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腦袋是李家店大鄉自衛團團長,也是當地屈指可數的富戶,鄉下有良田數頃,城裡有買賣商鋪。這兩年,兼了自衛團長以後,受到日本人扶持重用,更加财源寬廣,手眼通天。
這天一早,李家大院裡來了兩個客人。
李大腦袋雖然是個商人出身,但平時喜好舞槍弄棒,每天早晨起來要在自家的“演武廳”裡耍一陣子劍術,他剛練完一套劍法,正在用毛巾擦汗,家丁跑來報告“有客人來訪”。
“什麼客人?”
“韋太保。”
李大腦袋愣了一下,韋太保是土匪,素來與他井水不犯河水,今天怎麼突然登門拜訪?這些年局勢複雜,各派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李大腦袋的處世哲學是有奶便是娘,隻要能升官發财,管他中國人日本人,誰有财路誰是好人。
韋太保一定是來者不善。這個土匪頭子,據說連日本人都敢硬碰,他到我的李家店,燒的哪門子香?李大腦袋拄着三尺長的龍泉劍,思索了片刻,吩咐道:“擺刀陣。”
這兩個客人,是韋太保和陳榆。
他倆在家丁的引領下,走入院裡,進門是一座影壁,剛拐過去,忽然旁邊竄出兩條大黃狗,吐着紅舌頭,朝着兩個人“汪汪”一陣狂叫,韋太保心下惱怒,縱狗迎客,這不是給客人下馬威嗎?陳榆在旁邊拉了他一下,示意保持冷靜。
走過一道長長的甬路,來到一個大廳裡。裡面全部打通,顯得異常寬大,邊角擺着好多木架子,陳列着刀槍棍棒之類,廳裡站着十餘個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漢,每人手裡舉着一把長柄大砍刀,分成兩排,砍刀刀頭相交,刀刃向下。明晃晃的砍刀,映得廳裡一片刀光劍影。
韋太保是老江湖,明白這叫做“刀陣”,是專門接待敵人用的,若是有膽量,就要從刀刃下穿過,若是主人發出命令,亂刀齊下,客人當時便得刃下分屍。
韋太保勃然大怒,轉身便走。陳榆一把拉住他,沖着旁邊的家丁沉着臉說道:“李團長到底在不在,跟我們玩這一套,有點不夠朋友吧?”
“團長在家,他正有點事,馬上就來,請二位裡邊坐。”家丁陰陽怪氣地嘻笑着說。
裡邊坐,就得穿過刀陣,這顯然是李大腦袋玩的詭計,你若轉身離去,他倒能裝作是沒事人了。陳榆這時心頭也是火起,說了一句:“好。”大踏步向刀陣走過去。
韋太保緊跟在陳榆的身後,兩個人毫不猶豫地走到刀陣跟前,古時候的“闖刀陣”講究挺身從刀刃下通過,頭不低眼不眨,以示膽氣,但陳榆不管這些,他走到頭前兩個舉刀的彪形大漢面前,突然将手一伸,把其中一個大漢手裡的大砍刀給奪了下來。
這一下出手,迅猛無倫,持刀的漢子還沒反應過來,刀已脫手,和他對面站着的刀手,吃了一驚,本能的把手中砍刀往下一落,寬大的刀刃向着陳榆頭頂劈落下來。
陳榆長刀一舉,兩隻大刀的刃口相撞,“當”的一聲金鐵交鳴脆響,那個光着膀子的大漢手臂一震,身子趔趄了一下,差點跌倒。陳榆手下不停,大刀掄起來,向前潑風般打出去,“當當當”,一陣亂響,瞬間功夫便砍出四五刀。
刀手們以逸待勞,本是絕對優勢,但陳榆突然發動攻擊,一上手便打了衆人一個措手不及,刀陣頓時大亂,和陳榆手裡大刀交過鋒的刀手,均感到這個年輕小夥子不但力大,而且分寸掌握得準确無誤,每一刀都砍在正中的刃口上,刀鋒相撞,火花四濺,若是他劈砍的是人而不是刀,豈不是已經受傷?
“下刀,”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
這是進攻命令,要亂刀齊下,把闖陣人砍成肉醬,話音未落,好幾把大刀,同時掄起來,朝陳榆劈去,大廳裡響起一陣刀風的“忽忽”聲。
後面的韋太保一伸手,把腰裡的手槍給抻出來,瞪圓了眼睛,怒罵了一句,向前瞄準。
但此時陳榆和這群光膀子的刀手們,已經象一團旋風一樣攪在了一起,十餘把大刀,從四面八方向陳榆砍過來,陳榆身在包圍圈裡,面對着一圈刀光,把手中大刀橫掄,刀頭刀杆,同時和數把大刀相碰,“當當當當,”一陣亂響,以力較力,以硬對硬,數把大刀,盡被彈開。
陳榆長刀掄過,飛腿橫踢,兩個漢子手腕被踢正着,大刀落地。另外幾個手快的,怪叫一聲重新舉刀,向陳榆劈頭蓋臉地剁下來。陳榆殺得興起,大喝一聲,震得這座大廳裡嗡嗡直響,同時舉刀一迎,抵住兩三把大刀,然後突然撤力,長刀撒手,那幾個持刀漢子收勢不及,一個跟着一個,撲倒在地,有人倒地時碰着了自己或同夥的刀刃,發出一陣慘叫。
陳榆得勢不收,在人群裡象穿花蝴蝶一般,閃身而過,使出一趟小擒拿手,左抓右拿,橫踢側踹,這些大漢多數隻是身有莽力,并不擅武,沒過三下兩下,已經被陳榆連踢帶打,倒下一片,剩下兩個身手矯健的,跳到圈外,拿刀和陳榆對恃,此時的演武廳地上,叽哩骨碌趴倒了一片,狼狽不堪,整個刀陣,沒過幾招幾式,已經被陳榆打了個稀裡嘩啦。
陳榆尚自不依不饒,提步上前,直逼剩下那倆刀客,此時大家已經嘗到了他的厲害,那倆人自知不敵,不敢對陣,轉身繞着演武廳便跑,場面滑稽至極。韋太保拎着手槍,哈哈大笑。
這時,從大廳邊角的小門裡,走出一個人來。
這人身材微胖,白面大耳,穿着一身練武的燈籠衣褲,他皺着眉頭看着亂七八糟的演武廳,喝道:“退下去。”
這些狼狽的壯漢們,叽哩骨碌地爬起身來,帶着慚愧揀起大刀蜂擁跑出大廳,光滑的大廳地面上,留下幾點皿迹。陳榆收住腳步,凝視着出來的這個人,沒錯,就是他,李大腦袋,那天去城裡找褚凡的商人。
“韋兄,誤會了。”李大腦袋沖着韋太保拱了拱手。
“好說,李兄不愧是練家子出身,家裡武風甚是興盛啊。”
李大腦袋知道韋太保話裡帶刺,尴尬地笑了笑,把手一伸,作了個“迎客”的姿勢,“兩位請,剛才兄弟出去了一趟,是他們私下裡胡搞,請,請裡邊坐。”
韋太保和陳榆被領進旁邊的小屋裡,有家丁奉上茶來。韋太保開門見山,沖李大腦袋一拱手,“李兄,兄弟此來,有件生意,想仰仗李兄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