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眼神陰沉,臉色很不好看,“長公主身份尊貴,本府不敢怠慢,但府中之事就不勞您費心了,間接害死親祖母是事實,本侯何曾冤枉她?這個逆女往後與侯府再無半點關系,侯府也不歡迎陸家三夫人!”
“侯爺,你怎可如此是非不分!”長公主語帶怒氣。
“我看是非不分的是你吧,”侯爺蓦地提高聲音,“本侯不想跟陸府撕破臉,但你若非要逼我,我即便不要這爵位,也要貴府以命抵命不可!”
“你……”長公主被堵的說不出話來,臉色漲青,洛長然拉了她一下,冷笑搖頭,“算了,反正我也不想要這樣的父親。”
“阿然……”
“你說什麼?”侯爺瞬間火起,作勢欲打她,洛禾忙上前攔住,勸道:“父親息怒,今日是奶奶下葬之日,就讓她安安靜靜入土為安吧。”
侯爺重重哼了聲,憤然離去。
洛禾看了看洛長然,歎了口氣,“你回去吧。”
“大哥……”洛長然滿懷歉疚叫了他一聲,卻不知該說什麼。
“我會盡力照顧鄭姨,你不用太擔心,她年紀大了,父親不會将她怎麼樣。”
洛長然眼眶有了濕意,微垂了眼簾,“多謝大哥。”後退幾步,跪在侯府門前磕了三個響頭,心中默念:奶奶,對不起,一路走好。
*
老夫人葬禮之後,侯府和陸府的關系降至冰點,誠如侯爺所說,沒有與陸府撕破臉,或許是顧忌着陸明成的權勢,雖然被貶職,但軍政大權仍在他手上,陸家軍戰鬥力強大,朝中擁護他的官員也不在少數,陸府勢力并非一朝一夕養成,也不會輕易被摧垮。
隻不過再大的權勢也難賭悠悠衆口,短短幾日金陵城流言四起,無外乎兇殘陸家三公子害死祖母沒有人性,骠騎将軍目無法紀護短欺人之類,甚至連洛長然也被指責大逆不道蛇蠍心腸,沒有人記得她當初是如何嫁進的陸府,外人看到的是她安然活在野獸身邊,一緻盲目的笃定她必非善類,因為若是賢良淑德的女子,怎麼會與那種人面獸心之人生活在一起。
外面流言紛飛,陸府倒是風平浪靜,一切如常,無人敢有半句非議,洛長然自葬禮之後便沒有出過門,全心照顧陸陌寒,隻想與他平靜度日。
然而陸陌寒卻靜不下來,這幾日他動不動就會變得暴躁,脾氣反複無常,除了洛長然和陸明成,沒有人敢接近他,陸明成找了好些大夫來看,都是一無所獲。
洛長然怕他夜裡惹事,讓他住在了自己房裡,臨睡前想到準備給阿娘的安神香,欲點上助眠,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不知道丢在了哪裡。
夜涼如水,洛長然平躺在榻上,望着漆黑虛空,莫名有種滿足的感覺,黑暗之中任何細小聲音都能清晰入耳,池塘裡魚兒遊動的水聲,斷斷續續的蟲鳴聲,樹葉落地的聲音,還有身邊之人不太平緩的呼吸聲。
左手忽然被什麼碰了下,瞬間離開,很快又卷土重來,他試探性的将手伸過來,慢慢将她小手包在自己掌心,洛長然心裡甜滋滋的,臉上不由自主帶了笑意,手伸開與他十指緊扣。
他側身盯着她耳邊散發,唇角微勾,洛長然一個翻身滾進他懷裡,将臉埋在他兇口,聽着他逐漸加快的心跳聲,什麼煩惱都忘了,前所未有的踏實。
陸陌寒卻是笑意僵住,渾身緊繃,低頭看了眼貼着自己兇膛的小臉,隻看到光潔如玉的額頭,還有微微顫動的睫毛。
身子緩緩放松,将她攬進懷裡,雙手收緊,下巴抵着她柔軟發絲,手指不經意碰到那小巧耳垂,心中一陣悸動,不舍得離去,無意識的輕輕摩挲。
洛長然心如擂鼓,整個人暈暈乎乎,有些出不來氣,良久之後,微喘着開口,“陌寒,我快被你悶死了。”
陸陌寒忙松開手,緊張的看她,目光一觸到那潮紅面容,便像被定住,洛長然被他看的心慌意亂,貝齒輕咬,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腰上緩緩攀過來一隻手,他沉默的從身後擁住她,臉頰埋在她發間,嗅了一口馨香,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
清晨,陽光透過窗棂灑進來,溫柔的将整間屋子點亮,斑駁光點圈圈轉轉,甯靜而淡雅。
外面傳來歡快的鳥鳴聲,洛長然睜開眼睛,身邊空空如也,剛坐起身,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陸陌寒穿戴整齊,墨發随意的垂在腦後,微風輕掃,卷着幾縷發絲飛舞飄動,調皮的攀上他肩頭。
平靜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激起陣陣漣漪,無聲推散開來,消失于身體各處,四肢百骸如同有隻手輕柔撫過,溫暖舒适。
洛長然看着他盈盈淺笑,逐月小心翼翼的從他身後探出頭,垂着眼簾道:“姑娘,奴婢伺候你洗漱吧。”
陸陌寒往旁邊讓開些,她低眉垂首走進來,眼睛盯着水盆裡自己的倒影,不敢四處亂看,伺候她梳妝完畢,迅速退了出去。
“過來,”洛長然招手讓陸陌寒坐在銅鏡前,幫他束好發,去牽他手打算一起出去用膳,誰知他竟然縮了下,不動聲色躲開了。
他眼神飄忽不定,并不與她對視,洛長然心中狐疑,卻也沒有多說什麼,用膳的時候盯着他打量,看得他像是不好意思了,匆匆吃了幾口便走了。
他一走逐月便笑着打趣,“姑娘好歹矜持些,你看将三公子吓得。”
洛長然面容一熱,瞪了她一眼,将勺子裡的粥遞進嘴裡,放下時就見洛長甯走進來。
“四姐,”她情緒有些低沉,坐在她旁邊,雙手托着下巴,嘴巴撅的能挂酒瓶。
洛長然示意逐月将吃食收下去,問她,“怎麼了?”
“我不想回侯府。”
“為什麼?”
“父親這幾日心情不好,看我各種不順眼,我不想見他,”洛長甯委屈道:“明明什麼都沒做,還要挨他的罵,話都不敢多說。”
洛長然不知如何安慰她,倒了杯水給她。
洛長甯端起來抿了口,茶杯在手中轉來轉去,垂首低語,睫毛上凝了顆淚珠,輕輕眨動落入水中。
“他眼中隻有洛長平,我做什麼都不對,做什麼都是錯,為奶奶守靈那幾日嫌我沒跪夠時辰,偷吃東西,我隻是去方便一下而已,肚子餓我有什麼辦法,洛長平可以喝粥,我連一塊糕點都不能吃,她是受了驚吓身上有傷,可我也染了風寒啊,他卻認定我裝病,這幾日又說我惹是生非,沒個女孩樣,丢盡侯府臉面,不準我做這不準我做那,連我穿的衣服都看不順眼,還跟母親說讓盡快幫我擇婿,明年及笄就将我嫁出去,我讨厭他……”
說着說着就哭出了聲,放下水杯伏在桌案上,肩膀微微抖動,洛長然摸了摸她頭發,她猛地撲進她懷裡,嚎啕大哭,眼淚鼻涕流了她一身。
洛長然輕拍她後背,等她發洩完了,掏出帕子幫她擦臉,她抽了抽鼻子,眼睛紅通通的,“四姐,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他都将你逐出家門了,你肯定不想聽到他,我就抱怨幾句,以後不會了,你可不要厭煩我,往後不理我了。”
“不會的,”洛長然輕笑,“我好不容易将你收買,怎麼能輕易舍棄,我還要靠你幫忙照看阿娘呢。”
“哼,原來你是利用我,”洛長甯佯裝不滿翻了個白眼,然後又忍不住笑了,“那你打算怎麼巴結我?讓我為你所用啊?”
“恩……”洛長然裝模作樣的思索,“讓你開心好不好?”說着手往她腰上而去,準備撓她癢癢,洛長甯立即彈起來,左躲右閃,逃不脫她的‘魔爪’,趁她不留神咯咯笑着跑了出去。
洛長然沒有去追,走到屏風後頭換了件外衣,束帶尚未綁好,就聽外面響起一聲尖叫,似乎是洛長甯的聲音。
随意挽了個結匆匆出去,就見她被陸陌寒掐着脖子抵在桂樹上,雙腳已經懸空,雙臂無力的揮舞,軟綿綿的打在那堅固的手臂上,神情極是痛楚。
而陸陌寒雙眸皿紅,額頭青筋暴起,渾身散發陰狠冷厲的氣勢,與在侯府那日别無二緻,令人不寒而栗。
洛長然驚恐的跑過去阻止,奈何根本不能撼動他分毫,反被他推倒在地,手腳并用的爬過去抱住他,連聲企求他住手,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洛小五!”院門口傳來一道驚呼,齊進的身影迅速沖過來,用力拉扯他不見成效,立即掏出随身匕首在他手臂上劃了下。
陸陌寒吃痛,手上力道稍減,洛長甯好不容易吸進去一口氣,剛咳了聲,又被他狠狠掐住。
“小五……”齊進驚慌失措的喊她,一咬牙,直接将匕首刺入他胳膊,陸陌寒手一松,另隻手同時揮過來将他拍了出去,洛長然趁此時機轉到他身前抱住他,淚流滿面,他眼中閃過掙紮的神色,雙手抱頭,死命搖着腦袋,漸漸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