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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重生手記 禦井烹香 6005 2024-01-31 01:11

  要給雨娘辦點嫁妝,對蕙娘來說,真是手到擒來。這樣的事甚至不消焦梅出馬,請廖奶公出面送個消息,十三姑娘的面子放在這裡,為小姑子辦嫁妝,哪個商戶敢怠慢?自然是要送上頂尖之選,在價錢上就更好商量了。可不論是權夫人還是蕙娘,都當作大事來辦,權夫人特别把自己身邊使慣了的幾個管事給蕙娘打發過來,“令我等幫着少夫人參謀參謀。”

  所以說,不論什麼時候,頭頂都要有個人才好。蕙娘連廖奶公都沒招呼,自己同兩三個管事媳婦在西裡間說話,正好廖養娘把歪哥抱進來了,三個媳婦都露出笑容,上前圍着歪哥湊了一回趣。

  這明顯是讓她多熟悉熟悉府裡的人事了:雖說進門一年,但真正在國公府住的時候并不多,而且立雪院相對來說比較獨立,很多開銷直接就從外院走了,她和内院的管事們一直沒怎麼打過交道。綠松雖然有所交際,但在蕙娘生育兒子之前,府中各實權人物,對她的态度也一貫是不冷不熱的。

  不要以為一個大家族,也同小戶人家一樣,除了每天開門七件事之外,就沒有别的家事了。事實上國公府和各地藩王府一樣,有一套朝廷規定的人事班子,雖沒有王府長史司管理規制,但府内也是有四位中人服侍國公爺的。這些人員由朝廷指派,雖說名義上供國公爺差使,但實際領的還是宗人府的銀子,這就又和一般侯府有所不同了。此外,主要由男人管事的外院,起碼還得有十多名精明能幹專事商業的管事,來往于各地協助掌櫃們處理權家在各地的藥材生意,同當地官員拉關系,在他們手心裡滴點油。到了年終,又回來幫助主家和各地分号算賬結銀子――這是管生意的管事們,還有管田莊的就又是一批,一樣充當着莊頭和主家之間的緩沖,每年加不加銀子,莊頭來打饑荒,是否要派人下去盤查,這都是他們的活計。

  雖說年年都有宜春票号的份子錢,但這樣浮财,實際上隻依靠于權家本身的權勢。真正的百年大計,還得看實在生意。可換句話說了,大家都是人,國公府富得流油,經手人能落到的好處,和他創造出來的财富卻極為不配襯,誰能不起些貪心?指望生意自己運作,年年收入便可蒸蒸日上,是極為天真的想法。别看大少爺不文不武,除了練畫之外,也沒有什麼風雅的愛好,但他平時卻一點不閑,光是管好這些人精子,不令其欺上瞞下兩邊作怪,就已經要花費不少工夫。一般家族幾代不分家,也是因為自家人畢竟比較可靠,總是比外姓人強點。光是權伯紅一個人有時候還管不過來,因權仲白、權叔墨是無法指望的,所以這幾年,權季青也開始往這方面發展,雖說年紀小,可到底是聊勝于無。

  這是賺錢的下人,此外專門花錢的各種采買,專門管錢的大小賬房,在各處看家護院的健仆,門上的管事,以及專管貴重物品入庫出庫的各種司庫,管着各種人出門進宮的車馬轎班,往各府裡跑腿傳話,能把京城貴族錯綜複雜的親戚關系摸得賊透的傳話人,在各位少爺身邊打雜溜邊伺候出門進門的小厮。就這還不算平時居住在權家附近,專靠他們家平時有事時幫上一把,得點賞錢度日的幫閑……

  單單是外院,就有這麼小幾百号人,這些人各有司職互相牽制,撐起了國公府這麼大的攤子。而要把這體面維系下去,不至于主而不主,仆而不仆,除了主人家在朝堂中的地位和權威之外,還非得需要一個靠譜的男當家不可。而内院雖說銀子接觸的不多――都是往外院每個月去關,但實際上人口絕不比外頭少。首先第一個,内院後花園維護就要好些人手,其次各院主子身邊跟着的貼身丫頭、心腹媽媽、教養嬷嬷、燕喜嬷嬷,這都是什麼事不幹,專管服侍主子的,還有使喚的小丫頭、粗使婆子,連着給這些人做飯送飯的、裁衣洗衣的――甚至是各院裡收夜香的,那可不都是人麼?這麼上下四五百号人繞着權家十幾口主子打轉,各人性格做派、能力缺點都不一樣,大事小情,自然無日無之。一般沒有受過專門訓練的小戶閨女,輕易是接不下這麼大的盤子的:在這麼幾百号人裡能混出點名堂的,雖不說太深沉,可也簡單不到哪裡去。沒有人會橫眉豎眼,給主子難看,可私底下手腕如何,那是不問可知的,剛管事的新媳婦,這城府要是淺點,恐怕被賣了還得幫着數錢呢。

  權夫人給蕙娘打發來的幾個管事媳婦,看着就都很精明,也算是給足了廖養娘面子,明知她抱歪哥出來,有炫耀之意,可仍是極為配合,誇獎之詞滔滔不絕,還有人笑道,“上回到卧雲院去,正好看到栓哥、柱姐,雖說都生得比咱們歪哥早,可說實話,看着倒像是歪哥比他們大了有半歲呢!”

  這話說得就挺有意思的,大少夫人最近心情不大好,就正因為這事:栓哥這孩子,也是七災八難的,大毛病沒有,小毛病不斷。不是犯咳嗽,就是夏天太熱發濕疹,再不然就是晚上睡不安穩。把卧雲院幾個奶媽子折騰得人仰馬翻,一個夏天過下來,倒是病了兩個,她又忙着雨娘的親事,這不是忙得顧頭不顧尾,這臉色能好看得起來嗎?

  可蕙娘會接這話,她也就不是焦清蕙了,她眉頭一皺,望了廖養娘一眼,廖養娘心領神會,忙道,“這孩子可經不得誇,嫂子快别這樣說,這歪哥要回頭就鬧瘦了可怎麼好?”

  說着,便抱着歪哥出了屋子,那人倒是蹭了一鼻子的灰,隻好讪讪然地垂下頭去。

  蕙娘借機掃了這四位管事媳婦一眼――雖說也不是頭回見面了,但從前都沒說上幾句話,今天這一次,也算是頭回有個接觸吧――都是府裡的老人了,背後也是枝枝蔓蔓的,誰都能拖出一長串粽子:管着府裡内院金銀器皿的雲媽媽,丈夫雲管事是國公爺身邊的賬房;内庫司庫之一常媽媽,專收着各種布料,也管給各院分發料子的,這是太夫人陪房出身,在她院子裡服侍過的季媽媽親妹妹;惠安媳婦,年紀最小,也沒什麼職司,隻是在權夫人身邊參贊幫閑,可她是最不能小觑的,丈夫惠安是權夫人陪房,現在就管着内院通向外街的幾扇門,連二門都是他在巡視,手底下有成班護院健仆,也算是個小頭頭了;最末尾一個康媽媽,就更是關系戶了―:那是權仲白小厮陳皮的娘,現在管着内院的小賬呢。

  雖說形貌不同,可穿着都是端莊富麗,神色喜興中略帶了一絲矜持,是很典型的豪門家仆。對自己這個二少夫人,當然是熱情而謙卑的,就連常媽媽,被廖養娘下了面子,看着也都毫無怨憤,而是恭順地疊着手等她發話:也是,要連這點城府都沒有,她還能當上這個司庫嗎?親姐姐可也不過才是個燕喜嬷嬷……

  “我年歲小,不懂事。”蕙娘徐徐說,“這家裡又才添了個哥兒,就更是心力交瘁、疲于奔命了。今番奉了娘的意思,同幾個媽媽、嫂子們一道辦事,雖我是主子,可年幼思慮不周,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還請幾位不要客氣,隻管告訴我就對了,我是再不會動氣的。”

  這一番場面話,自然激不起什麼風浪,衆人一陣唯唯之後也就靜了下來,都等着蕙娘發話,竟是沒有一個人主動開口。

  别人不說話猶可,康媽媽不說話,是有些出乎蕙娘的意料,她掃了康媽媽一眼,不禁也是一笑:看來,孔雀棄陳皮選了甘草,綠松再棄他擇了當歸,康媽媽心裡也不是沒有意見的。

  “這回給雨娘辦嫁妝,雖說她是遠嫁,多給些也無妨,可卻不能躍過姐姐太多。諸位都是老人了,當年雲娘出嫁時嫁妝大略花費多少,多少都有個數吧?”蕙娘笑着目注雲媽媽,“雲媽媽是管金銀器皿首飾的,依各府慣例,當年也是你給置辦的首飾喽?”

  被點了名,雲媽媽不可能不接話,她眉毛下塌,看着本有幾分愁苦,這時倒是打疊起了精神。“是小人置辦的不錯,因是往閣老家說的親,閣老家是有名的富,當時是老太太特别發過話的,雲姑娘光是金銀寶石首飾,從外置辦的就有――”

  她環視衆人一周,到底還是站起身來,湊近了蕙娘,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個數字。

  實際上,任何一個習武之人,都不喜歡陌生人靠得太近,尤其蕙娘又有潔癖,這就更觸犯她的忌諱了,可她仿若未決,聽了雲媽媽說話,反而沖她甜甜一笑,“媽媽好記性,這麼說,我心裡就有數了。”

  雨娘身邊的金銀首飾,雲媽媽心裡肯定也是有數的,在這一點上,兩姐妹不可能相差太多。這是給蕙娘報上大預算了,蕙娘自己沉思了片刻,望了常媽媽一眼,見常媽媽還不說話,便又問惠安媳婦,“娘意思,這送去的首飾,是實在一點,還是花巧一點?”

  “夫人雖沒發話,”惠安媳婦含笑欠了欠身子,“可依奴婢來看,還是實在一些吧。崔家在東北呢,首飾太花巧,他們也看不出好來,倒是實在些,以後要換了款式,重熔了也方便些。”

  這和蕙娘想法,倒是不謀而合,康媽媽此時開腔了,“雲姑娘的嫁妝,當時走的肯定是外賬了,内帳這裡隻有一些細碎開銷,您要想看細賬,便得使人去外院要,不過……”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件事,動靜不必這麼大,”蕙娘擺了擺手,“娘把你打發過來,是讓你做一本嫁妝小私賬的,把動靜鬧到前院去,讓老人家知道了,這可不大好。”

  她再頓了頓,見還無人說話,便别有深意地看了常媽媽一眼,一邊笑道,“好啦,也不是什麼大事,大家用心去做――”

  這一回,常媽媽頂不住了。

  置辦首飾布料這活計,說簡單簡單,說複雜複雜,經辦人不多,可一進一出,油水很大,夫人派她們四人過來,兩個琢磨花樣開采買單子,在外頭跑店,一個做賬,一個充當她的眼線。分工用意是很分明的,少夫人這幾句話,說得雖簡單,可每一句都問到了點子上,可見她也是解讀出了夫人的用意,可她跳過自己不問,先安排了首飾的事,這邊竟是要收歇的樣子了,居然是完全把她給排擠在了外頭……

  刁奴欺主,那是主子自己弱了以後的事,這二少夫人卻不是她一個管事婆子可以輕辱的,哪管常媽媽也不是沒有靠山,可二少夫人永遠都會是二少夫人,她卻随時可能被打發、被轉賣、被調離,她敢和二少夫人犯多久的倔?原也不過是隻想輕輕拿拿喬,可二少夫人居然硬成這個樣子……

  “少夫人。”她堆出笑來,腆着臉道,“聽說還要給二姑娘預備些料子,不知是否也按着往年雲姑娘的分量準備?有些難得之物,家裡藏量也不夠,若要上單子,還得出去訂呢。”

  蕙娘笑了笑,她的态度松弛了幾分,“這卻不是這麼辦的,首飾可以少點,料子卻要多備,花色大方不容易過時的上等料子,多多益善。倒要辛苦兩位媽媽,回去拟兩張單子來我看。”

  她話不多,說完這幾句,便沖綠松一擺手,各位媽媽頓時不敢則聲,起來魚貫退了出去。待得出了院子,彼此一望,才都露出苦笑來,常媽媽想說話,可康媽媽卻搖了搖手――竟是連一句話不敢說,大家隻互相吐了吐舌頭,便各分東西,辦事去了。

  這邊蕙娘,卻有幾分無聊,她又叫人把歪哥抱了過來,見他在襁褓中睡得正香,又覺得挺無趣的,隻看了幾眼,便要放到炕上,廖養娘忙道,“他就是要抱,一放下就哭呢!”

  果然,才挨到炕邊,歪哥小臉一皺,嘴巴一張就嚎起來,廖養娘抱起來了,這才不哭。蕙娘看着,不由便道,“這可怎麼好,難道這幾天十二個時辰不斷人,都是抱着?”

  “好在乳母多,分了班的,一人一兩個時辰,也可以打發。”廖養娘行若無事,“正好,誰當班就誰喂奶,也是方便。”

  也就是大戶人家,才這麼嬌氣了,一般的人家,誰有這個空閑,一天十二個時辰不斷人地抱?蕙娘的眉頭不由就擰了起來,“這個歪哥!這樣抱,一抱要抱幾年?婦人懷裡長起來,能成大事?以後都除了喂奶,都不許抱,讓他去哭,哭久了自然也就睡了。”

  當娘的哪有這麼心硬的?廖養娘不以為然,一邊拍着歪哥,一邊就刺蕙娘,“這是像你,姐兒也不記得了,你小時候賴着要我抱,我是一夜一夜地抱着你坐着睡呢。這頭發不就是那時熬白的?我瞧着您也不像是不能成大事的。”

  養娘都這麼說了,蕙娘面上自然不禁一紅,她多少也有幾分淡淡地不快,可也不提此事了,隻和廖養娘說些閑話,又不免感慨,“做人媳婦不易,些許小事也要這樣着緊去辦。放在從前家裡,随意令雄黃管賬,孔雀、瑪瑙督辦,還有誰敢弄鬼……這會,還不知道她們交上來的單子能看不能呢。”

  “這種事肯定也得慢慢來,”廖養娘安慰她,又見綠松站在一邊,欲言又止,便笑道。“小丫頭,你想說什麼,又做出這精乖樣子來。”

  “您剛才那句話,點得有些透了。”綠松是一直在一旁服侍的。“這頭回交辦差事,可不得辦得順順當當不起波瀾地才好嗎?您這是偏要鬧點事出來,恐怕夫人知道了,心底會不高興呢。”

  權夫人要私下給女兒辦點嫁妝,據她對蕙娘說,是要瞞着老太太辦,動靜才小。這道理可能底下人心裡都有數,但蕙娘剛才那句話說得就冒失了,常媽媽回頭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要這麼一提,婆媳兩個不就起嫌隙了?雖不是什麼大事,蕙娘也肯定有自己的用意,但這總歸是節外生枝,有不必要的風險,不僅是綠松,就連廖媽媽,問明了此事,都不禁大皺眉頭。她比綠松多尋思了一種可能,“你這是想乘機搞掉常媽媽,又給我們自己人鋪路,又讨婆婆的好?可太婆婆雖然不大中意你,也沒有怎麼為難你……”

  “真要瞞着老太太,就不會找我來辦了。”蕙娘吹了吹茶面,正要入口時,忽然歪哥那邊傳來一陣臭氣,她不禁皺起眉頭,頓時大失沉着風範。“臭死人了,快抱出去――順帶擰一把手巾來給我擦擦臉。”

  廖養娘慌忙把歪哥抱出去交給乳母,這才又回來和她說話。“這,老太太心裡就算有數,也是眼睜眼閉的事――”

  “自從嫁來府裡,我就像是個木偶。”蕙娘重又從容了下來,她輕輕地哼了口氣。“她們讓我鬥,我就得鬥,不讓我鬥,我就得走。她們對我,了解倒是越來越深,我呢?隻知道長輩們在兩房間猶豫難決,應當盡量表現争取一點分數。”

  她撐着下巴,慢慢地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對大嫂,我了解的已經挺多的了,可太婆婆、婆婆,是不是了解得還不夠呢?”

  廖養娘和綠松對視一眼,都不說話了:任她們再能為,到底也隻能襄助十三姑娘,這真的隻是出身的區别?恐怕也并非如此。單單是十三姑娘的思路,那就是随了她祖父,有時候,實在是大膽得叫人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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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幾天,蕙娘投出的這顆石子也就有了回複。

  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府裡就悄然有了流言:雨娘陪嫁不多,權夫人不大滿意,私底下是想自己給女兒添妝――這也就罷了,對做主削薄了雨娘嫁妝的太夫人,國公夫人似乎是有幾分怨言的。

  國公府婆媳關系處得還算好,這種傳言真是少見,因新鮮,很快也就長着翅膀飛遍了國公府,竟連權季青都知道了,蕙娘和他在西裡間才說了幾句話,他就笑微微地問,“嫂子,這件事不是得辦得隐秘點兒麼,怎麼,這鬧得滿城風雨的,可不大像話啊。”

  作者有話要說:蕙娘如果有怕誰,那肯定也就是怕小叔子了……哈哈哈

  謝謝roseprayer\iechiu\wenwen118的地雷和笑千千同學的長評

  昨天的肉吃得爽嗎XDDD,今晚8點半來看歉意雙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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