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炮曆來是大海戰的序曲,陳漢水兵幾乎已經看見躍躍欲試的紅毛水兵将一枚枚六角炮彈填進炮膛,炮管緩緩上擡,惡意地指着他們。
可是昨天傍晚已經愉快的吃了一頓‘豐盛’美餐的陳漢水兵卻隻能啐罵了一句‘見鬼了’,然後準備着承受這陣必然要來到的痛苦打擊。
昨天傍晚他們大塊朵兒了一頓,現在真的有點一報還一報的趕腳啊。連這面臨的局勢都那麼的相似!
這個時候,大部分的水兵們都在祈求神佛,要麼是媽祖娘娘,要麼是龍王。這是陳漢水師當中信徒最廣泛的兩個神祗,後者能占到60%,前者大概在25%。而至于剩下的那15%的人,都是隻相信自己的捍兵。
事實上,但凡經曆過幾次危險和炮火之後,水兵們都會從信媽祖信龍王向着信自己轉變。
醫療兵從他們的艙室小心翼翼的探出頭,手中抓着醫藥箱,做好了出擊的準備,深吸氣等待着帝國将士無畏的鮮皿的迸發,戰争就是離不開皿與火。
一聲巨響,第一發砸向銀鲨号的六角炮彈落到了銀鲨号與白鲨号之間的海域裡,驚吓了寥寥三兩隻海鳥。戰艦内的後勤兵,底艙的損管兵、輪機兵,這一刻都感受到了來自戰争的震顫,但他們也知道這就是自己軍人的宿命,軍人的最高榮耀――為國征戰――已經來臨!
敵人的試炮結束了,第一炮打不中很正常,像張保那樣的神炮手,整個陳漢水師也沒有幾個。這家夥就算大字不識一籮筐,憑借着這門手藝也能混上高階軍士長。
蘇魯特号的火炮隻停頓了不到兩分鐘,一排依次綻放的白煙就籠罩了整艘戰艦,轟鳴的炮聲中一顆顆六角炮彈飛了過來,銀鲨号不是老天爺的私生子,這麼多打來的炮彈,它就算能避開一些,也最終會被命中的。事實也确實如此,銀鲨号這一次就挨了五發炮彈。
唯一幸運的是,這無法炮彈裡,一發炮彈集中了船艉炮塔,并沒造成實質性的損害。兩發炮彈撕裂了風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隻有最後兩發鑽進了銀鲨号的船艙裡,打死打傷了五名水手。
既然歐洲人已經開火,那陳漢方面能做的就隻有反擊。
别看歐洲艦隊人多勢衆,但戰艦與戰艦之間本身就隔着挺長的距離,能短時間裡夠追着銀鲨号打的,攏共也才四艘前頭軍艦,不說比陳化成分艦隊強了,戰鬥力還要比銀鲨号他們弱。後者唯一的優勢就是身後的依仗,靠着背後的大艦隊,他們隻需要纏繞住陳化成他們,這一仗就穩了。
而之前的戰鬥中,陳化成也是利用歐洲人的這種心态,追在他們屁股後頭不停地轟擊,從上午的11點20分到下午傍晚日落才解決戰鬥。要不是有了之前幾個小時的不停轟擊,最後‘大決戰’的時候,陳化成也不可能五艘機帆船全都沒傷筋動骨,就拿下了對方一半的戰艦【三艘】。
銀鲨号的指揮台上,一名水手舉着儀器,小心的測量着雙方的距離。雖然這儀器并不怎麼精準,但也能估算出一個大概距離――800米到1000米。
當銀鲨号徹底調轉過方向以後,他與蘇魯特号之間的距離就隻有這麼點了。
“md!”聽到這個數字後,陳化成狠狠地咒罵了一聲。這一場大霧真的把他們害慘了。
……
秦始皇号上,葉廷洋并不知道陳化成現在的困境。他已經兩天時間沒有閉眼了,但葉廷洋半點困意也沒有,他就坐在航海圖的前面,一次又一次的玩起推演軍棋來。
葉廷洋現在根本睡不着覺,他一點都不困。亢奮的神經讓他大腦無比清晰,一切就等接下來的一戰了。如果赢了,葉廷洋可以放心大膽的去睡覺,他能睡覺睡到自然醒;而如果失敗了,葉廷洋覺得自己都可以永遠的去沉睡了。
當然,不勝不敗的可能性更大。
葉廷洋可沒有一定擊敗敵人的信心,是的,他是比較慫。大決戰都要開始了,作為主将的他卻沒有擊敗對手的決心,但他也不需要真正的擊敗對手。這一仗哪怕他拼個兩敗俱傷,那都是可以的。
過年的時候,皇帝給大艦隊頒下賞賜,同時也給葉廷洋賜下了一封密信。
陳鳴不要求葉廷洋一定戰勝敵人,葉廷洋也可以跟歐洲人拼個兩敗俱傷,因為如此一來就足夠了。
陳鳴也沒有打算徹底侵入歐洲,但他必須讓歐洲人打消自己海軍牛逼的念想。
後者在歐洲陸軍已經半跪地之後,已經成為支撐西方世界的一根柱石。畢竟在西方的曆史上,海戰以弱勝強并非一次兩次的事情,更不要說論綜合實力,海戰的确是歐洲更強。
歐洲一些人甚至認為陳漢大力推廣機帆船和蒸汽輪船,那就是為了抹消他們在風帆戰艦上的差距。
畢竟蒸汽輪船的地位一經得到認可,風帆戰艦就變得落後了。這就好比西班牙無敵艦隊的“卡拉克”型帆艦最終被淘汰一樣,就像那槳帆船被風帆船淘汰一樣。都是不可避免的。
歐洲不少人都清楚蒸汽船隻的優異性,可他們現在的水準暫時比不上中國,他們能夠依靠的還是風帆帆船。在一些大人物有意的縱容下,至今的歐洲社會上風帆船與蒸汽船之争都進行正炙,而且在聲勢上還是風帆船大體上壓制了機帆船。
……
“業章兄,業章兄……”迷迷糊糊中,陳化成突然聽間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但當他的意識變得稍微清晰一些的時候,首先傳入他大腦的卻是一種來自全身上下的刺骨之痛。
他的頭、手臂、兇口和腹部,還有左右腿……,老天,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每個部位都在痛!
陳化成發不出聲音來,就連睜開眼睛都很困難。他用盡自己身上全部的力量來睜眼,也隻能模模糊糊的感覺到一抹亮光。
我這是怎麼了?
陳化成心裡不驚也不急,他的大腦隻能工作到這抹亮光出現的時候,然後他人就再一次昏死了過去。如果陳化成這個時候的大腦還能繼續工作的話,他腦子裡一定會響起來人生終極三問: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
“業章兄……業章兄……”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聲音又來了,陳化成再次從昏迷中被喚醒。
那是個男音,聽起來很耳熟,但到底是誰呢?陳化成一時間可想不起來。
又喊了兩聲之後,那個聲音沒有再響起。這裡的環境似乎非常安靜,但隐隐約約又能聽到一種轟隆隆的機器轟鳴聲。
想着想着,腦門一陣疼痛傳來,陳化成再一次失去了知覺。或更确切的說,他這是又昏睡了過去。
真的是越想聽清對方在說什麼,心裡就越急,急着急着人就昏過去了。而等到陳化成第三次醒來的時候,先前那種渾身上下的劇痛清晰無比的傳入他的大腦,那一刹那裡,陳化成的意識完全清醒了。他之前已經昏迷了足夠長的時間,那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現在這個保護機制被解除了,可以說陳化成的小命也就是保住了。同時間,意識完全清醒的他,之前的那種疼痛感,也就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了。
陳化成并不為自己渾身上下傳來的痛感感到驚慌,自己竟然能在大爆炸中好運的活下來,這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他大腦裡尤自還記得指揮台被摧毀,他自己整個人被抛飛起來,甩出去的一幕。
漫天的火焰升騰,無數碎片在爆炸中飛濺,那是陳化成最後的記憶。
當大爆炸發生之後,陳化成在那一刻起就沒想過自己還能活下來,他唯一的懊惱就是銀鲨号的毀滅……
陳漢不是紅朝,不會把艦艇裝備看的比人命都還重要,上上下下都不會。銀鲨号這樣的戰艦,陳漢隻要想要,很輕松的就能再生産出十艘八艘來。但是銀鲨号上三四百名官兵的性命卻無比重要,這可是有着真正戰鬥經驗的精兵。而這一場大爆炸足以将銀鲨号上的官兵滅個七七八八……
在被歐洲人追趕的時候,銀鲨号被陳化成放在了整個‘逃亡’隊伍的最後頭,陳化成與他們一路纏鬥了兩三個小時,然後雙方大戰來臨,陳化成作為機帆艦隊的指揮,勇敢的帶着銀鲨号帶引着機帆艦隊去踢歐洲人的屁股去了。
機帆艦隊不适合玩穿插分割,那是對它們優秀的機動能力莫大的浪費。機帆船最好的用處就是去追尋敵人的船艉,去踢他們的屁股。這樣會讓敵人的整個大艦隊都不得不發生改變的。
銀鲨号大爆炸的時候,海戰還沒有打完,陳漢赢得了一些優勢,但優勢并不大。因為歐洲人有很多的中小型軍艦,事實上銀鲨号就是‘死’在那些中小型軍艦的手中。
大戰勝負如何,這是陳化成現如今最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可是他明明睜着雙眼,為什麼眼前還是一片漆黑呢?
“呃……有人嗎?”陳化成努力的出這幾個音節,這根本不像是自己平時的聲音,太幹澀了,就像沙漠裡渴了一個月的人說的話,但他這時也沒精力去想太多。
“業章兄,你終于醒了!媽祖娘娘保佑!”旁邊傳來的聲音不大但顯得很興奮,不一會兒,陳化成眼前慢慢出現了一道人影。是關天培!
陳化成私下的好友,關天培‘小陳化成’的稱呼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與陳化成走的很近的緣故。
“仲因?你什麼時候到的啊?”
關天培那是要向北遊擊的啊,什麼時候與大艦隊彙合了?
“你都已經昏迷六天了。”關天培一句話道盡了原因。六天的時間足以讓太多的事情發生。
“海戰……打的怎麼樣了?這又是哪兒?”陳化成腦袋裡有些亂,竟一下子不知道該先問哪個問題。
“你在扁鵲号上。”這是陳漢後勤方面條件最好的一艘醫療船了,“軍醫已經為你處理好了傷口,你渾身上下雖然斷了不少骨頭,但除了腹部的穿透傷會有些麻煩外,其他地方的傷都不算嚴重!你知道嗎?我就怕你一直昏迷不醒。長期昏迷很危險的,現在你清醒了,這下就好了!”關天培一口氣說了一大通,把陳化成剛剛重新啟動的大腦塞得滿滿當當,讓他不得不花費比平常多一些的時間來理解這些話。而且陳化成也發現了關天培身上的傷勢,這家夥的一隻胳膊正吊在兇前,腿也打上了石膏。
很顯然,關天培的遭遇也不是多麼美妙。但是關天培能活着回到大艦隊,這就說明白鹭号是沒有丢。
“大艦隊應該是赢了吧。我們擊沉了八艘紅毛的戰列艦,其中有一艘真正的大家夥,四層炮甲闆。中小型戰艦也擊沉了十五艘。擊斃敵軍數量還不能确定,但俘虜的數量早就理清楚了,有一千六百人!”
“我方被擊沉擊毀了兩艘機帆船,另外還有四艘戰列艦沉沒,霍去病号和狄青号受損嚴重,其中霍去病号起了大火,大爆炸把上層的炮甲闆都給掀飛了。”也就是說陳漢也是八艘戰列艦【戰力】的損失,隻是有兩艘還沒有沉,面子上好看了一點而已。但事實上敵我雙方的主力艦損失比都是八比八,因為霍去病号和狄青号明顯是完蛋了,可能都沒有修複的價值了,兩邊打了個平手。
“出戰的七艘中小型戰艦是全軍覆沒了。”這個不出陳化成的以外,歐洲人的戰艦數量上優勢太大,開戰後他們的中小型戰艦直接朝着陳漢大艦隊的後方包圍,就像機帆船艦隊去踢歐洲人的屁股一樣。陳漢方面堵搶眼的就是那七艘中小型戰艦,他們的下場一如歐洲艦隊的同行――歐洲人的中小型戰艦也是堵搶眼的命。全軍覆沒也就不足為奇了。
“兩艘機帆船、五艘風帆戰艦需要大修……”這又意味着還有七艘主力艦喪失了戰鬥力。
大修,那是戰艦去船廠的時候才用的字眼。要是船上的木工自己就能敲敲打打的修補來,那也就不會用‘大修’這個詞兒了。
“我們損失了至少3000人。”
這還隻是大艦隊付出的代價,要是算上蔡牽艦隊,算上之前的五個分艦隊的犧牲,傷亡數字再翻上一番也不稀奇。
“蔡将軍怎麼樣了我也不知道。過了麥哲倫海峽東口後,我們很快就散了。白鹭号是沒丢,海鷗号老早就找不到了……”2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