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霧強忍着睡意剛将四人打發了,又遇着紫硯進府來回這一年的鋪子上的收益,林京娘那頭也托紫硯遞了話進來,阿霧定在明日見她。一通忙活下來,已近晚飯時分。
阿霧看了看天色道,“帳也對得差不多了,叫紫墜準備晚飯吧,王爺估摸着也該回來了。”楚懋有個好處,不論回不回玉瀾堂,總要讓人來傳話,省得阿霧白等,今日這個時候也沒叫人來傳話,想來是要回來的,所以阿霧才有這一番吩咐。
因今年收入頗豐,阿霧心緒大好,到晚飯時分,還讓紫墜準備了一壺“暖春”,以酒佐肴,哪知到酉時三刻還不見楚懋的身影,梅影、梅夢卻同魯媽媽一路到了玉瀾堂。
魯媽媽的身後還跟着兩個粗使婆子,肋下架着一個軟塌塌的衣襟不整的人,阿霧一時沒認出那人來,知道聽見紫扇驚呼,“琴眉!”
琴眉正是阿霧嫁進來時給楚懋準備的通房之一,隻是誰也沒料到楚懋完全沒有納通房的意思,阿霧準備的這四大美人自然沒用上,白養在後院,一時也沒顧上她們。
阿霧坐在榻上,淡掃一眼魯媽媽,“魯媽媽,這是怎麼回事?”
魯媽媽肅着一張臉,瞪了一眼琴眉道:“這小娼婦不甘寂寞,成日裡穿得妖妖娆娆的,想勾搭漢子,今日居然色膽包天瞅了空隙,去冰雪林擾了王爺清淨,王爺讓老奴把她帶回來交王妃處置。”
紫扇瞪大了眼睛,恨不能吃了琴眉,自家主子在這府裡本來就艱難了,想不到這賤人居然還敢去勾引王爺,如今偷雞不成蝕把米,還連累了自家王妃。
阿霧聽了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感受,當初後宮裡宮女千百,想勾搭楚懋的不是一個半個,但他身邊的人守得嚴,都近不了他的身,隻是沒想到今日琴眉居然闖進了冰雪林。這裡頭沒有貓膩,打死阿霧也不信。
阿霧又看了看梅影、梅夢兩人道:“你二人來是所謂何事?”
梅影低着頭上前一步回話道:“王爺讓奴婢來告訴王妃一聲兒,他今晚不回玉瀾堂了。”
“知道了,去吧。”阿霧對這兩個跟來看熱鬧的丫頭可沒有好感。
梅影、梅夢見阿霧發話,也知道沒有理由再留在玉瀾堂,隻得福身告退。
兩人走後,阿霧這才回頭看向魯媽媽道:“這丫頭既然冒犯了王爺,還請魯媽媽找個牙婆來将她賣出去就是。”
琴眉此時軟塌塌地跌在地上,口裡低呼,“求王妃開恩,求王妃開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阿霧也厭惡這種爬床的丫頭,雖說買她們來是要開臉給楚懋用,但不經主子同意,自個兒爬床又是另外一回事,因而也不理會琴眉的求饒,拂了拂衣袖道:“扶她下去吧。”
魯媽媽将人交給了阿霧,自己也就告辭回了紅藥山房。
“王妃,王爺是不是惱了咱們啦?”紫扇忐忑地問道。
“惱了也不怕,這事兒又不全怪咱們,他自己長得招蜂引蝶,如何能怪在我頭上,何況,你以為冰雪林那麼好進,單憑琴眉那點兒子本事能闖進去,還冒犯了王爺?”阿霧冷笑道,“這群人自己作死可就怪不得我了。”
紫扇也是個聰慧的,一聽就明白了阿霧的意思,“那她們這樣做究竟能有什麼好處呀?”紫扇朝冰雪林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梅影等幾個人是冰雪林的丫頭,有她們在裡頭攪和,琴眉能闖進冰雪林也就不奇怪了。
說實話,阿霧也不能理解梅影她們能得到什麼好處,就算楚懋厭惡了自己這個正妃,難道他就能看上二梅或者相思?
隻是阿霧哪裡知道梅影她們的心思,那是被嫉妒灼疼了心,也不計較得失,總之是看不得楚懋對其他哪個女子好,如今楚懋長期留宿玉瀾堂,看得梅影、梅夢兩人的心日日都在火上煎熬,昨日在玉瀾堂,更是伺候都不讓她們伺候了,這二人如何能不急。
夜裡,阿霧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雖說她自己覺得琴眉這事兒不是個什麼大事兒,當初在榮府便是她管得那樣緊,照樣有不怕死的丫頭想去勾引榮玠、榮珢,甚至榮三老爺,但都不是什麼大事。可畢竟楚懋的癖性怪,阿霧也拿不準楚懋會不會怪責自己,可是在這件事上她輸不起,眼看着風起雲湧的日子越來越近,她如何不着急。
是以,第二日清晨一大早,阿霧應付了陶思瑤等四個,就讓紫扇打聽了楚懋在哪裡,随後披上大氅去了冰雪林。
昨晚又是一夜大雪,阿霧的麂皮軟靴踏在雪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外頭的冷氣兒凍得她鼻尖通紅,哪怕懷裡捂着暖爐,也解不了冷意。
“王妃,要不然坐竹攆過去吧?”紫扇勸道。
阿霧搖了搖頭,這一趟本就是帶着試探和道歉的意思去的,隻有走過去才顯得有誠意嘛。哪知到了冰雪林,卻聽守門的内侍道楚懋剛去了許閑堂。
許閑堂是楚懋平日接待來客的地方,阿霧實在不好去,便道:“可方便我進去等王爺?”
“請王妃原諒,未經王爺允許,任何人都不能擅入冰雪林。”那内侍語氣和婉,倒也不是存心為難阿霧。
隻是這周遭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阿霧又是個辦事決不能半途而廢的人,回頭對紫扇道:“你去許閑堂說一聲,告訴王爺我在冰雪林等他。”
紫扇待要勸阿霧回去休息,等楚懋回了冰雪林再過來,可聽自家主子這樣一說,也知道勸不動她,隻得小跑着去了許閑堂。
那内侍呂若興引了阿霧一行去旁邊一處大樹下,“王妃請在這裡等候,好歹能擋些風。”
阿霧點點頭,“你去吧,我在這兒待會兒就成。”這等楚懋身邊近身伺候的内侍,阿霧也不敢對他太拿架子,所謂不怕君子,就怕小人。
那呂若興如何敢去,好歹王妃也是一府之主,他隻在一旁小心伺候,阿霧心裡隻道,怪不得楚懋會用他。
阿霧站了片刻,覺得有些冷,跺了跺腳,往樹下被白雪覆蓋的石桌上看去,隐隐約約能看得出雪下擺着一盤棋,阿霧一時無聊,讓跟來的赤錦去一旁尋了一根小樹枝過來,她輕輕地刨開雪,将那一盤棋露了出來。
那是一盤殘棋,主位執白,客位執黑,此時白棋已成大龍之氣,黑棋勢弱,眼看就要傾覆,阿霧一時興起,在旁邊的棋盒裡捏了一顆黑子,尋思着怎麼反敗為勝。
這石桌上的棋盒也是粗石雕制,棋子兒也取法自然,古樸得緊,阿霧也不坐下,站在桌旁一邊跺腳,一邊落子,旋即又轉到主位,自己同自己下起棋來,不亦樂乎,連楚懋何時回來的也不知道。
“沈老若知道,有人解開了這盤棋,而且還是我的王妃,恐怕得吐皿三升。”楚懋的聲音在阿霧的肩頭響起,吓得她一個激靈,心裡怨怪這人走路怎麼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其實阿霧真是錯怪了楚懋,實在是她下棋太專心才沒聽到有人過來。
“王爺。”阿霧的口吻裡帶着一絲嬌嗔。
楚懋見阿霧的手指凍得通紅,開口道:“進去說話吧。”
阿霧點了點頭,跟在楚懋身後走了進去,“剛才王爺說的沈老是誰也,為何我解開了這盤棋,他就要吐皿三升?”阿霧有些好奇,她一邊說着,一邊打量起冰雪林裡的陳設來。
冰雪林不同于玉瀾堂的富貴,甚至也不同于楚懋素來穿衣打扮的精緻華麗,而趨近于淡泊空靈之态,仿佛初出芙蓉之意境。
正中挂一匾聯,匾書“冰雪林”三字,聯曰“懷抱觀古今,深心托毫素”,此聯明心見性,别有一股灑脫清隽之韻。
再看堂内,設了一張矮榻,供休憩之用,上設小幾,置一柄如意,角落處設一尊甜白暗花纏枝蓮紋瓶,内插一束臘梅,隐有暗香襲來。
左手設亮格櫃以分割空間,格上設瓷瓶、玉山子、書匣,繞過去正中設大案,上置筆墨紙硯,有書冊鎮紙,因時時拂拭,光可鑒人,案旁有小榻,榻旁有石小幾,上設茗瓯茶具。壁上挂懸壁瓶,并古琴,陳設十分古雅。
楚懋自解開身上的大氅,順手遞給阿霧,阿霧抱着那衣裳不知該如何是好,幸虧李延廣也跟了來,從阿霧手裡接了過去。
“沈老是我的一個幕僚,他早就想進這冰雪林,我設了一盤殘局在那石桌上,告訴他何時能破局,我就何時禮請他進來。”楚懋說了長長的一段話,叫阿霧的提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看來祈王殿下的心情不錯。
阿霧也就難免得寸進尺地道:“那王爺不如再在雙鑒樓外設一局,若我能解,就讓我進去一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