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鶴立雞群一般的領頭迤逦而來,後頭跟着四個低垂着頭的丫頭。紫扇心想,這排場,比起自家姑娘來也不輸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祈王妃呐。
紫扇隻恨自己怎麼出門就沒帶個丫頭跟着,平白地顯得寒酸了。再看前頭,那一路見着梅影的丫頭,全都側身停下來,向她低頭示意。紫扇也享受過這種待遇,不過那是她們在榮府的時候。
當紫扇和梅影對肩而過時,誰也沒搭理誰,紫扇更不可能停下來向梅影低頭了。梅影那脖子傲慢得可比天鵝還挺立,直到紫扇走過一步時,她才忽然出聲道:“那個誰……”
站在梅影後頭的丫頭,低聲道:“影姐姐,這是王妃身邊的紫扇。”
“還請紫扇姑娘轉告王妃一聲,王爺今晚不回玉瀾堂了。”梅影的語氣裡實在有一絲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紫扇頓了頓腳步,望着梅影遠去的背影,狠狠地想,“你高興個什麼勁兒,難道王爺不回玉瀾堂,就能去你屋子了?”
這于紫扇不過是一個小插曲,她去外院,沒找到吳翰永,隻能讓他身邊跑腿的小子轉告一聲兒。待紫扇進了垂花門,欲回玉瀾堂時,因走得稍微快了些,一時沒留意到側手邊的遊廊來了人,兩個人撞作一團。
紫扇就聽得有人高聲罵道:“走路不長眼睛啊,撞着我們側妃了,還不趕緊跪下。”
紫扇這才看清,和自己對撞的人原來是何佩真。這會兒何佩真正扶着腰,一臉的疼痛樣兒,像是撞得多嚴重似的。
紫扇也是個人精,知道這事上頭她有理也是沒理,雖然極不願意,但人家的身份擺在那兒,也隻得跪下。
“呀,我道是誰,原來是王妃身邊的紫扇姐姐呀,沒得王妃身邊就是條狗都是尊貴的,連咱們側妃都敢沖撞。”剛才那說話的丫頭又開始叽歪起來。
紫扇沖她瞪了一眼,她雖然奈何不了何側妃,可也由不得一個小丫頭作踐。
“側妃,您看,這個紫扇就是撞了你,還敢瞪咱們,這府裡還有咱們的立錐之地麼。”那丫頭火上澆油地道。
何佩真也不看紫扇,隻道:“王爺心疼王妃,如今倒寵得個小丫頭也不知天高地厚,敢作踐到我頭上了。”
紫扇不知何佩真怎麼忽然這樣說話,卻聽得剛才那丫頭竹韻道:“影姑娘,你快來評評理,這紫扇故意沖撞咱們側妃,不僅不認錯,還拿眼死瞪我們,這府裡咱們側妃也待不下了,好歹也是好人家出來的姑娘,可由不得個下賤胚子作踐。”
“奴婢沒有故意沖撞側妃,隻是一時沒看見。”紫扇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沖撞何佩真的,否則就要牽連自家姑娘,可她萬萬沒料到,這位何側妃不要臉到了這個地步,自己沒本事,居然還來害自己這麼個丫頭。也虧她看得起。
“誰說沒有,你就是故意的,影姑娘,你在那頭肯定也看見了吧?”竹韻道。
“是。”梅影道,“雖然她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可她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頭,比咱們都有臉面,還是交給王妃處理吧。”
何佩真陰冷一笑,“呵,那她主子還不是包庇她,何況這府裡上上下下都是郝嬷嬷在管,還是押去紅藥山房交給蔡嬷嬷,就說我說的,打個三十闆也就是了。”
蔡嬷嬷是誰,蔡嬷嬷就相當于玉瀾堂的宮嬷嬷,專司訓誡下人,這府裡哪個丫頭不怕她,落到她手裡,不死也得脫層皮兒。
紫扇自然也是聽過這位蔡嬷嬷的威名的,又見外頭有丫頭看到了這一幕,待要跑卻被何側妃和梅影的人拉住了,她們是斷然不許有人來救紫扇的,紫扇何等的硬性兒,當了這麼多年的大丫頭,何曾吃過這種悶虧,如今躲不掉,索性也不再給她們面子,徑直站了起來,“奴婢不服,奴婢一時走得快,并不是有意撞上側妃的,便是有罪,也當不得側妃的三十大闆,側妃緣何要整治奴婢,梅影姑娘緣何要睜眼說瞎話,不過都是妒忌王妃罷了,卻拿奴婢來出氣。”
紫扇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索性扯大了嗓門喊道,點明了她們的真實意圖,也好讓何佩真和梅影心有忌憚。當然這兩撥人也沒想到紫扇是這樣一個混無賴的人,不怕死。
“什麼我睜眼說瞎話,難道你做錯了事兒,别人說出來,這都是說瞎話,真真比強盜還厲害。”梅影自然不認。
說話間,遊廊那頭又來了人,紫扇一看,她也認得,正是魯媽媽。
“喲,這是怎麼了?”魯媽媽問道。
竹韻先就快嘴地說了,又說紫扇誣賴梅影說瞎話。魯媽媽因問在場的人道:“還有誰看到了,紫扇究竟是不是故意沖撞何側妃的?”
在場的人都沒說話,魯媽媽便道:“那好,雖然紫扇并沒傷着側妃什麼,但她這心就要不得,叫我說,三十大闆還是輕的,側妃不過是看在你是王妃的人才從輕發落的,依我看,須得打五十闆子,今後才好叫大家都知道,奴才就是奴才,甭管你是哪個院子的,沖撞主子都該罰。”
紫扇畢竟還是個柔弱女子,若五十闆子下去肯定沒命了,就算有命,隻怕腿也壞了。兩邊有人上來架了她就要走,卻聽得有人低聲泣道:“奴婢看見了,紫扇是不小心才撞着何側妃的。”
紫扇完全沒想到,這當口會有人替自己說話,她定睛一看,那丫頭卻是梅影身後的丫頭,名喚采梅的,年歲同紫扇差不多大。
魯媽媽沒好氣地問道:“先前問時,你怎麼不說?”
采梅顫抖着雙肩,看了看何側妃,又看了看梅影,沒敢說話,但其意自明。
魯媽媽當即笑道:“既這麼看,原來是場誤會,那還請側妃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見識,讓她在這兒跪一個時辰就是了。”
跪一個時辰雖然不疼不癢,但這也是大大地打了玉瀾堂的面子,何佩真雖然心有不甘,可也隻能作罷。
梅影被采梅如此一說,臉色也不好看,沒搭理魯媽媽,徑直走了。
紫扇卻将采梅這個雪中送炭的人記在心頭了。
話說,這出鬧劇落幕時,阿霧才得了消息,素日和紫扇相好的紫墜、翠玲等人都來求情,阿霧卻沒奈何地歎了口氣道:“不管故意也好,無意也好,紫扇撞了何側妃是事實,那魯媽媽罰得也算公允,紅藥山房要管教紫扇,也是名正言順的。”阖府上下的奴才都歸紅藥山房管。就好似做婆母的管教兒媳婦的丫頭,雖然管多了些,但也說得過去。
阿霧隻恨自己得到消息太晚,不過她也是無法,所有人都防備着玉瀾堂,阿霧饒是孔明在世,這麼短的時間内,也不可能安插得了多少人手,何況郝嬷嬷管家着實是鐵桶一般,讓阿霧無從安插暗釘。
不過沒關系,安插不了,可以發掘嘛。
但阿霧也還是受不得自己的蠢,她本以為自己那是潇灑,誰有那個閑工夫替楚懋管家啊,想着管家不過就是有點兒油水,她又不是沒銀子,也不在乎别人貪了王府的銀子,可如今想來,真是悔得腸子也青了。
待翠玲、翠珑兩個将紫扇扶回房時,阿霧親自帶了散瘀膏去紫扇的屋裡看她,紫扇一見她就掙紮着起來,阿霧趕緊按住了她的手。
“躺着吧,叫翠玲給你上點兒藥。”阿霧在床頭坐了下來。
紫扇這才靜下來,看着阿霧,一包眼淚就湧了上來,“都怪奴婢太不小心。”
“的确是你不小心,可她們既然有心算計,你再小心也沒用。不過今日這事……”阿霧以為,這結果有些滑稽,雷聲大、雨點兒小的,紫扇并沒受什麼罪,玉瀾堂的面子麼,也不是那麼值錢,本來也就沒多少人給她這個王妃面子。
那麼,今天這一出戲是為了什麼?是鳴鑼敲鼓,表示要開戰了?緣何魯媽媽那麼輕易就改了口,隻憑一個丫頭的說詞?
阿霧一時沒理出頭緒來,問紫扇道:“你可覺得今日之事有什麼不對?”
紫扇想了想,搖了搖頭。
阿霧自己又細細思量了一番,“何佩真那個性子做出這樣的事倒也可能,我隻是奇怪怎麼梅影身邊的丫頭會突然倒戈幫你。”
“當時是魯媽媽說要打我五十闆子,她大約是一時心善……”
一時心善,阿霧可不怎麼認為。能做得楚懋身邊的伺候丫頭,怎麼可能是沒有城府心計的人,否則早被人擠下去了,而她居然為了一時心善,而逆了梅影這個大丫頭,不顧她自身來幫紫扇。
阿霧以為還是不得不防。“她一時心善,不顧後果幫你,換了你,你會嗎?”
紫扇又搖了搖頭。
“再等等看吧,若被我料中了,她們定然還有後招,肯定也出在那采梅身上,若沒有後招,那就當她是一時心善,咱們今後也會回報她。”阿霧道。
“我不會再讓她們有可乘之機的。”紫扇認真地道。
阿霧搖了搖頭,“不,若真有後招,你順了她們的安排就是了,咱們既有了防備也就不怕了。”阿霧還真想看看她們能使出來什麼幺蛾子來。而這個她們麼,隻怕今日這三撥人都有嫌疑,隻是也不知是三方聯合,還是兩兩聯手。
阿霧撫了撫自己的手指,心想,還有點兒意思,正愁沒理由收拾人呐。“這幾天你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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