,至少,牛皮甲不會讓将士們觸水即沉。這一個錯誤的判斷,會導緻多少人命喪于此?李儒不想知道答案,也不願去知道答案,他現在已經自顧不暇了,哪裡還有心情去管旁的事情?
很快,洪水淹沒了整個前營,可是水勢并沒有被減緩多少,怒流翻滾不休的開始向中軍挺進,時間不長,中軍也成為了一片汪洋,不知有多少未來得及逃走的将士,成為了這片汪洋中的亡魂。
淹沒了中軍之後,宛如水龍般的怒流,再次咆哮着,對後營發起了進攻。後營是李儒囤積糧草、軍需的地方,一旦後營被淹沒,李儒所部也就不戰自潰了,可是李儒卻沒有任何挽救的辦法,隻能在逃生中,眼睜睜的看着大量的糧草軍械就此被淹沒。
除了糧草等辎重之外,後營中此時聚集了大部分的将士們,他們一路從前營、中軍逃到了這裡,想要從後營門逃出生天,可惜的是,為了防止有人偷襲後營,李儒特意将後營門設置的相對窄小了一些,如此衆多的将士們,想要同時從後營門中逃出去,絕對是不可能的!偏偏四周的營牆上,此刻還堆滿了大石頭,想要撞開營牆,也是他們所做不到的事情,大量的将士們,滞留在了後營中,而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便是洶湧的怒流!眼看着就要将他們全部吞噬了!
在死亡的壓迫中,許多将士做出了拼死一搏,他們爬上高大的後營牆,想要越過營牆跳到外面去,可後營牆的高度,卻足以令他們摔斷腿!即便是如此,依然有越來越多的将士想要借此逃出生天,彼此之間的互相踐踏,不可避免的發生了,讓後營中在雜亂的驚亂聲中,又多了一些怒斥同袍的聲音。
甚至為了獲得一條生路,不少将士反手拔出武器,絲毫不顧念同袍之誼,将擋在自己身前的袍澤砍翻在地,而後踏着他們的身體,向着營牆上爬去……
在危急時刻,李儒部下将士們的劣根性,全面的爆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