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霧有些怯懦地不敢進崔氏的院子,隻在大門口晃悠,心裡安慰自己,楚懋就算是腦袋被門擠了也總不至于去跟嶽母說她女兒的閨房私事吧?
隻是阿霧又想,那楚懋同崔氏還能有什麼需要這樣私底下說的,連崔氏身邊的李媽媽都不能聽。總不可能是尋崔氏商議軍國大事或談詩論賦噻?阿霧越想越着急。也或者楚懋是來告狀的,說自己不賢惠?阿霧實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安慰自己了。
阿霧焦急地在院門口踱着歩,一時聽得院子裡有響動,連跑帶跳地藏到一邊兒去,直到楚懋離開崔氏的院子,阿霧才急急往裡走。
而此時崔氏正呆坐在她上房的東次間内,嘴巴這會兒還沒合攏,連起身恭送祈王殿下都忘記了。若是可以,崔氏此時恨不能把阿霧按在腿上狠狠打她幾個闆子。
阿霧深吸一口氣,努力做到氣定神閑,這才走進崔氏屋裡,“太太,我剛才過來,怎麼遠遠瞧着殿下的身影了?”
崔氏此時見着阿霧,明顯沒有好臉色,又看她明明在意得不得了,卻還來裝什麼無知繞彎子,虧她先頭說話說得口幹,她也隻管應付點頭,私底下卻,卻……崔氏氣得頭也疼,胃也疼,不陰不陽地對着阿霧道:“你瞧錯了,四皇子怎麼會來我的院子。”
阿霧心裡咯噔一下,涎着臉皮地上前道:“太太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可是殿下跟你說我的壞話了,你也甭着急,我是皇上欽點的兒媳婦,他又休不了。”
崔氏簡直被阿霧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左右看了看,一時手邊也沒有趁手的東西,隻得拿了手來打阿霧,“我叫你個死丫頭猖狂,叫你猖狂,休不掉你是不是,是不是……”
阿霧左躲右閃,但也不敢全躲了,總得叫崔氏出出氣兒,崔氏這會兒是下了狠手的,阿霧手臂上肯定被她給揪紅了。
“好太太,好太太,你饒了我這遭吧,殿下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呀?”阿霧見崔氏安靜下來,這才上前谄媚道。
“四皇子又沒來過,哪裡能跟我說話。雖說我是他嶽母,但也沒有嶽母私下見女婿的理兒,你聽哪起子人嚼的舌根?”崔氏簡直是油鹽不進。任阿霧怎麼撒嬌耍癡,隻咬定楚懋沒來過。
阿霧心頭恨她這簡直就是睜眼說瞎話嘛,“太太,我明明見他來過的嘛,李媽媽她們都在院子裡站着。”阿霧委屈地道。
崔氏的手猛地一拍桌子,隻聽“啪”的一聲,把阿霧都給吓着了,“你胡吣什麼,有做嶽母的私底下見女婿的嗎?你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我這樣啊?”崔氏的口沫都快飛濺到阿霧的臉上了。
阿霧拿暴走的崔氏毫無辦法,最後隻得灰頭土臉地出了崔氏的院子。
阿霧走後,崔氏就撲到床上哭起來,“老天爺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直到阿霧離開榮府,榮三老爺親自回來安慰崔氏,都沒能讓她緩過勁兒來,一個晚上,崔氏都跟失了魂似的,連帶着更是恨上了榮三老爺,愣是把榮三老爺攆去了書房睡,看榮老爹的眼神更是讓他腳下發虛,尋思着自己可沒招惹她呀。
榮三老爺一頭霧水地簡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今日讓榮三老爺納悶兒的事可不隻這一條。原本祈王對他這個老師是極為敬重的,可今日看自己的眼神卻陰沉沉、冷測測,讓榮三老爺渾身都不得勁兒。
那崔氏獨自躺在床上,還在想今日四皇子私下跟她說的話。
成親那麼久,居然連房都沒有圓,稍微親近一些,還會嘔吐。崔氏簡直懵了,她雖然知道阿霧性子怪,不喜人碰觸,連洗澡都不讓人伺候,可卻沒料到會這樣嚴重。
崔氏本也想把阿霧的怪癖含混過去的,可後來祈王殿下一再逼問她,崔氏現在一想起他的眼神就發憷,後來實在頂不住了還是把事情和盤托出了。
饒是阿霧聰明絕頂,恐怕也料不到崔氏給楚懋說了什麼。她以為當年的事,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隻可惜人不能太自大。
雖說阿霧有些瞧不上崔氏打理後宅的手段,但當初三房院子的女主人還是崔氏而不是阿霧。那天早晨,阿霧忽然大病,愛女心切的崔氏難道不會大怒地要尋出因由來?
也可能是阿霧心頭有鬼,便心存僥幸地欺騙自己,不會有人知道她的糗事。
崔氏一面怪榮三老爺不修身,不修德,一面又怪阿霧不争氣,怎麼那樣就吓着了。她心裡的苦無人訴,四皇子的意思是不能叫阿霧知道他們談話的内容,免得給她壓力,但崔氏豈是藏得住心事的人,可這事兒又沒法啟齒,找不到人來商量,可難壞了她。
再說阿霧這頭,回府的這一路上她偷偷瞧了祈王殿下不止三十次,但是對方均毫無反應,一路都微皺着眉頭,那表情嚴肅得就跟在準備謀逆似的。
“殿下。”阿霧最後還是忍不住喚道。
結果楚懋隻擺了擺手,意思是讓她别吵。
回到玉瀾堂後,阿霧的一顆心就跟在火裡燒過,又在冰裡鎮過似的,難受得渾身都在發癢,誰讓崔氏和楚懋對他們之間的密談都諱莫如深呢。
在阿霧着急上火的時候,楚懋那廂卻沉靜如湖,雖說每日裡也依然回玉瀾堂用晚飯,但都不在玉瀾堂留宿,甚至連阿霧的手也不摸了,兩個人真正可以稱作“相敬如賓”了。
二月末,樹上的嫩芽黃綠可人,叫人一看就心情舒暢,阿霧盼春天盼了許久了,她最膩煩的便是陰冷的冬季,時不時刮着嚣叫的風,還夾着冰粒雪片,叫人的臉生疼。
“王妃,王爺快進院子了。”紫扇打起厚厚的藍絨簾子走了進來。
阿霧看了看天色,“今日這麼早?”阿霧懶懶地坐直身子,穿上鞋下了榻。
外頭一陣兒的問安聲傳來,楚懋走了進來,手裡拿着個匣子遞給阿霧。阿霧接過來揭開匣蓋,心頭本沒抱太多期望,這些時日以來,祈王殿下已經送了她不少東西了,綠玉筆筒、荷葉筆掭、青桃水丞,程氏集錦墨,還有今日的角花箋。
阿霧将一套八張八駿箋一一擺出來細賞,“這不像是外頭的東西。”阿霧遲疑道,這一套八駿箋,其駿馬,或奔馳、或跳躍、或緩行、或嬉戲,或滾塵,畫法技藝高超,運思缜密,絕非普通人能畫。可若是翻印曆代名畫,阿霧的記憶裡又不曾有印象。
“哦,那你說說。”楚懋仿佛頗有興趣地坐到阿霧對面。
“這畫馬之人必然識馬、知馬、愛馬,技藝非凡,别說當今,便是追古恐怕也難有可企及的。真真可惜,這樣的畫藝居然用在角花箋上。”阿霧搖頭晃腦地道。
“我不以為可惜,隻要有人欣賞。”楚懋笑道。
“這是殿下作的?”阿霧驚訝地道。
“你不是早猜到了麼?”楚懋好笑地道,“難為你想出這麼多溢美之詞來。”
阿霧皺皺鼻子嬌嗔道:“我這都是真心話。隻是殿下這樣忙,怎麼還有時間畫角花箋?”
“忙不忙的,總是因人而異。”楚懋這馬屁拍得那才叫一個高明,叫阿霧舒服得暈暈乎乎的。
兩人說笑了一陣,用了飯,楚懋又去了冰雪林。隔一日過玉瀾堂來時,楚懋手裡又帶了個匣子。這回打開,阿霧眼睛一亮,“好漂亮。”
匣子裡是一支嵌紅寶石蝴蝶展翅金步搖,步搖上兩隻振翅欲飛的蝴蝶栩栩如生,那蝶翼薄如蟬翅,微微一動,就像活了似的。
“喜歡就好,我替你戴上。”楚懋拿過步搖。
阿霧低了低頭,任楚懋替她戴上,然後便見楚懋一臉的驚豔。
此後楚懋隔一日總要送東西給阿霧,不拘輕重貴賤,可都有他的心思在裡頭,阿霧便是鐵石心腸,也被暖得軟和了。
隻這日楚懋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我身上的玉佩絡子舊了,上回不是讓你幫我打一根兒麼,如今可得了?”
阿霧愣了愣,完全想不起是哪日的事情了。她素日記性是極好的,可上回病了一場後,現在還有些沒回過神來,許多事兒也就記不得太清楚了。
楚懋的臉一陰,吓得阿霧一個哆嗦。雖說這些時日祈王殿下對她噓寒問暖,連伺候她那什麼都做了,可阿霧還是不敢再蹬鼻子上臉。上回祈王殿下翻臉不認人,不許她進冰雪林,還讓她去看那勞什子棒刑,就把個貪生怕死的阿霧給吓着了。
何況阿霧飄了那麼久,所見的正元帝雖然喜怒不形于色,可還連着另外的詞兒呐,那就是喜怒無常,翻臉無情。
“啊,前些日子病了所以沒做,這兩日又有些春困……”阿霧在楚懋陰沉的眼神下越說越小聲。
“我不喜人狡辯,忘了就是忘了。”楚懋冷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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