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懲罰陶沐的出逃,老頭将她關進了結界裡,一開始她是非常努力的拒絕的,後來……她不得不面對淪為階下囚的現實。
好在這結界建的極好,風景秀麗,仙氣萦繞,她懷揣着牛哥一定會來救自己的期冀,漫不經心的在裡面閑逛起來。
沒想到這一逛,竟然逛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這個秘密和牛瓊有關。
當時她哼着小曲,搖着扇子聘聘婷婷的沿着湖邊漫步,那個湖很奇特,形狀像是一個什麼動物,湖水晶瑩剔透,裡面長滿了桁草,沒有一隻魚兒,湖邊玉台上零散的放着幾個果子。
陶沐覺得有些口渴,走過去撿起來一個,正要放進嘴裡,突見湖旁的假山後面走出來一個少女,仙姿玉貌,眉目如畫,身着白色束腰紗裙,手裡拿着一截榆樹枝,粉面含怒朝這邊而來。
這結界裡還關着别的人?陶沐先是疑惑,繼而心虛的将手放下來。
少女走過來直接在玉台邊坐下,雙腳放入水中,看都不看她,陶沐越發心虛,讪笑道:“我還沒吃,要不還給你?”
少女氣鼓鼓的噘着嘴,依舊不理她。
陶沐心想這女子好看是好看,可是心眼卻忒小了些,不過一個果子,竟這般斤斤計較,不給就不給呗,反正自己也不缺這一口。
于是她将果子放回原處,悶聲道:“還給你了啊。”
少女仍無反應。
陶沐幹脆走到她跟前,“美人,你聽不到我說話麼?”
少女突然拿樹枝用力拍了幾下水面,水花四濺,淋的她滿身都是,陶沐生氣了,還來勁了不成,欺負新人?大家都是獄友,就不能和平相處嗎?
她覺得有必要深入的聊一下,也在台子上坐下來,開始諄諄教誨,“俗話說,朋友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們雖然沒一起享過福,但如今一起落了難,也算半個朋友了吧,你放心,我絕沒有搶你地盤的打算,你還是老大,我就給你解解悶,好過你一人……”
“小蕊。”
話音未落,就聽到後面有人呼喊,陶沐對這個聲音太熟悉了,登時喜上眉梢,但是喜中又帶着濃濃的疑惑,她反複将自個名字回想了好幾遍,同時回過頭。
然後,她愣住了,娘嗳,這是大胡子嗎?
陶沐呆呆望着走過來的人,一身剪裁得體的白衣,完美勾勒出他的身形,寬肩窄腰,長身玉立,模樣熟悉又陌生,棱角分明的臉上帶着一絲急色。
她從未見過牛瓊穿白衣的樣子,習慣了他穿深色服飾,加上性子使然,氣質一向比較低調,今日這一身白衣,英挺潇灑,穿出了他獨特味道,陶沐隻覺得春風拂面,眼前一亮,不禁喃喃自語,“真俊呐,”小心髒撲通撲通跳起來。
英雄救美,美人都會給以回報,雖然大多是在救完之後,但順序一詞陶沐向來不大能想起來,是以當下便站起來,熱情的朝他撲過去。
然而,英雄并未如她預料般一臉嬌羞的回應她,而是錯身而過,走到了少女身邊。
陶沐張開的雙臂僵在空中,呈癡呆狀看向他們。
“小蕊,乖,别鬧了,”英雄以寵溺的語氣輕聲說道。
陶沐腦中一聲驚雷炸響,這是個什麼情況?小蕊,敢情他叫的并非自個,這是移情别戀了?還當着她的面?
陶沐難以接受,心情極為複雜。
少女别扭的轉過身不理牛瓊,怨聲道:“我不管,我就要白澤,别的都不行。”
“小蕊,白澤已經被昆侖虛玉山元君收為坐騎,我總不能去生搶吧,聽話,我們換一個可好?”牛瓊好聲好氣勸道。
陶沐吸了口涼氣,他何曾對自己這麼溫柔過,虧得自個還當他對情愛一道比較遲鈍,耐心的教了那麼久,教上手了就跑去勾~搭旁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怒氣沖沖的走過去,“大胡子,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我對你太失望了。”
她以為這一番作為前女友的譴責,但凡是個男人,多少都會産生點羞愧心理,然而……他沒有,他深情的注視着新人,對她這個舊人視若無睹,毫不理會。
陶沐知道他臉皮厚,但是厚到這個境界,卻是有些沒想到,不免又帶了些怨氣,“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小蕊,别生氣了……”
陶沐震怒,被甩的怨憤噴薄而出,伸手就去推他,“你看不到我嗎?眼瞎……”
後面的話咽了下去,因為她發現自己根本碰不到他,手指從他肩頭穿過,好像從空氣中劃過,沒有任何觸覺。
陶沐呆了,反應了半晌,猛然意識到這是在結界裡,難道他們都是幻象?老頭專門用來打擊她的?可是幻象也是以實際為基礎,牛瓊從未穿過白衣,老頭怎會造出這麼個樣子出來?陶沐有些懵,摸着後腦勺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
“哼,都怪你,如果不是你耽擱那麼久,它早就是我的了,”少女嘟着嘴埋怨,“我就想要它嘛。”
“白澤是神獸,自己會擇主而栖,你與它沒有緣分,”牛瓊耐心道:“你選個别的,我一定給你弄來。”
“别的哪有它神氣,我不要。”
牛瓊勸了許久,少女一直堅持不松口,他顯然沒轍了,急的抓耳撓腮,陶沐的心也是貓爪狗撓的,又是疑惑又是……嫉妒。
“小蕊,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我也挺神氣,要不然我給你當坐騎得了,”牛瓊無奈道。
少女眼珠子轉了轉,終于笑了,“好呀,這可是你說的。”
牛瓊愣了下,複又笑道:“你這丫頭,原來打的這主意。”
“嘻嘻,你答應了,不準反悔,”少女開心的蹦起來,“我要去看天河。”
牛瓊拍了下她額頭,“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那不行,你答應做我的坐騎了。”
牛瓊臉一黑,“我好歹掌管一方天地,你就不能為我留點面子?”
少女嬌俏的笑着,眼睛一眯,“三次好不好?”
“就一次。”
“那兩次?兩次好不好?”
“……一次。”
“那我不去了,”少女佯怒轉過身。
“好好好,兩次,”牛瓊無奈妥協,然後在陶沐驚訝的目光中,搖身一變,化作一隻威風凜凜的大老虎,目光炯炯,通體雪白。
少女歡喜的坐上去,摟着他的脖子,“走喽,看天河去喽。”
白虎腳踩祥雲,騰空而起,飛入天際。
陶沐始終看着他們,身影遠去許久也未回神,直到脖子傳來疼痛的感覺,這才收回視線,心裡酸酸的,頗是失落。
原來牛瓊還可以這樣溫柔,可惜這溫柔不是對她,如果此幻境真是老頭為了打擊她,那他做到了,陶沐忽的有些傷感,上次離開牛瓊時都不曾這般難過,現在卻說不出的委屈,陶沐唉聲歎氣,片刻後又覺得這樣似乎略顯矯情,畢竟不是真的,她何必做出一副怨婦的樣子。
想到這稍微輕松了些,陶沐打起精神,離開湖邊,繼續往前走,拐過假山是一條長長的石子路,路邊開滿了不知名的小花,姹紫嫣紅,花簇錦攢,卻是沒什麼香氣。
穿過小路到了一處屋舍,青磚碧瓦,雕花玉柱,門前挂着兩串鈴铛,風一吹叮當作響,很是别緻。
看起來像是女子的閨房,陶沐推開門進去,又一次呆住了。
少女歪在軟塌上捧着個話本子看的津津有味,牛瓊坐在離她不遠的桌子邊,仔細擦着他的昆吾劍。
陶沐做好心理準備,走到他旁邊坐下,靜靜看着他們。
“這個女主太蠢了,男主沒有魄力,男配倒是挺合我心意……”少女一邊看一邊點評。
牛瓊偶爾回她一兩句,也都是“恩,啊,哦,”這些話。
少女見他無心與自己互動,也沒心思看了,放下書跑過來,陶沐眼明腳快的挪了位置,就見她坐到牛瓊邊上,一臉向往的問他,“我想去凡塵曆練,你陪我一起去可好?”
牛瓊頭都不擡,“我走了誰來鎮守西方?”
“哎呀,用不了多久,”少女搖着他的胳膊撒嬌,“就三年,三年好不好?”
“小蕊,别鬧了。”
“哼,”少女不滿的坐直身子,悶悶不樂了半晌,又不死心的問道:“真的不去?”
“恩。”
“那我就一個人去喽。”
“好,自己當心,我有空就去看你。”
“不要,”少女鼓着嘴拒絕,“我要将修為封印,轉世為人,參一參人生八苦,你别來打擾我,”說完又惡狠狠加了句,“對了,得讓司命給我多安排幾朵桃花,好不容易下凡一次,不能虧着自個。”
牛瓊終于擡起頭來,無奈的看着她,“轉世曆劫是仙人必經之路,你一個先天神女,湊什麼熱鬧,不行。”
“我不是征求你的同意,”少女瞪着一雙大眼睛,“我已經決定了,隻是知會你一聲。”
牛瓊眉頭一皺,“小蕊,别胡鬧。”
“你管不着!我又不是你的屬下。”
牛瓊重重歎了口氣,咬牙妥協道:“轉世可以,不能惹桃花。”
少女偷笑了下,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那不行,我下凡就是為了參悟情愛,沒有桃花怎麼悟。”
牛瓊有些生氣,卻又拿她無可奈何,啪的将劍放在桌上,站起身朝外走去,“我去找司命聊聊。”
少女笑意已經遮掩不住,掩着嘴提醒,“你不能威脅他啊……”
“不威脅,我看着他寫……”
陶沐惆怅的望着那一對壁人,心裡百味交雜,因為她突然想到,這或許不是假的,神族壽命久遠,經曆的事如同大浪淘沙,有些神仙為了留住美好的瞬間,往往會造一個結界出來,偶爾進去懷念懷念,可能……這真的是牛瓊以前發生的事。
有了這個猜測,先前做的一系列心理建設都轟然崩塌,陶沐心酸苦悶,更多的是自憐自艾,那個少女既好看又可愛,還是先天神女,而自己不過一個桃花精,還是長殘了的,怎麼跟她比。
這種自卑又酸苦的情緒始終萦繞着她,升至最高點是在牛瓊送少女下凡之時。
彼時,俊男美女站在山崖邊上,天朗氣清,微風輕拂,少女飛揚的發絲猶如曼妙的舞者,盡情的綻放着各種絕妙舞姿,空氣中傳來清甜的草木氣息,數隻百靈鳥圍繞着他們翩翩起舞,清脆悅耳的歡唱聲響遍整個天際。
牛瓊将她額前散亂的發絲整理好,摸摸她的頭,滿含寵溺的道:“去吧,早點回來。”
少女笑嘻嘻的應着,“知道了,知道了,”然後趁他不注意,飛快的在他臉頰親了下,踩上祥雲飛往下界了。
陶沐腦中嗡的一聲,聽不到任何聲音,看着牛瓊臉上慢慢升起的紅雲,還有毫不掩飾的笑意,心裡一陣抽疼,像是被人用細細的鐵絲來回拉扯着。
她忍不住上去置問牛瓊,到底有沒有喜歡過自己,可悲哀的發現她說什麼他也聽不到,越發傷懷,又想到自己不過是他凡塵的一個劫數,早晚會如同一顆塵埃消失在他久遠的生命裡,而那個神女,才是一直陪伴他的人,自己這個過客小三,有什麼資格嫉妒原配。
陶沐心灰意冷,然而他們的故事仍在上演,她不想聽不想看,閉着眼睛亂走,突然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住,險些跌到,忙睜開眼睛,看清是一截粗壯的樹幹。
她繞過去繼續往前,沒走幾步卻又停下,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個在一個樹林裡,白霧彌漫,郁郁蒼蒼,一眼望不到邊,陶沐暗自疑惑,她明明一直走的是平地,怎麼會到了這裡,而且這兒看起來也不像神界,倒像是凡塵的林子。
她奇怪的四處張望,忽然聽到似乎有人在哭,雖然聲音壓的極低,但是那種悲恸的情緒仿佛帶着無邊感染力,随着風飄散開來。
陶沐莫名覺得哀傷,循着聲音而去,竟然看到了牛瓊,還有少女。
隻是此時的少女已經虛弱不堪,白色的衣裙上染了大片大片的梅花,臉色蒼白,唇角一串皿迹,依依不舍的望着眼前之人。
牛瓊仍是一身白衣,卻不再潇灑,狼狽的跪坐在地上,将她緊緊摟在懷中,眼淚一滴滴落下,打在少女的手背上,明明很痛苦,卻緊咬牙硬撐着,隻發出嗚嗚的低泣聲,像是……悲傷的小獸。
少女一動不能動,艱難的開口,“小白……不要哭,我陪了你這麼久……也該……去陪陪父君了,不然……他一人多孤獨,你别難過……我喜歡……看你笑,你以後每天……都要開開心心的,我會暗中……監督你……不要再……惹我……惹我生氣……”
牛瓊眼淚落的更急,哽咽道:“好,我再也不惹你生氣。”
“嘻嘻……真乖……”少女用力笑了下,緩緩閉上了眼睛,手臂垂落的那一瞬,一陣風吹來,她如同散落的煙塵,轉眼消失無蹤,空氣中彌漫着淡淡清香,沒多久也都消散開來。
牛瓊懷中空空如也,再也堅持不住,悲痛哀嚎,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肝腸寸斷,兇腹似乎炸裂開來,喉嚨一甜,嘔出來大口大口的鮮皿,觸目恸心。
陶沐心如刀割,仿佛随着少女的離去自個也失了魂魄,雙手簌簌發抖,腿軟的竟然站不住,她忙扶住旁邊的樹,一陣頭暈,腦子裡像是有無數密密麻麻的鋼針,用力捶了下,手腕碰到臉頰,卻發覺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傷心?陶沐有一瞬間的迷茫,很快便被疼痛驅散,她頭痛欲裂,臉色灰白,耳邊俱是凄厲的悲嚎,抱着頭跌跌撞撞的往前跑,想逃離那壓抑的地方。
不知跑了多久,頭疼減消,陶沐腳步慢了下來,坐在一塊石頭上緩了緩。
少女為什麼會死?這其中發生了什麼?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有一點可以确認,這個結界裡發生的事都是真的,若是老頭為了打擊她造出的假象,根本不可能讓少女死去。
陶沐的心拔涼拔涼的,牛瓊深愛的女子并不是自己,她很難過,難過到無法呼吸,就像是被海水淹沒,掙紮都顯得那麼無力。
她一邊驚訝于自己對他的感情竟然已如此之深,一邊盤算着出去與他的談話,以前她要的隻是情愛的甜蜜,圖一時歡愉,現在卻想着倘若不能有一個好的結局,那還是算了的好。上次放手可以說為了逃命,這次卻是實打實的想法,不摻雜任何其他因素。
陶沐其實并沒有底氣,轉念又想到已經過了這麼久,也沒人進來,就連他前來相救的心也死了,憂郁了好半晌,準備去結界入口求一求老頭,讓他放自己出去。
可站起身就懵了,四下看了看,自己是從哪進來的?瞅了許久也沒瞅出個所以然來,心頭蓦然升起一股寒意,她不會永遠被困在這裡了吧。
就在她茫然四顧,不知所措之時,北面天際飛來一大片烏雲,緊接着西邊也騰起無數祥雲,都朝着她這邊聚過來。
陶沐驚疑的盯着半空中,看到最前面的祥雲上漸漸顯現出一個人來。
是牛瓊。
他身着白色盔甲,手執昆吾劍,面容冷曆,渾身散發着濃濃的噬殺之氣,冰冷決絕。
而另一邊的烏雲之上,竟然都是她的同族,各個兇神惡煞,妖氣沖天,最前面的不是她認識的妖王,而是一個很年輕的妖,模樣俊秀,身形瘦小。
這是要打群架的節奏啊!
陶沐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趕緊躲到石頭後面。
兩邊人馬一碰面,年輕小妖笑的很陰險,得意的開口,“神君,近來過得可好?”
牛瓊沉着一張臉,二話不說直接開打,風雲變色,飛沙走石,陶沐隻看的目瞪口呆,像是剛進城沒見過世面的村姑,驚歎連連。
牛瓊身形百變,根本看不出他的招數,神将與妖兵也是交戰激烈,刀光劍影,雷雲滾滾,陶沐看的津津有味,突見牛瓊身周白光暴漲,幻化為無形白虎,威猛的朝烏雲深處撲了過去。
一聲驚嚎,烏雲散了開來,年輕小妖口吐鮮皿,從空中跌落,正正砸在大石旁邊。
陶沐看着都疼,替他默哀了一把,見牛瓊揮着劍俯沖下來,忙往旁邊挪了挪。
眼看着那劍要刺入小妖身體,他非但不怕,反而猙獰的笑了起來,“她的元神已經與我融合為一體,你舍得毀掉嗎?”
牛瓊劍勢微頓,小妖抓住機會,想趁勢溜走,幸好他很快反應過來,劍光淩厲,勢如破竹的從小妖後背穿過。
“你,你竟然……”小妖滿臉的不敢置信,倒下的瞬間,陰狠的聲音響徹天際,“你永遠也見不到她了,永遠也見不到了……”
牛瓊身子顫了下,強撐着走過去,在他灰飛煙滅的瞬間,凝聚神力,将元神生生從他體内剝出,然後迅速用白光護着,飛入雲中。
陶沐驚愕的看着這一切,突然想到妖界的那個傳言。
曾經有個妖王用攝魂術害了一個神女,神界震怒,派出十萬神将為神女報仇,殺的妖兵潰不成軍,妖王灰飛煙滅,妖界至此凋零,攝魂術也失傳。
陶沐呆呆的望着空中已然明朗的戰局,心驚肉跳,難道……那個神女就是小蕊少女?為她報仇的,是牛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