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沈氏滿臉嘲諷,譏笑了聲。
洛長然深呼吸,強壓下怒氣,她不是陸如苓,真要争執起來,自己不一定是她對手。
“你說完了嗎?說完恕我不便奉陪。”
“等等,”她又道:“初弟想見你,你若還念着過去的那點情分,便去與他說清楚,讓他也能收心過自己的日子。”
洛長然不悅,自己那日還說的不清楚嗎?他若長腦子定然能明白,還有何好說的?
沈氏見她面露不願,冷笑道:“怎麼,舍不得?一邊讨好三公子當着尊貴夫人,一邊和舊情人藕斷絲連不肯放手,我倒真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女人。”
“你沒想到的事多了,”洛長然忍不住反唇相譏,話落又加了句,“你放心,我會恪守婦道,與你弟弟一刀兩斷。”
沈氏不屑的哼了聲,洛長然未嫁到陸府前她就不喜,因為她雖出身侯府,但隻是個庶姑娘,而自己父親盡管隻是個兵部侍郎,但弟弟好歹是個嫡子,自己已經嫁了個庶子,不想弟弟也娶個庶女,而且是個不受寵的庶女,那對沈家沒有任何助益。所以沈初來找自己幫忙時,她不大樂意,但是看着弟弟痛苦的樣子又于心不忍,不得不違心幫他跑這一趟,如今正好,一拍兩散。
撂下相約的時間地點,沈氏拂袖而去。
洛長然轉身,看向站在樹下的清俊男子。
他身子筆挺,目不斜視,安靜的望着遠處假山,眼神空曠,不知在想什麼,這幾日沒有搭理他,頭發無人幫束,柔順的披在腦後,鬓角幾縷垂下來,掩住眸中情緒波動。
洛長然走過去,沖他笑了笑,他沒反應,依舊望着那假山,像是入定了般。
心中蓦地一抽,不由自主去拉他的手,剛碰到,他微微顫了下,縮了回去。
“陌寒,”洛長然柔聲叫他,“不要想那些事,以後我會在你身邊。”
陸陌寒微微低頭,目光落在她臉上。
“之前是我太武斷,以為你吃了……”洛長然面有愧色,“我應該相信你的,這幾日冷落你是我不對,無論如何,你最終沒有那樣做,我很高興。”
陸陌寒定定瞧着她,眼神微動,她這是……在認錯嗎?
“你也不要因為别人幾句中傷而生氣難過,”洛長然又一次去拉他的手,他手指動了下,沒有再躲開,“你今日忍住沒有傷人,做的很好,記住,以後也不要随便傷人,尤其是自己的親人。”
陸陌寒緩緩點了下頭。
洛長然還想告訴他不能襲兇,尤其是女子,話在嘴裡徘徊幾圈,到底是不好意思直說,委婉加了句,“也不要再撲倒别人。”
陸陌寒方才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再次點了下頭,見她眨了眨眼睛,又說:“更不能偷搶别人東西,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去向長公主認錯。”
不情願的神色一閃而過,手上被她輕輕捏了下,似是警示,溫軟的感覺穿透皮膚直達心底,陸陌寒垂眸,看向那抓着自己的柔軟手指,整個人都溫順下來。
被她押着去見了長公主,表示出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以後不會再犯的意思,這才得以解脫。
陸明成關了陸如苓禁閉,讓她好好反思,同時罰她抄寫女誡,對于陸陌寒,得知前因後果之後,不忍心責備,讓洛長然帶回去好好教育。
臨走的時候,長公主遞給她一個精緻玉盒,洛長然打開,裡面是上好的翡翠镯子,做工細緻,晶瑩剔透,一看便是出自名家,最重要的是,與長公主手上的一模一樣。
洛長然推辭不受,長公主笑着解釋,原來這手镯是已故的南陽郡主駐守北疆時偶爾得來的,一對兒,她不喜歡首飾,便留着準備給未來兩個兒媳婦,可惜一個也沒見着便香消玉殒。
兒媳婦!洛長然腦子裡一直回蕩着這三個字,甚是驚惶,前世她在陸家十年,可從來沒見過這玩意兒,看來之前陸明成雖然逼她嫁給陸陌寒,但是并未真的将她視為陸家人,那現在……是接受了?
可是她還沒有心理準備,雖然和陸陌寒相處越來越好,也開始喜歡他,在外人面前維護他,理所當然的稱他是自己的夫君,但其實心底裡還是覺得沒到那一步,她認為他們倆現在更像是姐弟,盡管自己比他小得多,又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對他是什麼感情,從來沒有細想過,一切都是順其自然的發展,好像就沒有需要特别回味思索的。
對她來說,夫妻就應該是像陸明成和長公主那樣的,彼此傾心,矢志不渝,她還沒有傾心,也不确定陸陌寒對自己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思。
見她遲疑着不搭話,長公主叫了聲,“長然。”
洛長然回神,聽到陸明成發話,“拿着吧,遲早是你的。”
“……”
若是再推辭,就有些不識好歹了,洛長然笑着收起來,行禮告退。
一回去,便讓逐月将镯子安置在塵封的首飾盒中,上了鎖。
天氣轉冷,屋子裡燒起了火爐,噼裡啪啦的炭火聲中,暖意悄然而至,洛長然原本就怕冷,入冬之後幾乎不出門,左右無事,重新将教陸陌寒習字提上日程。
他現在耐心比之前強很多,可以提着筆一坐大半天,歪歪扭扭的在紙上畫符,樂此不疲,洛長然每次寫一個字都會教他再念一遍,他從來不張嘴,隻是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的雙唇,有時候看着看着便有些口幹舌燥,忙不疊的找水喝,尤其愛喝冰水,也不嫌冷。
他肯去學,已經是莫大的改變,洛長然信心大增,教的越發認真,同時發現他其實很聰明,隻要是自己願意去學的,總能很快領悟,雖然筆迹不是那麼好看,但短短幾日已是認了不少字,而且并未有過混亂的情況,洛長然一說,他總能毫不猶豫的寫出來。
可是随着書寫的長進,他其他方面的問題又暴露出來。
最明顯的還是吃,不過不是吃相,而是食量,以前他也是見着吃食便走不動道,有多少吃多少,從不嫌多,但起碼是在目所能及的範圍内,如果周圍沒有,他就會忘了這件事,可現在,他會主動四處去找,不習字的時候嘴巴從來沒有停過,小院的食材需求量大幅度提升,洛長然也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零嘴,就連逐月私藏的臘肉幹也被他靈敏的鼻子搜刮出來,一點渣都沒剩。
逐月無比哀怨,至此做好東西總是偷偷摸摸的大半夜進行,做完後躲在竈房趕緊吃完,順利進行了幾日,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直到有天夜裡,興沖沖的掰開剛烤好的地瓜,一轉身,看見窗口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目光炙熱的盯着自己,吓得魂飛魄散,再也不敢半夜進廚房了。
不僅如此,他還越來越萎靡不振,夜裡幾乎不睡覺,不是幫洛長然守門就是滿府找吃的,到了白天就困頓不堪,常常習字的時候睡過去,甚至定定站着也能閉上眼睛栽倒。
洛長然覺得太不對勁了,鼓足勇氣去問胡太醫,被他提着掃帚趕了出來,隻好自己想辦法解決。
小院的吃食都藏嚴實了,洛長然警告他,不許再四處找吃的,若是發現少了什麼,饒不了他。
安甯了幾日,他确實沒有再不停的吃了,洛長然剛松了口氣,他提筆習字時袖子裡就掉出來一根雞腿。
接着,幹果,酥餅,包子,豬蹄,甚至還帶着泥土的生蕨菜,一股腦掉了一桌子。
洛長然怒了,将他衣袍扒拉開來,隻聽咚咚咚落地的聲音,桌子上很快堆不下了。
洛長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麼多東西,他是怎麼藏在身上的?
讓逐月去外面打聽了一圈,這才知道膳房裡少了許多食材,但因為陸府有陸陌寒這個大胃王的存在,仆人們早已經習慣每天去少點東西,沒人大驚小怪。
洛長然氣沖沖的拽着他去了他屋子,一推門就驚呆了,他這是想将廚房搬到自己屋裡嗎?幾乎一人高的食堆,吃的喝的應有盡有,沾了大半個屋子,床榻上扔着一根粗長羊腿,已經啃了一半。
“這麼多你吃的完嗎?”洛長然恨不得揪他的耳朵,“餓死鬼投胎啊!”
陸陌寒竟然點頭,眼神無比誠懇,不知是回答前一句還是後一句。
洛長然徹底沒了脾氣,無奈的叫逐月找人将東西都搬走,嫌棄的看了眼他的床榻,讓仆人進去裡裡外外打掃幹淨。
陸陌寒自知擋不住,隻是眼裡流露出不甘,沒有反抗,心道反正自己還能再找回來。
洛長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思索再三,決定讓人在自己屋裡加張小床,将他放在跟前看着。
逐月聽完她的吩咐,半天回不了神,這是要……準備圓房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