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那個刁民肯定有問題,就是背糞筐那人,順着胡同跑了,肯定不是良民,有可能是共黨嫌犯。”
幾個穿着黑制服的警察,罵罵咧咧地跑過來。
這個小村莊位于滁縣城外,算是郊區。村裡房子破舊,胡同狹窄,前面背糞筐的人三繞兩繞,便不見了蹤影,警察們吆吆喝喝地追過去,隻見那個背糞筐的漢子“出溜”一下鑽進了一間破草房裡。胖警長揮着手槍喊道:“快,抓住他。”
好幾個警察端着長槍短槍,叽哩骨碌地跑進草房裡。胖警長摘下大沿帽,擦了把腦門上的汗,正要邁步跟過去,忽然發覺身後有動靜。
胖警長滿肥肉的粗脖子還沒來得及扭過去察看,一隻有力的胳膊,忽然就勒住了他胖胖的脖子,正要驚叫,又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胖警長揮動着胳膊,想把手槍調過來,踢蹬着腿,想踹向襲擊他的人,但好幾隻手死死掐住他,連擡帶抱,生拉硬拽,象拽死狗一般,把他拖進旁邊一個小院裡。
這是個普通的農家小院,狹小破舊,兩間草房塌了半邊,胖警長被擄進屋裡,“咕咚”一聲扔在地下。
“真沉,這隻肥豬足有二百斤。”
警長被摔得頭昏眼花,屁股生痛,黑色警服上沾滿了塵土。擡眼看去,前面站着個農民模樣的粗壯漢子,闊臉絡腮胡,腰裡紮着條布帶,旁邊還站着兩個青年農民,他眨眨小眼睛,忽然覺得這個絡腮胡漢子有些眼熟,“你……你是……啊――”
“蔡警長,想起來了?咱們是老熟人了,我是老焦啊。不久以前,是你把我抓住的,咱們倆有緣分,又見面了。”
警長臉色灰白了,豆大的汗珠淌下來,“焦……焦隊長,兄弟該死,該死,您……您原諒兄弟一回。”
“好說好說,”焦隊長倒是一副挺和善的口氣,沖蔡警長笑了笑,“不打不相識,我今天特地來找你,是有件小事,向你請教。”
他越客氣,蔡警長卻越覺得背後發涼,他瞥了一眼旁邊站着的兩個手持短刀,橫眉立目的小夥子,越想越心裡發慌,渾身不禁哆嗦起來,“不……客氣……”
“叭,”外面,忽然想起槍聲。一個青年農民扒着門縫朝外看了看,小聲說道:“壞了,準是二小子沒把這群黑狗引走。”話音沒落,“叭,叭叭,”又是幾聲槍響。
焦隊長神色沉着,揮了揮手,“快,把這頭豬先藏起來。”他搬開屋角一口水缸,露出一個黑乎乎的地洞來,另一個青年農民抻着脖領子把蔡警長拽過去,便往洞裡塞,但警長身體過于肥胖,農民用了兩次力氣也沒塞進去,再加上警長手忙腳亂地反抗,把農民給惹急了,拿腳使勁往下踹。
“哈哈,”焦隊長被逗笑了,抽出支匕首沖蔡警長一晃,“下去。”蔡警長害怕,一骨碌翻進地洞裡。
這時候聽外面槍聲和鼓噪聲越來越熱鬧,焦隊長和兩個農民合力把水缸移過來掩住洞口,三個人手忙腳亂地搬動家什,掩蓋地洞,匆匆跑出屋來,手扒着石頭院牆的牆頭,向外看去,見外面大街上,正發生着一場戰鬥。街角一盤石碾子後面,伏着兩個陌生的年輕人,穿着粗布短褂,手持短槍,正和前面一隊穿黃軍服的隊伍對射。狹窄的街筒子裡,槍彈橫飛。
“不是黑狗子呀,僞軍怎麼出動了?這倆人是誰?”一個農民疑惑地說。
“壞了壞了,那邊也有人,要包圍。”另一個農民說。
果然,從另一個方向,順着街角迂回過來幾個黃軍裝的身影,貓腰持槍,鬼鬼祟祟地走過來,對碾盤形成了包抄态勢。碾盤後的人似乎對身後的危險沒有察覺,專心向前射擊。
“救人。”焦隊長簡短地說。
“叭,”一個農民向着迂回過來那幾個僞軍開了一槍,那幾個僞軍立刻停止了前進,有的趴下,有的隐在街角後面,亂紛紛地順過長槍來朝這邊射擊,焦隊長縱身跳出院子,一邊用短槍射擊,一邊沖着碾盤後面的人喊道:“快走,這邊來。”
那兩個短褂人毫不遲延,轉身往這邊跑。
“叭叭,”胡同裡,僞軍們見對手撤退,更加嚣張起來,亂槍齊發,槍聲響成一片,子彈打在石頭牆壁上,噼叭亂迸,石屑飛舞。焦隊長顧不得說話,貓腰放低姿勢,帶着幾個人左拐右拐,這小村地形曲折複雜,三繞兩繞,後面追腚的槍聲便稀疏下來。
“謝謝你。”一個長相英武,結結實實的短褂人對焦隊長咧嘴笑了笑。這人是陳榆。另一個人是阿混,他倆本來是奉方江的命令,想進城去偵察,卻沒想到還沒進城,在城外這個小村裡,就發生了一場意外的戰鬥。
“出去再說,”焦隊長知道尚未脫離危險,帶着幾個人蹿房越牆,跑出村子,腳步不停,繞過一片雜草叢生的水塘,來到荒野裡一處長滿柳樹的高崗上。兩棵幾樓粗的黑色老柳樹下,斜躺着一塊斑駁殘損的石碑,上面依稀刻着三個篆字:柳林崗。
這一片土崗綿延起伏,有好幾丈高,一眼看出老遠。崗上盡是一摟粗的柳樹,長得枝葉茂盛,遮天蔽日,柳林裡雜草叢生,一個個墳墓、石碑參差錯落,顯得既荒涼又陰森。
“好了,”焦隊長喘了口氣,“這裡安全,大夥歇一會,他奶奶的,狗日的僞軍,今天怎麼出動了。”他一屁股坐在一片沙土堆上,吹吹短槍口的沙土,把槍别在腰裡。
阿混也跑累了,靠着一棵枝幹粗糙的柳樹坐下來,喘着氣說:“其實你們捉那個黑皮警察的時候,僞軍就摸上去了,我們不知道你們是誰,但既然是對日僞下手,那無疑就是朋友,因此我們阻擊了一陣。”
“原來是這樣,那可得謝謝你們了,”絡腮胡子老焦爽朗地一笑,搖搖大腦袋說:“你說得對,對日僞下手,就是朋友,我們是新四軍遊擊隊。”
這人倒是爽快。原來是共産黨方面的人,怪不得敢在縣城邊上捉警察,阿混點了點頭,也直言相告,“我們是國軍特遣隊。”
“好漢子,”焦隊長抓住阿混的手,熱情地搖晃着,“你們倆人兩條槍,就敢在縣城邊上跟那麼多黃皮狗對打,好膽量。”
“你們敢大白天在警察堆裡單摘瓜,更是好膽量。”阿混笑道。焦隊長哈哈大笑,幾個人都熱情地做了自我介紹,柳林裡響起一片歡笑聲。老焦搖搖大腦袋,有些可惜地說:“好容易把胖豬警長抓住了,還沒來得及審,給黃皮狗沖散了。對了,段老弟,再審那頭胖豬的時候,你們要不要參加?咱們可以情報共享。”
“那好啊,謝謝你,焦隊長。”
陳榆站在一棵老柳樹下向遠處張望,向這邊擺手示意,“注意,遠處有人過來了,串着莊稼壟,等一等,讓我看看,哦,别着急,那是方組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