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疾不徐的走過來,面容清隽,雙目幽深,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潤悅耳,“放開她。”
繆铮僵持着未動,定定看着他,“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秦長遇走到桌旁坐下,挑了挑燈芯,室内亮了起來。
“我們沒有惡意。”
繆铮這才看清那女子身着杏色羅裙,削肩細腰,長挑身材,梳着簡單的雙平髻,約莫二十歲左右的樣子。
“我們若想害你,何必多此一舉救你,”秦長遇緩緩道。
繆铮看了他一眼,慢慢松了手。
女子卻還不死心,鞭子剛松開拔腿又跑,繆铮揚鞭掠過,木門哐當一聲關上了。
“别跑了,過來坐下,”秦長遇柔聲對她道。
女子乖乖轉過身,不情不願的走了過來。
倆人相對而坐,一個氣定神閑,一個局促不安,繆铮滿腹疑惑,坐到他們中間,“說吧。”
秦長遇抿了口茶,擡眼看向繆铮,正要開口,女子搶先道:“是我給你加了迷藥,與師兄無關。”
“原因?”繆铮蹙眉,“若我所料不差,這幾日都是你在照顧我,卻又不願讓我知曉,你不敢見我,莫非我們認識?你是誰?”
女子垂首不語,手指一圈圈絞着衣角。
繆铮問她的同時,腦中已迅速将認識的女子過了一遍,并未想出來,不經意間瞅到她這個小動作,心中一震。
橘黃的光影裡,她半垂着眼,睫毛微動,看不清眼裡的神色,面容緊張不安,雙唇緊抿,沒有一絲皿色。
繆铮凝眉細看,總覺得似曾相識,猛地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對,女子眼裡閃過慌亂。
那雙清澈靈動的雙眸,如同暗夜裡閃爍的繁星,秋水般的雙瞳晶瑩剔透,繆铮愣住,望着那雙眼睛失了神。
女子急忙撇過頭,避開她的視線,眼神躲閃,“我不認識你。”
繆铮雙眸緊緊鎖着她,“你叫什麼?”
“關你什麼事!”
“我們認識!”
“你胡說什麼!”
“那你為何不敢見我?”
“我不喜歡與外人打交道,但因為你是女子,師兄照顧你多有不便,所以我才會那麼做,信不信随你,”女子急聲說完,瞪了她一眼跑了。
繆铮沒再攔她,轉向秦長遇。
“她是你師妹?”
“恩。”
“叫什麼?”
“她不肯告訴你自然有她的理由,抱歉,我不能說。”
繆铮嘁了聲,“我遲早會知道。”
秦長遇面容平靜,微微一笑。
*****
二十二年前,成貴妃難産,九死一生得一女,因其肩胛處有一個酷似君影草的胎記,故取名君影,由于是先皇的第一個女兒,所以被視為掌上明珠,頗為寵溺,養成其肆意妄為的性子。
成貴妃與南陽王妃是親姐妹,繆铮七歲時随母入宮請安,認識了這個表妹,一開始兩人勢同水火,幾乎見一次掐一次,後來不知怎的,打着打着竟打出感情來,繆铮離開京城時她哭着喊着不讓走,任誰勸解都沒用,隻好等她睡了母親悄悄帶自己離宮,誰料想回到南郡不到一個月,她便跟了來,皇上實在是被她纏的沒辦法,所以才特許了,在南郡住了十幾日,她便不情不願的回了京,就是在回京的路上,她被劫匪殺害,成貴妃悲傷過度,不久後也撒手人寰。
這件事一直是繆铮心裡的一根刺,她總覺得是自己害死了陳君影,如果她沒來看自己,也就不會遭此橫禍,不管過去多久,她對君影的容貌都記憶深刻,那雙清澈靈動的雙眸時常會出現在她夢中,如果要證明那女子是不是君影,看胎記是最好的法子。
繆铮一個晚上輾轉反側,思緒繁雜,内心更是翻江倒海,天剛蒙蒙亮,她便起身,先四處打探了一番,這才摸到最西邊那間竹屋前,屋裡門窗緊閉,一片寂靜,她趴在門縫張望了半晌,什麼也未看到,正要起身,秦長遇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
“你在做什麼?”
繆铮咯噔一下,迅速鎮定,淡定的轉身,“你師妹,是住這間吧?”
“恩,”秦長遇輕笑了聲,“她應該還未醒,我送你離開吧,船已經備好了。”
“等等。”
秦長遇邁出去的腳步頓住,好整以暇的看向她,那神情竟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
繆铮昨夜是計劃着裝暈倒身體弱不能上路,可此時面對他,愣是做不出來,不禁想到阿音,若是她必然是得心應手的。
既然裝不下去,索性直接說,繆铮盯着他,“我不走。”
秦長遇挑了挑眉,“萍水相逢,有緣自會再會,實不必這般不舍,你本過客,這裡并非你久留之地。”
繆铮眸光微縮,神情突然淩厲至極,渾身上下散發出強者之勢,“秦長遇,你很清楚我為何留下來。”
秦長遇坦然直視着她,唇邊挂着一抹微笑,“是嗎?你這麼了解我?”
繆铮硒笑一聲,“别逼我,我動起手來自己都害怕。”
“你要恃強淩弱嗎?”秦長遇做出受驚的表情,“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繆铮盯着他,緩緩斂去身上的迫人氣勢,“再給我一日時間,明日我就走。”
秦長遇雙眸幽深,沉默不語,神情似乎有一瞬的遊離,不知在想什麼,片刻之後,柔聲道:“也好,總歸要面對的。”
繆铮心頭一跳,他卻已轉身走了,現下才剛到卯時,太陽剛剛浮出海面,被鮮紅的朝霞掩映着,透過雲縫,絢爛的灑下來,繆铮被這美景吸引,拿了把藤椅坐在門外,一邊欣賞海島的日出盛景,一邊耐心候着。
一直到巳時,身後的房門才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昨夜那女子伸着懶腰走出來,看到繆铮臉色一變,“你怎麼還沒走?”
“舍不得你。”
女子露出嫌棄的神情,斜了她一眼往外走,“我不喜歡你。”
“我知道,”繆铮跟了上去,“你去哪裡?”
“關你何事,走開!”
繆铮笑了聲,繼續跟着,“我為何要聽你的。”
女子氣沖沖瞪了她一眼,從廚房拿了個竹簍出來。
繆铮以為她要将其當做武器和自己動手,暗自偷笑,好整以暇的等着,卻見她目無斜視的從自己身邊走過去。
繆铮奇怪的跟着她,一直走到水邊,突然福至心靈,“捕魚好,捕魚好,我幫你,”邊說邊去拿她手中竹簍,女子冷冷看她,手下抓的緊緊的。
繆铮見狀,果斷松了手,呵呵笑了兩聲。見她拿出張網來,有模有樣的開始布餌,又道:“這樣多麻煩,看我的。”
岸邊有許多枯枝雜草,繆铮挑了根稍細的樹枝,卷起褲腳下了水,找了處魚兒最多的地方,狠狠紮了下去。
她的箭術是南陽王親自所教,百步穿楊,箭無虛發,少年時的驕傲得意大都來源于此,抓魚雖不同于射箭,但多少有些異曲同工,所以她相當自信,可惜一猛子下去,卻是一個也沒抓到。
女子譏笑了聲,沒有理她。
第一次未掌握好技巧,第二次就不會了,繆铮安慰自己,又試了下,可惜結果并未改變,她難以相信,自己最得意的箭術在此道上竟毫無用處,頗是懊惱,換了個地方又試了幾下,依舊未有收獲。
而女子雖然準備時間長,但一放下水,很快便有魚兒上鈎,沒多久已經四五條了,繆铮滿臉不服氣,再次嘗試,用了很大力道,然而魚兒未紮到,一聲嚎叫卻響徹天際。
女子正在往魚簍裡裝魚,聽見聲音驚的立即站起,一看繆铮抱着腳嗷嗷直叫,又蹲了下去。
繆铮其實并未受傷,不過是借此故意引女子下水,可叫了半晌也未見她過來看,繆铮便裝不下去了,眼見她裝好了魚準備離開,忙淌着水跑過去,借口幫她收網,用力将上面的水甩向她,女子躲避不及,渾身被澆濕,氣惱的瞪她,“你幹什麼,誰要你幫忙了。”
繆铮嘿嘿一笑,“失手了,莫怪莫怪。”
女子拿起魚簍轉身就走,繆铮忙跟上去,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秦長遇正在劈柴,平靜的看了他們一眼,沒有吭聲。
女子進屋去換衣服,繆铮正要跟進去,屋門哐當一聲關上,從裡面落了鎖。
繆铮早上已經試過,這屋子嚴嚴實實什麼都看不到,不免有些挫敗,走到秦長遇跟前,“要不要我幫你?”
“你不用去換嗎?小心着涼,”秦長遇掃了她一眼,關切道。
繆铮擰了擰衣袖上的水,甩了兩下,“我哪裡來的衣服換,沒事,這天氣好,過不了一會就幹了。”
秦長遇手上動作微頓,似是在思索什麼。
繆铮心念一轉,賊笑道:“你若真關心我,不妨将你知道的告訴我……”
秦長遇啞然失笑,繼續劈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