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軍今年新征了許多小兵,他們聽軍中老兵講過不少郡主的轶事,但并未親眼見過,平日裡練兵也都是餘都尉總管,她隻是偶爾指點一番,他們都很想看看,戰場上無往不利的郡主是何種風采。
然而世事難如人料,一炷香後,喝彩聲變為悄悄議論聲,一個時辰後,整個校場寂靜無聲,繆铮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平日裡冷靜自持的臉上滿是焦躁,她難以置信,自己竟還沒有碰到過球。
餘承見她狀态不行,問她是否要稍示休息,她極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你覺得本郡主需要嗎?”
餘承識趣的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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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時分,南陽王府門前出現了一個披頭散發的人,若非那冷咧的眼神,侍衛幾乎認不出,各個驚的瞠目結舌。
繆铮平靜的走進去,吩咐阿音準備沐浴,對她的詢問隻字不答。
經此一事,一連三日繆铮未去軍營,每日呆在屋裡,阿音頗為疑惑,打聽了一番,得知緣由後笑的直不起腰來,準備給她送飯時好好問問,這可算是不可一世的郡主近十年來遭受的唯一重創,如此奚落她的良機,豈可錯過。
誰料剛進去還未開口,繆铮便氣沖沖的朝她吼,“庸醫!庸醫!”
阿音一臉迷茫,隻見她使勁拍了拍自己兇脯,跟拍桌子似的,看着都疼。
“明日去找那庸醫,把錢要回來,真以為我南陽王府的錢是大風刮來的,那般好騙!”
阿音算是明白過來,無語的看她,“郡主,哪有那麼快的,又不是大羅神仙。”
“外面不都傳他是神醫嗎?”
阿音更無語了,徹底不知該說什麼。
好在外間有人來,轉移了繆铮的注意力。
進來的是個三十左右的壯漢,她好像在餘都尉身邊見過,但不知叫什麼。
将士們平日都不會來王府,阿音正奇怪,繆铮已經沉眸問道:“王柯,你怎麼來了?”
“郡主,”那人直挺挺的跪下去,“世子,跟丢了……”
繆铮心中一緊,不動聲色問,“怎麼回事?”
“一個時辰前,世子跑去鹹陰山烤肉,不料起了火,屬下擔心世子受傷,便去救火,但是山上風大,火勢迅猛,一轉眼便綿延整片林子,世子……”
“世子沒事吧?”阿音聽的整顆心都懸了起來,急忙問道。
“屬下不知,”王柯垂首道,“山上有個吳家寨,起火後寨子裡的人都跑出來救火,亂成了一鍋粥,屬下一時不察,世子便,便找不到了。”
“吳家寨?什麼來頭?”繆铮冷聲問道。
“寨主叫吳宗貴,之前是個土匪,靠打家劫舍為生,九年前帶着兄弟去山裡落了腳,屬下已經偷偷看過了,世子沒被抓去。”
“那,那世子去哪了?總不會被……”阿音雙唇顫了顫,眼淚都出來了,終究是不敢說出那個猜測。
王珂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出。
繆铮突然站起來,一腳将他踹倒,“世子若有任何差池,你就等着五馬分屍!”
王柯渾身冷汗淋漓,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繆铮臉色鐵青,大步走了出去,“通知餘承集結兵馬,去鹹陰山。”
上一世她不曾對繆凡這般狠心管教,所以并沒有離家出走之事,更沒有下落不明的時候,繆铮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倘若他真有什麼事,自己是萬死也難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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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陰山位于江陵城以西,山勢平緩,樹木茂盛,繆铮帶着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很遠便聞到濃濃的焦味,遠遠望去半邊天都染成了紅色,到了跟前,看到東邊的山峰一片烏黑,濃煙滾滾,臉色又沉了幾分。
餘承帶着幾個人上去打探了一番,下來時神色有點怪異,悄聲對繆铮道,“世子确實不在寨子裡,火已經撲滅,山上沒發現傷亡,但是寨主和幾個手下都不見了,似乎是去追縱火之人。”
繆铮心頭微松,淡淡看了他一眼,他忙又道,“那寨主吳宗貴心狠手辣,無惡不作,這次世子燒了他大半個寨子,若是落在他手上,恐怕兇多吉少。”
“打聽到他們往哪邊去了嗎?”
餘承指了個方向,繆铮正要下令,他又低聲道:“郡主,那邊過去是皿影森林。”
繆铮眸光微動,率先前行,餘承不再多說,趕緊上馬跟了上去。
皿影森林,奪命森林,傳言那裡有進無出,詭異恐怖,有索命的冤魂,她倒要看看是否真如傳言那般。
快馬加鞭,趕在了日落之前到達,一路并未見到吳宗貴那些人,由此看來,他們多半是進了林子。
餘承看了看天色,建議明日一早再進去,繆铮冷冷掃了他一眼,“世子現在生死未蔔,你讓我等?”
隻一句話,寒意入骨,餘承不敢再多言,吩咐将士們出發。
林子裡灌木叢生,深不見底,到處彌漫着白色煙霧,樹枝雜亂,遠遠望去好似張牙舞爪的鬼魅,風一吹,枝葉嘩嘩作響,夾雜着幾聲幹啞的鴉啼,令人寒毛直豎。
剛進林子還能發現零散的腳印,越往裡樹枝越雜亂,加上天色漸黑,什麼也發現不了,而且馬兒不好走,他們不得不棄馬步行。
餘承謹慎的一路留着标記,繆铮心神緊繃,一言不發,又走了約莫有半個時辰,除了風聲,什麼也聽不到了,林子裡異常安靜,連烏鴉似乎也沒有了,煙霧彌漫,放眼望去一片白色。
繆铮心覺有異,轉身看見餘承緊盯着一棵樹,那棵樹上有他留下的标記,不禁心下一沉。
“鬼,鬼,有鬼……”
突然有人驚恐的大喊,将士們都慌了,四下張望,有的膽小的吓得雙目緊閉,瑟瑟發抖。
繆铮凝神戒備,什麼也沒發現,正要說話,蓦地感覺身後有人,下意識反手攻了過去,那人伸臂擋住,“郡主是我。”
繆铮這才看清是餘承,還未來得及開口,又有人大喊,“救命啊,鬼啊,别殺我,别殺我……”
這次的聲音近在耳邊,繆铮一眼便看到那個小兵,滿臉烏黑,雙手緊緊扼住自己的咽喉,雙目圓睜,好似被人從後面勒着脖子。
可是他的身後什麼也沒有,繆铮心頭疑雲重重,喊叫聲卻越來越多,凄厲入耳,令人不寒而栗。
“郡主,小心,”餘承低聲提醒她。
繆铮眼神凜冽,隻道:“去看看怎麼回事。”
“是。”
剛聽他應了聲,迎面一道勁風襲來,兩人被逼的連連後退了好幾步,堪堪站穩,被眼前的一幕驚住。
繆铮感覺手心全是汗珠,渾身冰涼,寒意絲絲縷縷順着四肢蔓延。
茫茫白霧中,竟然出現了一群士兵,手握長矛,整齊劃一,陰氣森森的矗立在離他們不遠處。
夜色昏暗,看不清他們的臉,但那濃濃的肅殺之氣卻如利劍般席卷而來,令人無法呼吸。
将士們都驚恐萬分,一個個面如土色,抖如糠篩,戰場之上勇往無前的皿性男兒,看到這詭異的一幕,無不震撼驚心,他們也曾如自己一樣,沙場縱橫,出生入死,如今這般模樣,何其不幸,是否這也會是自己最終的歸宿?
狂風大作,時間仿佛靜止了般,繆铮呼吸沉重,隐約似乎聽見号聲響起,他們步伐劃一的走了過來,耳邊是沉穩整齊的腳步聲,铠甲碰撞的铿锵聲,還有氣勢磅礴的厮殺聲。
餘承已經無法思考,一步步後退,看見繆铮仍呆立在原地,心急如焚,“郡主,快走!”
繆铮一動不動,右手死死的抓着軟鞭,眸中盡是焚燒一切的決絕。
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可以清晰看見他們臉上的鐵面具,身上的铠甲,繆铮甩了下鞭子,啪的一聲響徹這個山林,“活的都不怕,還怕你死的不成!南陽勇士們,跟我沖上去!不就是打仗,又不是沒打過!”心中又加了句,“也不是沒死過!”
這個舉動大大鼓舞了軍心,将士們羞憤之餘,氣勢也是大增,各個手握長劍,蓄勢待發。
“沖!”
繆铮一聲大喊,迅速朝那群陰兵而去,其他人也都一擁而上。
繆铮作戰向來秉承先下手為強,在敵軍意料不到之時,出其不意,她以為這會是場惡戰,沒想到剛剛開始交手便狂風怒嘯,枯枝爛葉全被吹起,黃沙漫天,結成塊的腐葉狠狠拍在她身上,繆铮用手擋了擋,風停時陰兵已消失,同時消失的還有餘承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