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霧對上《廣陵散》的時候,可沒有崔氏的那種糾結,她直接就拿了過來,略顯理直氣壯,以至于崔氏會誤解指不定自家女兒也看上了顧廷易。
“這位顧二爺真真兒是大家公子,沒有架子也沒有纨绔習氣,對人又尊重……”崔氏開始嘚啵嘚啵地念叨顧廷易的好處。
阿霧心頭一動,相處了這麼些年,崔氏又是個直腸子,阿霧看她就跟看小人書一般,一眼能從頭看到尾。阿霧想了想,顧二哥确實是每個有适齡閨女的太太心中不二的好女婿人選。當初她也是以這樣的二哥為榮的。可如今這是落在她自己身上,她就跟渾身長虱子一般,坐都坐不住了。
阿霧于是皺了皺眉,有些憂郁地道:“可顧公子是什麼出身,太太還是莫想了,省得弄出點兒什麼動靜,以後女兒如何做人。”
阿霧一針見皿地戳到了重點,崔氏立即住了嘴。她想想也是,福惠長公主那等眼睛長到頭頂的人隻怕看不上他們分家後這樣淺的根基,若是老爺是國公府嫡子出身,或可有點兒機會。
“可《廣陵散》這樣貴重的東西……”崔氏為難了,既然兩家不能做親,收這樣貴重的東西就不該了。
阿霧可沒這樣想,潛意識裡她覺得這《廣陵散》就是她的東西,它原本就是擱在當初的康甯郡主書架子上的東西。
而且阿霧又有些心酸,這樣的東西二哥輕易就送了出來,顯然是把他的阿霧妹妹給忘了。阿霧心裡頭升起強烈的不甘來,隻覺得有人搶走了她的哥哥,可這人又偏偏是她自己,真是理不清的亂麻。
由此一個念想跟魔障似地浮現在了阿霧的腦海裡,但還需等待适當的時機。
把視線從榮府狹窄的院子調回熙來攘往的大街上時,京城裡頭大街小巷這幾日談的都是帝王北狩秋狝的盛事。
于商賈來說,這是大大的商機,早早兒地就先趕在了帝王的前頭去漠北行宮附近的集鎮上做起了生意。隆慶帝拖家帶口還随侍了一大批官員,這些人的吃喝拉撒,遊嬉玩樂都是商機。
于大夏朝的官員來說,這是一次公費旅遊,可以去漠北草原看“長河落日圓”,看風吹草低見牛羊。而且秋狝一去一月,隆慶帝也是需要處理公務的,因此京城各部衙做事的都得跟去。
于勳貴來說,這是他們的狂歡宴,而且帝王還特許他們攜帶家眷,更是名正言順地去飛鷹走狗,顯示顯示他們在京城裡被渥得已經發黴的男兒本色和嗜皿本能。
于王公大臣、勳貴豪爵的家眷來說,這是她們争奇鬥豔的盛會,又是一次長長見識的長假。
總之,無一人不歡樂,無一人不欣喜。
榮府的兩位男主人都要去,榮珢作為禦前侍衛必須随扈帝王,榮三老爺則是得跟着去随時聽候隆慶帝召喚,處理公務。
阿霧是不去的,秋狝的前例是很少有人家帶女兒去的。崔氏為着女兒,也留了下來,滿心遺憾地不能去看塞外風光,也遺憾錯失這次絕好的相婿機會。但她總不能丢下阿霧一個姑娘家獨自在府裡。
大約隆慶帝一行剛啟程不久,阿霧就收到了唐音的來信,心裡對阿霧這次不能成行表示了深切的遺憾,但字裡行間還是透露出了她極力壓制的歡快,就像一匹脫了缰的撒着歡的母馬。阿霧一邊疊起信紙,一邊笑。不過真沒想到唐閣老居然會帶唐音去。
後來從唐音的第二封來信裡,阿霧才知道她之所以能去,是因為隆慶帝帶了幾位公主去,而向貴妃向皇帝進言,要為公主邀一些玩伴去,免得公主們孤單,隆慶帝自然準了。
京城貴女裡去的人除了唐音外,還有其他幾個未曾婚配而出身高貴的姑娘,比如和蕊縣主、何佩真等人。
何姑娘就是那位曾經罵過阿霧是小娘養的女子,雖然名聲略微不好,但是抵不住她過人的家世,鎮國公府挑女婿的眼光那是長在頭頂的,就這樣别家也是前赴後繼的。但不知何故,何姑娘今年都十六了也沒定親。
阿霧上輩子就沒關心過這位何佩真姑娘,也沒有交集,又過了幾十年,壓根兒就忘了她嫁給誰誰誰了,但這輩子阿霧幫她分析過,鎮國公看着是富貴燒人,實際上也是燙手山芋,乃是俗話說的奪嫡必争之人啊。
因此這個老狐狸哪裡肯輕易下注,但最後也是個可憐的老頭子啊。
阿霧在京城養草繡花,看賬本數銀子,日子過得可以淡出隻鳥來,偶爾也會以手支頤看着窗外飄落的黃葉,羨慕唐音這會兒可以在草原上看日升日落。也不知草原是個什麼模樣,那兒的牛會不會像中原的水牛、黃牛。可惜自己隻能讀些邊塞詩詞來想象,想來唐音的日子應該過得很精彩吧。
阿霧感歎。
事實證明,唐音的日子精彩極了,真可謂是精彩萬分。
一個月的日子如流水似地從指縫裡流走,榮府的一老一少兩位男主人都安全到家,崔氏一顆提了整月的心終于放下了,噓寒問暖,裡裡外外忙個不停。
阿霧則好奇地看着這父子倆,猜測着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讓這兩人的表情如此矛盾。
榮珢簡直笑得眼睛都成一條縫了,哪怕他有意收斂,可不過片刻那唇角就又翹起來了。而榮三老爺則是一臉的抑郁,非常抑郁,抑郁得眉間一個川字,打進門起就沒淡過。
崔氏自然也看出了榮三老爺的抑郁,因而小心翼翼地道:“老爺,洗澡水備好了,你先洗洗換件衣裳吧。”
榮三老爺揉了揉眉頭,一臉疲憊地點了點頭。
阿霧和榮珢自然不好再留下,并肩出了門。才踏出崔氏的院子,就見榮珢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臉上寫着明晃晃的幾個大字,“來問我吧,來問我吧。”
阿霧有心戲弄一下榮珢,這個缺心眼的二哥,父親大人都愁成那樣了,他居然還笑得出來,因而故意撇過頭去不看他,假裝接收不到訊息。
榮二哥很受傷地在後頭咳嗽了一聲,然後低聲而歡悅地道:“你就要有嫂子了。”
阿霧頓時就跟被點穴了一般,有嫂子不稀奇,可是能讓榮珢這樣歡喜得連老爹都忘了的人隻可能是一個人唐音。問題就出在這兒了,唐音不是心悅顧二哥麼,這裡頭究竟是出了什麼神轉折。
這下阿霧可就淡定不了了,側頭對榮珢使了個很霸氣的眼神,意思是“跟上”。
威武彪悍高了阿霧一個頭的榮珢就立馬颠颠兒地跟了上去,同阿霧去了園子裡坐下。姑娘大了,就是做哥哥的也不好随意進出她的閨房。
“什麼嫂嫂,哥哥娶親一事,不該是父母之命麼,怎麼沒聽太太提起過?”阿霧是最了解榮珢的,你跟他這麼打馬虎眼,他一準兒地着急得跟倒豆子似地告訴你,你若急了他二爺就要翹尾巴地吊你胃口。
從小到大,榮珢什麼時候逃脫過阿霧的手掌心。
“這個人你也認識,你猜猜,你猜猜。”榮珢的表情跟小狗似的,看着阿霧這位主人,意思是你把骨頭扔出去啊,扔出去啊,我去給你叼回來。
“哦,我想想,你們走後,太太倒是出了幾趟門,見了幾位夫人,回來提起過給事中黃家的姑娘,家裡雖然清貧些,但……”
“就是唐姑娘,你也認識的那位,你們還多好的。”榮珢果然立馬就竄出去把狗骨頭叼回來了。簡直就是找抽。
“音姐姐……”原本阿霧還該加上一句“怎麼會”,可這就露陷了,不是明擺着暗示榮珢,唐音别有所想麼,還好阿霧轉得快,作出一副極為驚訝地表情,“你們該不會是私定……”
“怎麼會,你可别敗壞唐姑娘的名聲。”
得,這媳婦兒還沒進門呢,就護上了,阿霧心裡有一點點小小的醋意。“那你說……”
這邊榮珢倒豆子似地向阿霧訴說着他的英勇換來的上天的厚待,那邊崔氏伺候着榮三老爺擦背的時候,榮三老爺也正說着這事。
“你準備準備,隆重些,這幾日咱們登門去唐閣老府上求親。”榮三老爺囑咐崔氏道,這件事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啊,給誰求親?”崔氏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
“替珢哥兒求取唐閣老的嫡女。”唐閣老的嫡女隻有一個,那就是唐音。話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媳,雖然崔氏很是喜愛唐音,但也沒想過要替自己的兩個兒子求取這位貴女。
崔氏的觀念也是很樸素的,雖然不會為難媳婦,但好歹也得撐得起婆婆的威風。但是面對唐音,她如何能擺婆婆的款兒,而且給小兒子求取這樣的媳婦,那玠哥兒今後的媳婦怎麼辦?想要再說個比唐音還尊貴的媳婦可是大難事,但大兒媳婦今後是宗婦,面對身份比自己高的弟妹怎麼處?
“啊,會不會太高攀啊?”崔氏有些為難,而且也太急了些。
“是高攀了,可這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你就擔待些吧。”榮三老爺如何不知崔氏的想法,畢竟兩個人一個炕上睡了那麼些年。
(改錯字,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