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懋難得地對着阿霧皺了皺眉頭,顯得有些煩躁,阿霧隻道他是放不下面子,要靠妻子的娘家拉關系。
“出嫁女對唐閣老的影響恐怕沒你想象的大。”楚懋看着阿霧道。
楚懋的眼神有些奇怪,裡頭充滿了打量之意,阿霧覺得心裡頭有些不舒服,“唐閣老和夫人非常疼愛我二嫂。”
“那你打算怎麼去說,讓她先和唐秀瑾說,然後由唐秀瑾去說服唐晉山?”楚懋問道。
這正是阿霧的打算,唐家雖然是唐晉山做主,可下一代要頂起整個唐家的卻是唐秀瑾,隻要唐秀瑾點了頭,唐閣老那頭就有七、八成勝算了。
可是阿霧怎麼聽怎麼覺得楚懋的這話意思怪怪的,聽着不像是樂意的意思。
阿霧的腦子有些疼,難怪上輩子楚懋要繞那麼大個圈子去謀逆篡位,而不是走捷徑,就沖他這孤高的脾氣如何能拉攏勢力。
阿霧的頭上可不想頂着謀逆的帽子,她越發柔和了聲音道:“殿下是對唐家有什麼不滿麼?”
阿霧不待楚懋說話就又搶着道:“朝堂上的事情殿下應該比我更清楚,依唐家現在的位置,并不需要從龍之功來邀寵,風險太大,唐家隻要遵着‘忠君’二字,朝堂上再風雲詭谲,新帝登基最多就是疏遠唐家一些,可唐家幾百口卻沒有性命之憂。所以哪怕唐閣老對殿下有所避嫌,殿下也該體諒他些。”
楚懋的臉上早沒了先才的輕松寫意,這會兒肅着一張臉,五官仿佛冰雕玉琢一般,俊美無雙,卻叫人覺得冷。
“你既然也知道唐家的情況,唐晉山又怎麼會投靠我,你又憑什麼有把握去說服他,反而打草驚蛇?”楚懋有些咄咄逼人。
其中的内情阿霧自然不能說給楚懋聽,可她潛意識裡覺得自己對唐秀瑾是有影響力的,所以想試一試,但是這樣的事情實在是羞于為外人道,甚至阿霧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手段有些卑劣。
“好好,算我想錯了,我隻是想試一試嘛。人家難道是為了自己?”阿霧撒嬌地想糊弄過去。
楚懋的嘴角扯出一絲諷刺的笑容,是不是為了她自己,連楚懋都有些不太确定。
“阿霧,你心裡要明白,這世上同你過一輩子的人會是我,也隻能是我。”楚懋抓起阿霧的手握在掌心裡。
阿霧不明白楚懋怎麼會突然講出這樣的話。
“這我自然知道。”阿霧柔聲回道。
楚懋将阿霧拉入懷裡抱住,“你别操心這些了,有我為你遮風擋雨,你什麼也不用擔心,我一定會護着你的。至于你二哥那邊,你也莫去煩他了,他是我的二舅兄,難道我今後會不幫他?”
阿霧聽楚懋的意思,知道他是誤會自己想要讓榮珢立功了,阿霧心裡的石頭頓時放了下去,剛才楚懋的話聽起來對唐秀瑾十分不滿,而且暗有所指,雖然阿霧自問和唐秀瑾真是一清二白,可心裡難免還是有些忐忑。
楚懋看着阿霧明顯輕松了些的神情,眼神逐漸陰沉下去。
“可是,唐閣老在皇上将我指婚給你之後,還肯将我二嫂嫁給二哥,這說明唐家也不是不能拉攏的,殿下就讓我試試吧。”阿霧是很想立這一功的,隻盼着今後楚懋能記她的情。
楚懋的手緊了緊,阿霧的手指被他捏得生疼,“殿下!”
楚懋松了手道:“不是說讓你别操心嗎?”
“殿下這是瞧不起我是内宅婦人麼?”阿霧反駁道,在這件事上她不想讓步,如果這次默認了楚懋的話,那今後阿霧對外頭的這些事就再無發言權,那又何談護住長公主一脈了。
楚懋深深地看了阿霧一眼,然後才道:“唐家不是上好之選。唐晉山表面上看着誰也不親,可他下頭那麼多門生,早就有人和老六暗通款曲了,唐晉山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且這個老狐狸,在朝廷上拉幫結派,我若真借了他的力,以後怕尾大不掉,得受他掣肘。”
阿霧眼裡閃過一絲驚喜,楚懋肯同她說這些事,那就是默認了她可以和他商量這些國事,這一役阿霧算是險勝,不過這會兒她看楚懋,隻覺得他分外可愛。
而楚懋則因為阿霧眼裡的喜色,神色為之一松。
“殿下既然這樣說,那就不管唐家了,隻是我二嫂……”阿霧道。
楚懋捏了捏阿霧的臉蛋,“這就求上情了?”
阿霧狡黠地笑了笑,又道:“可是唐晉山處在那個位置上,我怕……”
“皇上纏綿病榻這麼久,心裡頭早有安排,并不存在倉猝急變,所以顧命大臣是誰都不重要,他們也動不了手腳,要緊的還是皇上的心意。”楚懋揉了揉阿霧的頭發。
隆慶帝的心意?阿霧心想這可真是難了,比謀逆造反還難。
“殿下知道皇上為什麼那麼恨先皇後嗎?”阿霧問道。
楚懋愣了愣,将阿霧抱得更緊了些,在她額頭親了親,這才道:“以前不明白,現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可是後頭無論阿霧怎麼問,楚懋都沒再開口說這事兒,阿霧也就不敢再問。
卻說阿霧這邊收拾了東西,同楚懋搬入了西苑的延嘉堂。
阿霧在延嘉堂等閑都不出門,西苑雖然大,可畢竟還是有限,且麻煩人物太多,阿霧躲都躲不及。加之雖然楚懋是四皇子,但在這宮裡頭皇子可算不上值錢,更不提楚懋這種不受重視的皇子,所以别看延嘉堂地處皇家别院,可一應的擺設用度遠及不上祈王府,阿霧覺得西苑的日子實在枯燥,哪怕景色秀麗,氣候宜人,也讓人喜歡不起來。
這日阿霧已經在延嘉堂住了小半月,将宮裡各尊大佛的起居遊玩的規律都摸得差不多了,這才領了紫宜和冰霜出門散散心。
哪知道剛到觀瀾榭,就見着從榭後走來的五皇子楚懃。阿霧和他可真稱得上是冤家路窄了,隻是彼此已經接近,躲也來不及,阿霧隻得硬着頭皮往前走。
那頭楚懃也看到了阿霧,他乍見阿霧是本是憤恨交加,可一見阿霧的模樣,又覺得骨頭一酥,恨不能抱将上去。
阿霧這日穿了一襲鴨卵青繡桃花團壽宮裙,越發顯得婀娜嬌妍。楚懃隻覺得見她一回比一回美,這回隻見她眉間多了一絲媚色,就像牡丹帶露,芍藥映霞,将楚懃勾得心魂皆失,險些忘了上回的遭遇。
不過這裡畢竟是西苑,楚懃在心裡頭暗罵,臭biao子,有了男人的滋潤就是不一樣,真想壓在胯、下騎上幾回。
阿霧雖然不知道楚懃的心思,但見他那色、眯眯的眼神就覺得惡心,也不同楚懃打招呼,從岔路走了。
遇着楚懃,阿霧頗覺掃興,本待轉回去,又怕再遇到楚懃,隻得繼續往前走,行到集鳳軒,卻見榮五正領着她兩個兒子在裡頭玩耍。
六皇子雖然不在西苑,但是他的正妃和蕊以及側妃榮五都帶了孩子住進來,隻因向貴妃思念皇孫。
榮五見了阿霧,沖她揮了揮手絹,這貴妃還沒當上,架子可就擺上了。阿霧笑了笑,走進了集鳳軒,“真巧。”
“宜绶、宜紹快叫四嬸。”榮五一左一右牽了兩個兒子道。
阿霧走近了才見榮五的肚子又有些凸起,“又有了?”
榮五笑了笑,點點頭,“要是個女兒就好了,這兩個猴兒實在是太鬧騰了。”然後榮五又憐惜地看了看阿霧的肚子。
以前榮五這樣看阿霧,阿霧可不會有什麼想法,她都沒和楚懋圓房,自然不可能有身子,但這回可不同了,這都一個多月了,楚懋除了有差使在外的日子,其他可一天都沒落下。可阿霧的小日子照常還是來了,她多少有些失望,可也隻能安慰自己這時間還太短。
但是今日榮五這眼神實在讓人覺得讨厭。
阿霧看着榮五有些發福的身子,臉蛋圓潤得像變了個人似的,哪裡還有當初的京城雙姝的風采。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話,阿霧盤算着逗留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正要起身,卻見外頭四個太監擡着肩輿過來,在西苑裡頭能用肩輿的也就是皇帝和皇後還有貴、淑、德、賢四妃了。
阿霧還站着沒動,榮五就迎了出去,“淑妃娘娘金安。”見這架勢,阿霧也隻好迎了出去行禮。
“起來吧。”待太監放下肩輿,将元蓉夢扶了出來,她才略略擡了擡手。
兩個孩子也跟着叫了“淑妃娘娘”,然後由各自的乳娘領到外頭玩去了。
元蓉夢坐定後,不理會榮五的刻意讨好,一雙眼睛隻盯在阿霧身上,隻見她頭上戴了一支銀鍍金點翠嵌寶石蝴蝶紋簪,樣式十分新穎,做工也極其精良。蝴蝶身為一塊粉碧玺,翅膀鑲嵌紅寶石,而蝴蝶還有一圈外翅,由緝米珠排成菱形展開。
再看阿霧腰上系着的金累絲鑲蘭花點翠花囊,上下絲繩各串珊瑚珠,下墜金絲編結華蓋頭,下串珊瑚米珠流蘇,流蘇墜水滴形小翡翠墜角。
這樣精緻的首飾,便是宮裡頭也難尋,千金難求,這世上隻怕就這獨一件,這絕對不像是一個三品官員的女兒陪嫁裡能有的東西,那也就不難想象平日裡祈王是如何寵愛他這位王妃的了。
榮五的眼神也跟着元蓉夢瞧去,這心裡也就跟泡了醋似的。六皇子如今對榮五的寵愛已經漸衰,便是正寵她的時候,也沒給過她這樣精緻的首飾。
元蓉夢仔細打量了阿霧一番後,再轉過頭看了榮五幾眼,榮五也知道元淑妃這是在暗示她離開的意思,但如今元淑妃在宮裡甚為得寵,就是向貴妃見了她也隻有回避,榮五并不願意看見阿霧和元淑妃親近,所以遲疑了一番,打算再待一會兒,看看她二人說什麼。
元蓉夢撇嘴笑了笑,“今日天氣不太熱,榮側妃怎麼不帶孩子去前頭玩一會兒?”
榮五這才有些不情願地起身。
榮五走後,元蓉夢也遣退了周遭的宮人,蔑視地朝阿霧笑道:“你看看,你堂姐都生了兩個兒子了,這肚子裡都又有了,你卻半點兒動靜沒有,真是站着茅坑不拉屎。”
阿霧心想,元蓉夢的言語可真夠粗俗的,在遼東僻寒貧陋之地待了那麼多年,也難怪她沒有教養,隻可惜了她這張臉。
“多謝娘娘替臣妾擔心。隻是娘娘在這宮裡也該自己生個皇子傍身才好,免得晚景孤寒。”阿霧回道。元蓉夢這樣說也就是和阿霧撕破了臉,阿霧也就不必再同她虛情假意。
“我晚景可不會孤寒,倒是你才該好好擔心擔心。”元蓉夢“咯咯”地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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