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陳槿慢慢蘇醒過來的時候,腦袋有些痛,他不知道自己暈了多長時間,摸了摸腦袋,發現包着布帶,他吃了一驚,自己受傷了嗎?這是哪裡?
向四周打量,這是一間簡陋的茅屋,四壁是木闆隔壁,幾縷陽光從闆壁的縫隙中透進來。他坐起身來,從掩着的木門縫隙裡望出去,屋外,一個衣衫破舊的人,在石頭上磨着一把長把大砍刀,發出“刷刷”的聲音。陳槿心裡一緊,心想,這是哪裡?農戶?還是匪窟?
縱觀曆史,每逢亂世必生土匪,以及各種奇怪的行業,很多平時見不得光的屑小鼠輩,盜匪、毒販、騙子之類,橫行泛濫,活躍得熱熱鬧鬧。
土匪草寇,是一種讓人痛恨的行當,這些人一般殺人越貨,綁架勒索,為禍一方。土匪也有好多種,有人馬衆多的,建制如同部隊。有小股的,幾個人到幾十人。有家族式的,開黑店劫旅途。有獨自單幹的江洋大盜,或叫獨行俠、獨腳大盜。還有的以别的職業為掩護,實際幹的是匪的勾當,是暗匪。
抗戰時期,土匪多如牛毛,窮苦人活不下去了,便揭竿而起,上山為匪,有的人借時局混亂趁火打劫,亦兵亦匪,還有的兵被打散了,變成了匪,有時匪被招安受降了,就又變成兵。
陳槿悄悄站在門後,向外張望,發現此處是一個山坡,遠處群山逶迤,林木茂密,他回憶了一下,自己似乎是被羅胖子用槍打中了,然後便失去了知覺,那麼,是被人救起了嗎?
傳來一陣腳步聲,從闆壁縫裡望去,遠處崎岖的山路上走來兩個人,前面一個人提着個竹籃,象個夥計。後面一個人長得身材魁梧,臉色黝黑,身上背一把盒子槍,覺得分外面熟,腦子一轉,轟的一聲,想了起來:韋太保。
韋太保是個土匪。
小的時候,韋太保和陳槿同在一個私塾裡讀書,又黑又瘦,家裡長年吃不飽飯,陳槿的父親資助他上學,後來鬧兵亂,隻聽說他當了土匪,難道就在這座山上麼?陳槿心裡緊張又詫異。
竹門吱地一聲開了,韋太保低頭走了進來。
前面提籃子的小夥計把籃子裡的米飯菜蔬拿出來,放到木桌上,就轉身離去。韋太保走近陳槿,笑了笑,說道:“阿槿。”
一聲“阿槿”,勾起陳槿好多舊時的記憶,鄉下的私塾,天真活潑的玩伴,那些溫暖或是傷感的舊事,都在腦子裡一閃而逝。他站起身來點頭笑了笑,“阿保,是你啊,你……比以前更壯實了。”
韋太保在一張木凳上坐下來,點起一支煙,陳槿也坐下來,他心裡忐忑不安,有很多話想問韋太保,但瞄了一眼他身上的匣槍,又猶豫了,默默地拿起筷子吃飯。韋太保目光如炬,盯着陳槿說:“阿槿,你在給日本人做事?”
“沒有啊,”陳槿吓了一跳,趕緊放下筷子,“我是被袁猴子他們抓來帶路的,我本來在城裡做醫生,事變以後,逃了出來,自己采藥賣菜,昨天晚上羅胖子、袁猴子他們三個人逼着我……”
“哦,”韋太保點了點頭,松了口氣,眼神也溫和下來,“這樣啊,我說呢,你怎麼跟漢奸勾搭到一塊兒了。那我就放心了,阿槿,還記得小時候嗎?你總是滿腔愛國之志,哈哈。對了,阿榆還好嗎?”
陳槿也放松下來,多年以前兩小無猜的情感,又回到了心裡。他感慨地說:“國家淪陷,物是人非,讓我們都互相猜忌隔膜了……哦,你問阿榆啊,他還是老樣子,就喜歡舞槍弄棒,去年的時候,跟一個武館的教練,撤到重慶去了,後來時局混亂,音訊隔絕,很久沒有消息了。”說着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兩個人消除了誤會,聊得越來越親熱,陳槿這才知道韋太保做過苦力,後來“賣兵”把自己賣進地方軍閥的部隊裡,抗戰後,部隊潰敗了,他拉了幾十号人占山為王。
這麼說,我是進了匪巢了。門外磨刀的那個土匪,以及韋太保身上背着的匣槍,都讓陳槿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不禁想起古代傳說裡的“水泊梁山”。
吃過了飯,韋太保邀請陳槿跟自己出去“巡山”,他笑道:“你也跟着我嘗嘗做山賊的滋味。”
“我每天采藥,也就跟巡山差不多,”陳槿也笑道:“隻是沒碰見過你,更不知道你原來就在這山上。”
“可是我看見過你。”
“啊?”
“本來,我想上前叫你的,可又忍住了,你是個文人,講究清高,我現在這樣的身份,怕會連累了你。”
兩個人出了小屋,外面陽光很是刺眼,小屋是建在一個高崗上,四面望去,群山逶迤,山林茂密,景色美不勝收。
磨刀的小土匪見韋太保出屋,站起來垂手侍立。韋太保和陳槿沿着山路,曲裡拐彎向前走,兩個小喽羅背着匣槍,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
“阿保,這回你是怎麼救了我?”
“哈哈,你們一上山,我的人就發現了,還稍微逗弄了他們幾下,本來想設個陷阱抓活的,那個袁猴子挺機警,後來他們襲擊重慶方面的人……”
“鷹嘴崖那個山洞裡,是重慶的人?”陳槿愣了一下。這座山裡,到底還藏着多少秘密?自己平時進山采藥,總是處在危機之中而不自覺嗎?
“對,是軍統的前哨特工。他們一朝面兒,就稀裡嘩啦地打起來,本來呢,我想坐山觀虎鬥,看個熱鬧,不過後來你被打倒了,我可不能不管了,帶着人沖過去,将袁猴子那幾個人擒住。”
“阿保,你挺厲害,那個袁猴子,還有羅胖子,都大有本事,你怎麼擒住他們的?”
“咳,不值一提,”韋太保擺了擺手,“放幾支毒箭,便手到擒來,幹我們這一行,這都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
陳槿想象不出來收拾袁猴子和羅胖子這樣的厲害角色,怎麼會“張飛吃豆芽”,看來韋太保這些人的本事,更加神秘莫測。
“阿保,你準備怎麼處理袁猴子他們?”
“宰了算了。”韋太保輕描淡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