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赴京,所用路程更加近了。自湘江背上,也未逆流過湖去江陵,而是直接改道,從江西路橫穿江南東路,再入兩浙西路,最後直抵兩岸。
繁華之景,比之蘇州更盛。船停靠在城外,李伯言等人下了船,便見到早已等候,過來接他們入城的段景了。
一旁如花似玉的女子,赫然便是當初李伯言在攢花棚外撞見的那個女子,笑道:“可以嘛,段景,這才多久,就好上了?”
段景笑得比哭還難看,惹得一旁女子直甩白眼。
“公子見笑,江上風寒,上馬車吧,老爺在别苑等候多時了。”
李伯言回頭,卻見到趙汝愚有些激動地拍着一個男子的脊梁,應該是趙相公的子嗣後代了。身在趙氏宗室,有的人飛黃騰達,有的人,卻宛如草芥,同姓不同命啊。
“議遜,過來,這是汝兄趙序趙敬禮,去歲某緻仕,官家也下旨,讓阿序恩蔭入仕,在國子監當了個閑職。”
李伯言叉手一拜,“見過敬禮兄。”這表字,那個缺德的給取的,趙敬禮,趙經理???
“你便是家父一直在心中提到的伯言吧,甚好,甚好。”
趙汝愚吩咐了兩句,便讓李伯言先行回家,自己也兩年不曾在家中了,說面聖别先忙着,安頓好了再說。
“潘子,你跟我走,還是跟老師走?”
既然将潘超帶到臨安來了,那李伯言就得給照料好了,畢竟是二十間連鋪換來的黑炭……
“我……跟大郎回去吧。”潘超覺得還是跟着李伯言比較實在點,二話不說,跟趙汝愚道了别,坐上了李家的馬車。趙汝愚也沒說什麼,他現在一看到潘超黑着個臉,他的臉也黑得一匹。
李伯言回頭,見到仇巾眉跟那翠花聊得很投機,看來之前讓仇巾眉來臨安,這倆人沒少唠嗑呀。
見到李伯言目光不善的樣子,翠花嘿嘿一笑,挽着仇巾眉的手肘,輕輕耳語了一句,仇巾眉立馬冷眉刮了過來,吓得李伯言趕緊目光遊走開來,清了清嗓子,道:“都上車走吧,今兒個就在臨安好好逛逛。我就不跟着上車了,段景,你過來一下。”
賊眉鼠眼的段景終于是松了一口氣,這家夥,自從來了臨安,就被翠花管得死死的,終于是有了一絲喘氣的機會了。
馬車上忽然探出翠花的半個頭來,“死鬼,要是讓我知道你帶着東家不學好的,看你回來如何治你!”
“……”
李伯言尴尬地看了眼翠花。見到李伯言尴尬地抹着臉上的唾沫,翠花赧顔一笑,道:“東家受驚了。”
“……”
馬車遠去之後,李伯言怔怔地問道:“這……就是那個小鳥偎依的翠花?”
段景欲哭無淚道:“都是騙人的!騙人的!”
自從翠花入了門,他就是永無甯日,偏生還不敢生出娶妾的念頭。隻能默默地羨慕着李康達的幸福生活。
李伯言不免有些同情段景了,這好不容易走向人生巅峰,又給自己找不自在了,問道:“對了,那日唐睿上船了嗎?”
“唐睿?他不是說要留在永州嗎?”
李伯言眯縫着眼,喃喃道:“這就值得說道說道了。”
“啊?東家什麼意思?”
李伯言笑道:“沒什麼,方才馬車過來之時,見到城郊有個大瓦子,那邊生意如何?”
段景一愣,笑道:“東家有想要發展說書行業了嗎?晚了啊,如今臨安早就有《西遊記》、《水浒傳》了呢,也就柱子那本什麼鬥什麼破的,還沒講完,太長了,那些人記不住,其餘的兩本早就有人效仿開講了。”
李伯言笑道:“看來有人發現了當中的商機啊。”
“可不是。還有人高價挖秦老來臨安給那些貴人說書呢,不過秦老心在攢花社,也懶得計較這錢多錢少,都給回絕了。東家,你說他們那咱們的稿子賺錢,要不要敲他們一筆?”
李伯言笑道:“不用了。能夠效仿也不是什麼壞事。人嘛,總得給别人賺錢的機會,哪裡能自己一家獨大,這樣太容易樹敵了。”
段景眼皮一跳,一家獨大,咱們做得還小麼?
李伯言笑着道:“陪我看看郊外的地皮,咱們包下一塊來。”
“啊?幹啥?”
“種草。”
段景眼皮子又是一跳,“種啥?”
“草。”
草?什麼鬼!
……
……
趙汝愚才在府邸沒呆多久,便聽得屋外有人面見,便整了整衣衫,朝外邊走去,見到是故人,急忙上前一禮。
“于大官,許久不見了。”眼前這人,身着宮服,兩鬓微白,站在夕陽之中,像是與殘陽融為了一體。
于昭榮乃禁中宦官,當年暗通後宮,參與紹熙内禅的功臣。如今在宮中,也算是趙擴的心腹,若不是當年冒死傳信給太皇太後,哪有趙擴的今天。不過宋朝祖宗之法嚴,宰相之權重,宦官并無太多權柄,所以也就間接成為了皇帝的心腹。
“子直公多禮了,咱家也是奉官家旨意,特來請子直公入宮面聖。”
趙汝愚略顯慌張地說道:“這……”
“子直公放心,官家不過是與您叙叙舊,不談什麼政務之事。”
趙汝愚也無官職在身,就身着便服,跟着于大官做轎子入宮去了。
到了禁中,兩人便下了轎子,從一旁的道上緩緩走入宮中,恰好見到政事堂的值房内,韓侂胄下值回府。
“韓相爺。”
“于大官多禮了。”韓侂胄抱着官帽,笑道:“子直兄,幾年不見,憔悴了不少啊。”
趙汝愚面對夕陽,那張滄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節夫沒想到,還能再見到某吧?”
“确實沒想到。”
于昭榮見到有些尴尬,便道:“韓相爺,官家召見沂國公,若是晚了,官家怕龍顔不悅。”
韓侂胄拍了拍官帽山的塵埃,有輕的隻有趙汝愚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既已置身事外,何必再入泥淖呢?”
“節夫多慮了。”趙汝愚見禮,跟着于大官緩緩朝宮中走去。
韓侂胄觑了一眼,冷哼道:“多慮?怕是你趙子直賊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