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間,唐軍俘虜陸陸續續進了軍營,軍營裡頓時熱鬧起來,不少唐兵見了袍澤,心中更加沮喪,看來今日被押送過來,十之八九要被坑殺了。他們實在想不出李弘義把他們押送到這裡來,還會放了他們。
再說,他們從各方面的消息知道李弘義很缺糧食,自己都吃不飽,這一萬多的俘虜雖然給的用度很少,但也是一筆極大的消耗。殺了他們,就能節約一大筆糧食,甚至,他還可以學那孫儒,專門吃人。
唐軍士兵按照順利排隊,亂哄哄的,楊琏站在指揮台上,注視着這些俘虜,不少士兵的身體很虛弱,應該是這段時間吃的東西不多,身體損耗嚴重所緻。楊琏心中想着,揮揮手。
陳鐵帶着兩百多人,全副武裝,一副虎視眈眈的模樣,更令俘虜心中一涼,今日死定了。
楊琏回頭看了跪坐在蒲團上的查文徽,笑了笑,擡起手,向下虛按,高聲喝道:“安靜!”
陳鐵、朱琦等人在一旁,也高聲喝道:“安靜。”
俘虜們逐漸安靜下來,擡起頭看着高台上的楊琏,這個人并不是李弘義呀,他是什麼人?
衆人安靜下來,楊琏目光掃向四方,鼓足了力氣,高聲喝道:“大唐的将士們,都挺起兇膛來。”
唐兵聞言雖然覺得奇怪,但不少人還是挺直了兇膛,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有尊嚴,就算在這裡被坑殺,也比死在礦坑裡的好。章文益和章文瑩就挨着,兩人低聲竊竊私語,如果真的要被坑殺,那還不如拼了,起碼還能拉上幾個墊背的,黃泉路上也不孤單。
楊琏見大多數的人都挺起了兇膛,繼續高聲喝道:“諸位大唐的将士,我乃順天節度使楊琏,如今已經拿下福州城,準備迎接諸位光榮返鄉。”
此言一出,台下的唐軍頓時都炸了鍋,順天節度使的名字有的人聽過,有的人不知道。但是不管知道與否,楊琏這話表明了,他是唐人,他已經拿下了福州,這怎能不讓衆人驚訝萬分呢。
楊琏沒有急着說話,等到衆人議論聲音漸漸小了,楊琏這才繼續開口,他知道這些唐兵不可能會信任他,所以他簡單地說了幾句話之後,就把查文徽推了出來。
查文徽經營建州足有兩年,這次帶的兵多半是建州兵馬,此外還有一部分是劍州的兵馬。他們都認識查文徽。果然,查文徽走出來之後,台下的唐兵一陣喧嘩之後,變得安靜了。如果說楊琏有可能騙人,那查文徽不可能騙人。
楊琏看見這一幕,不由暗暗點頭,心想查文徽雖然文人氣質重了一些,并不适合帶兵,但卻有一股人格魅力,能夠聚攏軍心。
查文徽掃視袍澤一眼,高聲說起話來,他的聲音不大,也帶着一絲沙啞,但說得十分清楚。唐兵聽着,有人開始痛哭起來,剛才還以為死定了,現在居然能夠活命,這怎能不讓人開心呢?
查文徽高聲道:“諸位将士,李弘義雖然被擒,但福州城還需要諸位費心,才能掌握在大唐手中,而且,吳越人得到消息,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福州城必将經曆一場惡戰。”
台下當即有士兵高聲喝道:“我等願意聽從查留侯差遣。”
“對,還請查留侯帶領我等,消滅吳越人。”
唐軍士兵對吳越人也是恨極了,聽說他們還要來福州搗亂,頓時人人請戰。
查文徽捋着胡須,等諸将聲音小去之後,這才開口道:“諸位将士,這一次我等得救,全靠順天節度使楊琏,他隻帶着百餘人便能捉拿李弘義,這份膽識,老朽不及。老朽願意與諸位一起,聽從楊節度差遣。”
查文徽說着的時候,猛地轉身,半跪在楊琏面前,同時從懷中掏出建州留侯的大印出來,雙手奉給楊琏,道:“我查文徽願意聽從楊節度調遣,若是不從,還請軍法從事。”
查文徽突然如此,楊琏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查文徽一是向他示好,想要借此拉攏與楊琏的關系;二來查文徽的帶兵才能的确不佳,若是同時有兩個掌權人,對于兵馬的調動反而不益。
楊琏看着查文徽的時候,查文徽也看着楊琏,忽然低聲說道:“楊節度。”
楊琏回過神來,看見查文徽真摯的眼神,他忽然意識到這同時也是查文徽投桃報李之舉,隻有守住了福州城,查文徽才有可能掌管福州,所以,他将兵權交給自己。這對楊琏也是有利的,至少他能收攬軍心,以後,對于楊琏來說,有莫大的益處。
楊琏伸手接過,高舉着印绶,道:“既然如此,楊琏就卻之不恭。”
查文徽站起身來,目光威嚴地掃視着台下,再度重申,道:“諸位,楊節度不僅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你們的救命恩人,如今為了抵禦強敵,我把兵權交給楊節度,自我以下,都奉楊節度号令,凡事都不從者,按律處罰。”
唐兵聞言,先是看了看查文徽,又看了看楊琏,楊琏依舊高舉着印绶,喝道:“諸位,楊琏自認才疏學淺,若是有人出來主持大局,本節度願意将兵權拱手相讓。”
楊琏這話說的謙虛,台下一幹人等卻不敢多言,畢竟輪官職,查留侯都比不過楊節度,更不用提其他人。章文益和章文瑩對視了一眼,章文益覺得有了機會,高聲喝道:“楊節度不遠萬裡,孤身來闖龍潭虎穴,救了我等,是我等的恩人。從今之後,我等願意奉楊節度為主。”
章文益這話說的有些誅心,畢竟這天下還是大唐的天下,他們也都是唐臣,奉楊琏為主,難道有獨立之心嗎?但唐兵沒有想得太多,楊琏救了他們,自然會楊琏感恩戴德,不少士兵紛紛跪下,沖着楊琏磕頭。
場面頓時有些混亂,若不是唐兵都被繩子捆了起來,恐怕會更加糟糕。亂了足足有小半個時辰,唐兵這才安靜下來。
楊琏令陳鐵帶人割斷了繩子,并讓俘虜按照編制戰隊,一陣慌亂之後,士兵們按照原本的編制站隊。楊琏眯起了眼睛,這些士兵的速度尚可,也算有條不紊,這就是說,這些士兵的訓練程度還可接受,就算不是精兵,再有一些日子訓練,打過幾仗,就能成為精兵。
“報數!”楊琏高聲說道。
“一。”
“二。”
“三!”
各隊的士兵挨個報數,将虞侯彙報各隊人數,都頭彙總,然後報給指揮使。指揮使之上本來還有都指揮使,不過這一戰,都指揮戰死,幾名指揮使面面相窺,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章文益反應極快,迅速把人數加了起來,然後上前一步,喝道:“卑職章文益禀告查留侯,永安軍總計人數兩萬人,實到一萬兩千三十六人。”
楊琏點點頭,對章文益的反應還算滿意,他忽然想到,這個人姓章,又是永安軍,也就意味着十之八九是建州人,難道說,他是浦城章家的人?
查文徽聽見原本兩萬人的永安軍現在隻剩下一萬兩千多人,心中不由十分傷心,這個損失的比例也太大了,足足有四成。但他來不及傷感,忙把人數報給楊琏。查文徽知道楊琏已經聽見,但這是一個程序,他剛剛表示願意聽從楊琏的指揮,所以此刻,他需要向上司禀告,才能做出表率,引導衆人。
楊琏點點頭,他也知道這個傷亡很高,當然其中包括在石礦被折磨死去的士兵。楊琏面向唐兵,高聲喝道:“諸位,現在我有一個請求,那就是拿起手中的兵刃,接管整個福州城,你們能做到嗎?”
“能!”士兵們齊聲喊着,聲勢震天,王山中的鳥雀受驚飛起,在天空盤旋着。
楊琏滿意地點點頭,道:“不過在那之前,諸位需要好好享用一頓午餐。将士們,本節度已經讓人準備好了米飯,還有羊肉,吃完飯之後,再接管福州城。”
聽見有飯吃,士兵們齊聲高喝,情緒高漲到了極點。陳鐵出列,高喝一聲,道:“每隊出四個人,與我去搬運糧食。”
各隊指揮使聽見,吩咐下去,各都頭又吩咐下去,各隊将虞侯從士兵裡選出最為強壯的四個人,跟着楊琏去搬運糧食。很快,在衆人的努力下,飯菜都被端了出來,幾十個大木桶裡面都裝滿了飯,菜也是用木桶,零七雜八的各種蔬菜、羊肉燴成了一鍋。
這樣的飯菜味道并不好,但對于在石礦中苦難了好幾個月的士兵來說,這樣的食物無疑是美食。有的士兵聞着飯菜的香味,食指大動,忍不住就想要大快朵頤,但都頭用眼神制止了他們。
各隊的士兵沒有急着吃飯,再度将人數報了上去。查文徽再報給楊琏。
楊琏高聲道:“諸位兄弟,糧食足夠,可以放心大膽的吃。但是諸位在石礦裡受了苦楚,不能一下吃太多的東西,還望節制一些。”楊琏不知道這些士兵能不能懂他的意思,但這都不重要了。
楊琏說完,唐兵開始吃飯,有的人吃得很快,這段日子當真是餓壞了,所以三兩下就吃完了一碗飯,站起來再去盛飯。
大多數的士兵吃得很快,楊琏早就料到這一步,立刻讓人送上熱湯,裡面放了醋,可以幫助消化。他隻希望這些士兵不要一下子吃太多,以至于消化不良,肚子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