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狐仙嶺不遠的麻家老林裡,這兩天很熱鬧。
離着這片老林,幾裡外的麻家峪,是個荒僻的小村,平時并沒有外人到這附近來。村外山坡上,那一大片亂石灘,亂石溝,大大小小的巨石,散了幾裡方圓,阻礙了交通,簡直象個迷魂陣。
方江選定的會議地點,就設在麻家老林裡。
會議,是城裡的唐老師、老桑、老黃、滿虎生等一幹密謀反抗汪精衛的人員,還有正在滿家養傷的方江、霍小亮、侯小光等人共同參加,大家共議反汪大計。
幾派各屆人士,終于在特工們的穿針引線下,聯合起來,召開一次大會,和衷共濟,商讨起事章程,那些“激進派”、“緩和派”、“拉攏派”,本來各行其道,互有分歧,但經過方江等特工們反複串聯,溝通協商,終于百川歸海,準備聚集一起,同舟共濟,掀起一場反汪高潮。
為了這次秘密大會,特工們進行了各種準備。
麻家峪附近的山裡,設置了數處暗哨。山溝裡,樹林邊,埋設了各種機關,準備了幾處撤退路線。
麻家老林裡,密集叢生的黑松、古槐、椿樹、栎樹,幾乎都是一摟或幾摟粗細,樹下枯藤草蔓,寸步難行,張哈、王哼等人用柴刀開出小路,設置隐蔽路障,在樹林裡搭起數處窩棚,砍草搭鋪,砍木做凳,在遮天蔽日的黑壓壓樹林裡,營造起了絕妙而隐蔽的會場。
甚至,樹林邊,還用石頭搭起鍋竈,建起了廚房。
方江、惠姐、霍小亮、侯小光等一衆傷員,提前從滿家鎮出發,秘密進駐了麻家老林。陳槿、阿敏、阿秋、臘梅等人充當醫生、護士,跟随照料。
魯滿倉、陳榆負責警戒,由哼哈二将、遊老三、韋太保等人,在遠近數裡内,撒下了一張警戒大網。
這天早晨,滿面胡子的老桑,提前來到了麻家老林裡。
秋後的清晨,樹林外飄蕩着一層白紗般的霧氣,亂石山溝被白霧一籠,迷迷茫茫,嶙峋奇詭,仿佛異域仙山一般。清涼的霧氣,帶着山裡特有的樹葉氣息,象是仙女撒下的紗網,在坡上坡下緩緩飄動。
老桑的發稍眉角,嘴邊的胡須,都被霧氣打濕。他走過亂草叢中開辟的“暗門”,徑直走到方江居住的房間裡。
所謂房間,就是在兩棵大樹間,搭上橫叉,用茅草圍成的簡陋窩棚。方江和霍小亮、侯小光共住一間“房”,三個人正坐在草鋪上聊天。
“老方,”滿面胡子的老桑,穿着一身藍色工裝,貓腰鑽進草棚,将大姆指一伸,“好樣的,這座老林子,改造成堡壘了,連我進來,都經過了三道暗哨,真正是滴水不漏。”
方江笑了笑,遞給老桑一支煙,淡淡地說道:“我們就是做這個的嘛。就跟你做工一樣,工于本行嘛。”
“小亮,怎麼樣?”
霍小亮受傷以後,顯得成熟穩重了許多,“好多了。老桑,我說的不光是傷,還有頭腦,這些天,我跟方組長一塊兒,可算是開了眼界,我,還有我那幫同學們,自以為聰明激進,代表了時代先鋒,其實,唉,我們隻是一幫輕飄飄的螢火蟲。”
“老方,有個特殊情況,向你報告一下。”老桑開門見山地說:“唐老師有個朋友,是部隊上的人,姓陸,是陸軍參議,雖然沒有實際兵權,但這人是周佛海的心腹……”
“哦,我知道這人。”
“老唐跟我說,最近陸參議給他透話,想跟咱們的人,接觸接觸,最好是開個會……老方,我怎麼聽着不對味兒啊,是不是咱們這個秘密會議,被他們聽到風聲了?老唐說,他可沒向陸參議說走過嘴……”
方江點點頭,沒有說話,默默地又點燃一支香煙。
旁邊的侯小光,沉不住氣了,“不行不行,方組長,若是走露了消息,那可因小失大,我雖然跟你們不是一路,但是對‘失密’卻是深受其害……”
老桑望着方江。方江臉上一直面露微笑,似一泓湖水,波瀾不驚。
這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兇襟如海。老桑心裡暗暗佩服。
“老桑,你告訴唐老師,讓陸參議派代表,到麻家老林裡來。”
“啊?”方江此言一出,不但是旁邊的侯小光、霍小亮,就連老成持重的老桑,都驚得差點跳起來。
這次秘密會議,其秘密程度,不用多說,若是被日僞得知,關系着好多人的身家性命,怎麼可以讓周佛海的人,得知會訊,并且還……參加會議?
“老方,你沒聽明白吧?我說的是……陸參議,他是周佛海的人。”
“是,我聽明白了,”方江盤腿坐在枯草鋪成的草鋪上,笑眯眯地往旁邊彈煙灰,不慌不忙地說:“大家别急,我的意思,是讓陸參議的代表,來跟我談判,我當然不會讓他跟你們大家一起開會,來參與咱們的密謀,甚至,也不會讓他見你們的面。”
“這樣啊,”老桑笑了笑,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氣。
“老桑,我是這麼想的。周佛海雖然是個大漢奸,但他與汪精衛,多年來面和心不和,特工總部、憲兵隊那些特務機構,與周佛海并無牽連。陸參議既然與唐老師秘密接觸,那麼說明,他對唐老師有志反汪抗日的事,是心知肚明。”
“那……他們會不會放長線,釣大魚?”
“呵呵,當然有可能。”方江笑了笑,“如果他們是假裝好人,圖謀抓捕,那麼必然會做準備,狼要咬人,必先露齒,你放心,咱們的眼睛,也在時刻盯着他們,倘若敵人出動,咱們自有應付措施。”
“哦,那就行。”
“還有,我讓他們到麻家老林來,是想通過談判,摸清周佛海的底,來決定對周佛海這一派的取舍,然後給咱們這個會議,提供參考,知己知彼,再定大計。”
“老方,你分析得條條是道,真是有理有據。”
“不過,這并不說明,陸參議也好,周佛海也好,是好人,可以信得過,我可以肯定地說,他們決不是想抗日救國,最大的可能,是在狡兔三窟,找條後路,是想利用我們。因此,對付這些人,必須做好多手準備。他們不是狼,但也絕不是羊,是一群善于投機,舉棋不定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