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說是要帶歪哥出去,但第二日早上,權仲白還是要先到宮中問診――這也就是按例當差,花費不了多少時間。皇上現在病情還算平穩,更多的時候,權仲白進去給他扶脈是假,陪他說說話,才是真的。
今日也不例外,權仲白給他扶了脈,道,“還是不錯的,比前些時候,脈象又穩固一些了。看來,我開給你的藥方有吃,平時房事,也頗有節制麼。”
皇帝便沉下臉來,賞了他一個白眼,罕見地将生氣現在了表面,權仲白看了直笑:這選秀一事,是宗人府并司禮監連公公兩邊聯手主辦的,連公公和封錦關系密切,也許封錦有更深的考慮,也許隻是為了惡作劇,今次采選出來的秀女,都隻能說是相貌平平,倒是的确身強體健、看着十分多子多福。提起來,底下人也是振振有詞,‘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為子嗣綿延着想,也隻能略委屈陛下了。’
現在四妃都有年幼皇子在側,别說侍寝,就連見面,皇上都令她們不要近前,免得把肺痨過到她們身上,又輾轉傳給小皇子們,倒鬧出了一屋子的病患。宮中女子本來又不多,四妃不能見面,兩位小公主的生母不能見面,剩下的美人也沒幾個了,這陣子又有兩人懷上身孕正在養胎。也就是說,權仲白給他開出适合行房的日子,皇上隻能召幸這些樣貌平平的秀女――雖說主意也是他出的,決定也是他下的,但皇上也是男人,也有男人的通病,這會兒,他很明顯是有點鬧脾氣了,正和權仲白遷怒呢。
權仲白可不會慣着他的脾氣,他一邊寫醫案,一邊和皇上頂嘴,“以天下供你一人,這麼多如花似玉的青年女子,被關在深宮給你生育子嗣,陛下還有什麼不滿,要做這個樣子給我看?”
皇帝瞪了他一眼,又歎了口氣,難得和他發閨怨,“你不要和我說這種話,賤妾茕茕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若是有得選,你道我願意這樣?換做是你權子殷,天下就壓在你一人的肩頭,佩蘭公子若又真是個公子,你難道還就一輩子不生孩子?”
權仲白滿不在乎地一笑,還沒說話,皇帝便道,“得啦得啦,是我自己賤,還來招你。”
他忽地沉默了下來,望着遠方出了一回神,才慢慢歎道,“若是孫氏和大郎還在,朕又何須如此出怪露醜?”
話裡倒是難得地露出了真心的惋惜和痛悔,畢竟在他心裡,若非他和孫皇後未盡到父母之職,令廢太子腎水大洩不能生育,那麼今日的朝廷後宮,也還是那樣穩固。孫後地位不可動搖,太子年紀超出衆弟,還有二皇子、三皇子做後備。皇帝亦可以任性自在,同他真正傾心的封子繡享盡人間清福。
權仲白生平最不喜歡騙人,當此便不願說話,隻好沉默――他卻是還有話沒說出口,廢太子是因為不能生育被廢的,單單隻是為了顧全皇上的面子,也為了證明權仲白診斷的正确,他這一輩子,是真的不能再生育了。單隻現在這樣,皇帝已覺對不起廢太子,其實廢太子的苦處,他能知道幾層?
“怎麼忽然又說起不開心的事了。”權仲白問,見皇上神色有異,心頭忽然一動。“難道――”
“雲南那裡傳來消息,”皇上靜靜地說,“孫氏沒了。”
這個原配和他之間,不論結果如何,畢竟還是存在了幾分真感情的。皇上痛快答應廢後,在權仲白來看,其實也不無賭氣的意思,他既然不明白孫皇後的遺傳疾病,便不會理解她自請下堂的決定。也許在準了這廢後的要求以後,他心裡也在等着皇後後悔,等着她回心轉意……
“在雲南住了沒有半年,染上瘧疾,七八天就去了。”皇上歎了口氣,輕輕地道,“開心,開心,離開了宮裡,她就是開心,又能開心多久,開心幾年呢……”
好像是在數落孫氏,可話裡,畢竟還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傷感。
權仲白不以為然,他道,“你還是要這樣看,不論如何,她命數盡前,總算是開心了幾年。”
以皇上心兇,亦要被他氣得直翻白眼,他道,“權仲白,你能不能說點好話?就你這樣的人,我真納悶怎麼有人能受得了你。”
權仲白起身就要告退時,皇上又道,“坐下!”
他半帶着惱火地歎了口氣,“算了,若你不是這樣的人,我又幹嘛這麼讓着你。我發現人就是賤的,多少溫言軟語我不聽,偏喜歡被你噎。”
他瞪了權仲白一眼,又道,“不論如何,孫氏也算是這世上曾以真心待我的寥寥數人之一了。你說我将這一宮的青春少女關起來,是有逆人倫的事麼?嘿,我還真就告訴你,天下間最沒人倫的就是宮裡了。她們也未必不清楚,可又為什麼都削尖了腦袋往宮門裡鑽呢?我待她們沒什麼真心,你以為她們待我,能有半點真心嗎?”
這一陣子,除了二皇子、三皇子兩個老病号,以及那兩個懷孕的妃嫔需要他的診治以外,牛賢妃和楊甯妃的身子似乎都很康泰,再加上另外一個老病号許太妃去山西了,權仲白對内宮的風雲變換,知道得也沒那麼清楚了,他道,“怎麼搞的,聽你語氣,兩宮間又鬧出幺蛾子了?”
“現在搞得難看極了。”皇上扯了扯唇角,笑意也有幾分冰冷,“你再想不到,那幫臣子能有多麼靈活,瞻之在前、忽焉其後,牛家才倒了多久,新的架子就立起來了。現在竟隐隐有了兩黨抗衡之态,朕的身子還好着呢,他們就開始為将來記了。這哪還有士大夫的一點氣節?分明就是一群官蟲、官老鼠、官油子!”
權仲白忙道,“不是說了,少發脾氣――”
口中一頭說,心中一頭想道:這不也是你撺掇的?不然,你留下牛琦玉來做什麼?還這麼擡舉她,難道真是因為對她特别鐘情?沒準,當時牛賢嫔懷皇次子的時候,你就已經給今天的局面打了伏筆。
但他也是極為熟悉皇帝的,見他表情,便知道李晟的情緒,實在是發自真心。權仲白略一思索,也明白過來:皇帝畢竟隻是一個布局人,他雖然算得精到,但很多時候,局勢的發展也不能完全由着他的意思。恐怕,二皇子、三皇子身邊的勢力,聚集得過分迅速,已經令皇帝感到警惕……朝中,隻怕是要再起一點波瀾了。
“能不發脾氣,朕也不會動不動就吹胡子瞪眼睛。”皇帝哼了一聲,越說越氣,“賢妃、甯妃倒還罷了,她們身邊的人,也太不堪了。燕雲衛給我傳了密報,你知道不知道,她們身邊的太監現在出了宮都去哪裡厮混?藥鋪!青樓!南風館!錯非子繡心細,朕豈不是又要被蒙在鼓裡?廢了一個大郎還不夠,現在又想着彼此對付,最好是把二郎、三郎都毀掉,他們才開心了不是?沒天良造大孽的賤奴,前世不積德,今生托生成閹人,還要再造孽!”
就是權仲白,也不禁微微皺眉,“這也太荒唐了,是他們自己有這樣的想頭,還是兩位妃嫔……”
“若是那兩人要生事,和娘家通個氣也就罷了,倒還不至于辦得這麼粗陋。”皇帝餘怒未消,冷冷地道,“說到底,還是宮中太監來曆駁雜,心思不純正的人太多了――我倒是要看看,這兩邊,是誰先沉不住氣。”
他受此事影響,心緒并不太好,拉着權仲白發了半天的牢騷,才放他出宮。權仲白忙回家洗澡換衣,渾身上下衣服全都換過了,又喝了一碗補藥,這才進去抱歪哥出門,歪哥被他牽在手裡,小臉笑容滿面,和權仲白道,“弟弟不能出來玩,今早起來,急得哭!”
若是從前,權仲白也就進去把乖哥抱出來了,今日他卻無此打算,隻笑道,“他看着乖,私底下也野得很,就是個蔫壞。”
歪哥道,“就是就是!性子和女孩兒一樣,又愛哭,又愛告狀,真個讨厭得很。”
一面說,一面就伸手要權仲白抱――五六歲的人了,其實在他跟前,也愛撒嬌得很,也十分蔫壞。
權仲白将他抱起來,因問,“你們平時出來,都去哪兒玩耍呢?”
“去廟會玩,”歪哥雀躍起來,“去逛大街,正陽門大街可好玩了,什麼店都有――有一回,他們還帶我從胭脂胡同口兒經過……”
他小心地看了權仲白一眼,輕聲問,“爹,什麼叫煙花之地呀?”
權仲白也被這兒子鬧得大為頭痛,他轉移話題,“北海、積水潭,你都去過了吧?”
見歪哥點頭不疊,權仲白便把他在懷裡颠了颠,笑道,“嗯,今兒呢,爹就帶你去你沒去過的地兒――你說,你平時在正陽門大街逛,有沒有見到他們的夥計呀?”
歪哥道,“當然有了,我還見過幾個掌櫃呢!他們不知道我是誰的時候,也很客氣!”
權仲白笑了,“這自然,你穿得富貴,身邊還跟了從人,誰敢對你不客氣?”
他想了想,便道,“嗯,今天我們不但去沒去過的地兒,還穿些你沒穿過的衣服吧。”
剛才說話間,父子兩人已經出了國公府,這會要回去也不方便了,權仲白見地近桂家,便帶着歪哥走了一段,叩門進去,不多時桂家少奶奶便親自出來招呼,權仲白道,“這麼巧,你們沒出城?”
桂少奶奶道,“沒呢,這不是在家收拾東西嗎――現在二哥進京任職,兩房要住在一處,這個院子住不下了,我們正要搬家呢。”
權仲白不大關心官場上的事,還真不知道桂含春業已奉诏要進京任職,聽桂少奶奶一說,才笑道,“那要恭喜你們了,這麼着也有個照應――你嫂子說,前些時候得你照顧,還沒好好謝謝你,等過幾個月她不那麼忌諱了,要給你送大禮呢。”
桂少奶奶忙笑道,“什麼大事,我們家随常得了您多少照料,都還沒給您送禮呢。您這樣說,我臉都沒地兒擱了。”
聽權仲白把來龍去脈一說,忙道,“平常衣裳,我們這裡有!這是好事兒,就該這麼教導孩子們。被你這麼一說,我倒覺得我不用心了,若是方便,把我們家大妞妞也帶上吧,餘下兩個孩子還小,帶出去也不懂事,倒是大妞妞也很該看看人間疾苦了。”
權仲白自然道好――因此處畢竟是别人家裡,他不欲太麻煩主人,便自己蹲下來幫歪哥換了外衣,打發他出去玩耍,自己也換了一身平常棉布衣裳,掀簾子走到廳裡時,便見歪哥和桂少奶奶的大女兒聚在一處,兩人都戴了大頂棉風帽,桂大妞的臉越發圓得和蘋果似的,歪哥圍着她問七問八、說個不停,她卻有幾分愛搭不理的,似乎挺看不上這個小/弟/弟。桂少奶奶在一邊看着,笑容裡有些無奈,又有幾分縱寵。
見權仲白出來了,歪哥哼了一聲,跑到父親身邊,道,“爹,我們不帶她去!”
權仲白奇道,“為什麼?”一邊說,一邊沖桂少奶奶抱歉地一點頭。桂少奶奶道,“唉,也是大妞妞不好,聽說是小嫂子的大公子,上來就問他算學……”
歪哥的功課并不算多麼出衆,也就能比焦子喬好上那麼一點。想必是被桂大妞問住了,心裡不忿氣吧,權仲白笑道,“你心兇可真狹小,這就生氣了?”
歪哥便垂下頭去,不肯說話,桂大妞一甩辮子,大大方方地道,“我今兒也有功課沒做完呢,等爹回來了,讓他帶我吧――謝過權世伯好意,下回有機會,我再跟您出去見識。”
說着,又給權仲白行了禮,問過母親許可,方才退了出去。權仲白也不大在意,牽着兒子的手,連馬都留在桂家。兩人走出胡同口了,歪哥方才氣哼哼地道,“以後再不和女娃一塊玩了!鼻孔朝天,瞧不起人!”
“那是你姐姐呢,”權仲白随口道,“比你大了幾歲,可不能這麼不尊重。”
想到剛才桂大妞的表現,免不得也感慨了一句,“到底是她爹娘養出來的,人雖小,可做事有分寸,主意也正。你娘從前還想說她給你做媳婦兒,現在看,你倒沒這福分。”
歪哥紅了臉叫道,“誰要她這樣的做媳婦兒!冷冰冰的,好瞧不起人,看着就讨厭,不行!我不要!我不娶!”
他一點也不害羞,立刻就和父親讨價還價,“以後我的媳婦,我自己來選!我喜歡誰就是誰!”
權仲白被他逗得直笑,卻不肯答應下來,隻說,“這可還要問過你娘了。”
他握着兒子的手,想了想,又拿出一根帶子,把兩人的手腕給綁上了,因道,“一會去的地方,魚龍混雜,你可要小心點,别跑太遠了。”
歪哥頓時忘卻了桂大妞,已興奮起來,躍躍欲試地道,“哦?咱們這是要去哪啊!”
權仲白說,“我們去北城走走。”
北城是窮人居住的地方,距離國公府很遠,像歪哥這樣的身份,一般也就是去沖粹園時能貼着車窗,看看街道兩邊的建築。權仲白一說北城,這孩子就興奮起來了,東張西望的,好像一步就能走進那些貧民百姓居住的胡同裡一般。權仲白道,“其實呢,北城住的人,也不能算多窮,拿你在正陽門進去的那些店鋪來說,住在北城的,一般都是店裡的掌櫃。”
歪哥捂着嘴,又是向往又是害怕地道,“呀,難道那些夥計,都住在南外城?”
權仲白失笑道,“不是,那是賤業人住的地方。那些夥計一般都睡在店裡,等店門一關,鋪蓋搬出來打在兩條闆凳上,就這麼躺下睡了。夏天被蚊子咬,冬天被冷風吹,就這樣慢慢地熬成了掌櫃,他也就能住到北外城了――還有好些住不起北城的人呢,就住在大雜院裡,也不會和賤業人住在一起的,這叫泾渭分明。”
他帶着歪哥繞了個彎,從一處大宅院的背面巷子裡穿了過去,不多久,兩人已走進了一處對歪哥來說十分陌生的街巷之中,小孩子興奮得上竄下跳,還沒開口說話呢,就已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呆了。
北城沒有什麼太大的屋子,多數是獨門獨戶的簡陋小院與大雜院混雜排列,這裡的人流明顯比内城稠密,進進出出,随處可見身着棉布衣裳,頭插銅、鐵簪子的路人來來往往。多數也都是行色匆匆,面上也許還帶了愁苦之色,隻在兩人跟前,有一家人正在院門口吃飯,一張小方桌上,放了一碗炒雞蛋、一碗炒酸菜、一碗豆腐湯,一家大小五口圍着桌子,就着兩碗菜吃得飛快,碗裡的雜米飯不一會就下去了大半。歪哥看得瞠目結舌,正要說話時,忽聽啪地一聲,女主人拍了她女兒的手一下,怒道,“你夾幾筷子蛋了?飯倒不吃!”
那小女兒一吸鼻子,也不說話,又撿了一口酸菜,吞了一大口飯,就着湯吃得極香。權仲白見歪哥連話都不會說了,想到今早在宮中聽皇帝發的牢騷,不免在心底歎了口氣,他彎腰抱起兒子,走了幾步才道,“嗯,是有些餓了,不過外面的飯也不敢吃,你忍着點,回頭上大館子吃去吧。”
兩人走了一段路了,歪哥在父親肩上,不斷回望來處,他忽地怒道,“我有銀子,爹,你幫我給他們。買肉、買菜,讓那個小姐姐吃飽!”
權仲白撫了兒子肩頭一下,終露出欣慰微笑,卻道,“這小姑娘還能吃上雞子兒,她娘親待她其實已算不錯了。我勸你還是别幫的好。”
歪哥一世人,哪裡見過此等場面,從前見牛家倒台,那樣的沖擊還真不如這一幕來得大,他很是不服氣,“憑什麼!”
“你把錢給誰呢?”權仲白說,“給她娘嗎?讓她給女兒買些好東西吃?這不是在當面打她的臉,覺得她刻薄女兒麼?就是心裡本來待她好,恐怕這件事後,街坊議論起來,久而久之,也待她不好了。”
歪哥聽父親這樣一說,漸漸地便怔住了,權仲白又道,“給她?她一個小姑娘,哪敢收外人的銀子,一轉頭還要交給家裡人。你讓她别給,她還不樂意呢。”
“那,那我給她娘,我也不說是為什麼……”歪哥的聲音漸漸小了,他歎了口氣,“唉,有了錢,收着還來不及呢,就是要花,也花不到小姐姐頭上。”
他又有點恨恨地道,“我也不要給她錢,她心眼偏,待人很壞!”
“心眼偏嗎?”權仲白說,“就那麼兩碗菜,女兒多吃了一點,她爹就少吃一點,還有她那兩個半大小子的哥哥,要做活的人肚子裡沒油水怎麼行?……孩子,你看見她打女兒,沒瞧見那碗雞蛋她是一口沒動。”
歪哥被權仲白堵得說不出話來,憋得眼淚汪汪,過了一會,低聲道,“唉,好可憐,爹,你說……你說十五兩銀子,她們家能吃多久?”
權仲白算了算,“雞蛋三枚一文錢,米多少錢一鬥我可記不得,青菜更别說了,一文錢一大把。你會算,你倒能吃多久?”
按一頓三文來算,十五兩銀子幾乎可以吃五十年了。歪哥頓時作聲不得,半晌才道,“那我十天不吃飯,您……您把我的份例銀子給他們一點吧。”
“你覺得他們可憐?”權仲白說,“更可憐的人還有得是呢,這算是北城頗貧的家庭了,在北城你也瞧不見什麼,我帶你上南城走走去。”
歪哥這下是真的怕了,他藏在父親懷裡,搖頭道,“我、我不去,我看了心裡難受得很!”
到底年紀小,權仲白也未強他,他想了想,道,“好,那我帶你去東城走走。”
歪哥露出半邊臉來,半信半疑地道,“東城?東城有什麼新鮮的?我好幾次經過呢。”
“那你是沒去過東城外頭。”權仲白慢悠悠地道,“那處也有你娘的産業呢,我帶你去看看?”
歪哥頓時又來了精神,歡呼道,“要看,要看!”
他伏在權仲白肩上,由父親抱着他走,還扒着父親的肩膀,不斷往回看。又過了一會,忽道,“爹,您别笑話我,我知道他們家不是最可憐的,可被我看着了,我不管我心裡難受,咱們給他們一點錢吧?”
這一回,權仲白的笑容裡,終于帶上了真誠的欣慰,他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卻并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