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外,靠北百餘裡的地方,有一處平原,夾雜在丘陵之中,平原上豎立着多個城堡,城堡中間,一座軍營拔地而起,清晨時分,軍營裡熱鬧非凡,雖說剛過了年,但在鮑修讓的帶領下,士兵們依舊保持着足夠的警惕和職業操守,依舊練兵不止。
聽着校場上傳來的呼喊聲,整齊而有力,鮑修讓很是滿意。他的部下雖然隻有五千人,但足夠監視福州城的一舉一動。對于吳越人來說,李弘義投靠吳越是最好的,可若是他想要自立,建立一個國中之國,吳越國也能勉強接受。吳越國不能接受的,是李弘義投靠大唐,福州若是陷落,就會成為大唐的爪牙,屆時,大唐的兵馬便可以從福州北上,奪取福安縣。
福安縣本來屬于閩國,閩國内亂,大唐趁機南下,吳越國也趁勢南下,并順勢奪取了福安縣。福安縣駐紮有一萬多精兵,這些士兵雖然不屬于鮑修讓,但一旦有戰事,這一萬多士兵随時可以迅速南下,支援福州的戰事。
正是有了福安縣的一萬多精兵,所以鮑修讓很有底氣。年前,他接到杭州的密令,說大唐正在調兵遣将,準備攻打蘇州,面對即将而來的大戰,鮑修讓有些憂心忡忡。吳越國雖然實力不弱,但與大唐想比,還是差了那麼一點,勝負隻在一線之間。以往吳越國與中原朝廷關系非常好,因此吳越國常常依靠中原朝廷來牽制大唐。可是,如今的大漢與大唐居然成了盟友,而且大漢還低了一頭,也就意味着吳越國不能依靠中原的力量來對抗大唐,所以,地處南方的福州反而成了關鍵。
大唐與吳越國接壤的地方非常多,蘇州、湖州等地,吳越人經營多年,防禦能力很強,可是福州一帶卻不然,相對的,這裡防守比較薄弱,所以大唐才會趁着閩國内亂之際,奪取閩國舊地,目的就是滅閩之後,順勢北上,南北夾擊吳越國。
福州城地理位置特殊,更是一個複雜的地方,所以不僅是鮑修讓,吳越國君臣都知道,在閩國被滅之後,福州就成了大唐與吳越國之間的緩沖區,福州絕對不能落入大唐之手。同樣的,吳越國若是拿下了福州,勢必會引起大唐的注意,他們一定會派兵攻打福州。偏偏兩國誰也滅不掉誰,若是兩國連年征戰,對國力是巨大的考驗。
福州城很微妙,就像一個平衡木一樣,吳越國君臣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走着。可是,偏偏大唐對福州之心不死,先有馮延巳、馮延魯等人進攻福州,後來是查文徽,鮑修讓明白,不能讓大唐奪取福州城,所以,他在福州城安插了很多密探,不止是監視李弘義,同時也是監視大唐在福州城内的探子。
查文徽被擒,吳越國想要讓李弘義将其押送到杭州,但是,李弘義以海風來臨,大雨連綿不絕,道路多被沖毀,行走不便拒絕了。過了年之後,鮑修讓才收到一封書信,李弘義決定押送查文徽去杭州。
這個選擇令鮑修讓很是開心,這意味着李弘義對吳越人更靠近一些。可是等了兩日,鮑修讓依舊沒有得到任何消息,押送查文徽雖然是大事,可是區區一個人而已,根本不需要那麼久的時間。難道說,福州城出了什麼事?
鮑修讓仔細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他在福州城有不少密探,怎麼會出事?可是,從理論上說不清呀。鮑修讓沉思着,忽然,他想起來了,前幾日有密探傳來消息,說有從蜀國來的商人,帶來了大批的糧食,李弘義已經決定買下了。
李弘義能自己出錢買糧,這是好事。證明他有自立之心,鮑修讓想着的時候,忽然想來了一點,蜀國的商人去福州賣糧,可是掌控泉州、南州的留從效至少從表面上已經投靠了唐人。也就意味着,大唐的國土已經把福州包圍了大半。蜀國來的商人,一定要經過大唐,才能抵達福州。
雖說商人很是特殊,但唐人怎麼會輕易讓蜀國商人運送糧食到福州?當然也有一個可能,大唐的官員貪污受賄,因此放了蜀國的商人。不過,鮑修讓不會寄希望于這個可能,所以,他覺得要盡快搞清楚福州城發生了什麼事情。
鮑修讓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他剛剛發出命令,讓福州的探子仔細探查,看看福州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的事情發生。命令發出去不到半個時辰,鮑修讓就得到了乞丐的密報。
“節度使府戒備森嚴,軍中指揮使、都頭等官員進入節度使府上之後,一個都沒有出來?”鮑修讓看完了密報,忍不住嘀咕起來,這讓他十分不明白,李弘義雖然蛇鼠兩端,或許查到福州軍中有暗中投靠吳越的人存在,但這麼多的指揮使、都頭都不可能有問題。
難道,真的是唐人暗中潛入了福州城,并策劃的出人意料的行動?鮑修讓越想越覺得可能,他立刻修書一封,讓人送到福安縣搬取救兵。吩咐親兵盡快趕到福安縣之後,鮑修讓覺得不能坐以待斃,他想了想,讓人點齊了三千精銳,讓他們擦亮武器,準備幹糧,他要去福州城看一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福州城,一間不大的屋子裡,查文徽正襟危坐。即使是被囚禁,他依然保持着風度,頭發清理的一塵不染,下巴的胡須一根根抖擻着精神,就像他一樣。
早幾天,查文徽一直被關在地牢裡,自從被擒之後,查文徽就決定以身殉國,大唐是天朝大國,區區的福州軍,不過是蝼蟻一般的存在,要他查文徽投降,絕不可能。李弘義似乎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并沒有派人來勸降查文徽,隻不過一日三餐,還算準時,有葷有素,也不算虧待了查文徽。
查文徽一直以為李弘義會對他下手,或者是送他去杭州,但事實上一直沒有。直到今日早晨,天還沒有亮,查文徽被押送到了這間屋子裡,幾名士兵看守着,卻誰也沒有說話。
查文徽既然被擒,也就安下心來,想要看李弘義搗什麼鬼。足足等到日上三竿,門外腳步聲這才響起,聲音很是急促,顯然來人走的很急。查文徽手中捧着一本書籍,仔細看着,也不擡頭。
腳步聲進來,又消失了,不過來人并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看着查文徽。
查文徽雖然沉得住氣,卻也不由納悶萬分,等了半響,還不見來人說話,查文徽擡起頭,向前方看去。隻見一個人,身着铠甲,臉上有一道刀疤,卻不是李弘義。
不對,這張臉似乎在哪裡看過。查文徽有些納悶地想着,忽然,他猛地站起身來,道:“你,你是楊琏?你怎麼也被抓來了?”
來人正是楊琏,聞言他呵呵一笑,搖搖頭,道:“非也,我來到福州,是為了救你。”
查文徽聞言後退一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楊琏,他本來有話要說,卻發現楊琏臉上帶着笑意,如果是被擒,根本不可能有這種表情。難道,事情是真的?查文徽忍不住問了出來。
楊琏示意查文徽坐下,又吩咐人送來茶水和飯菜,便與查文徽說了事情的緣由。其實很簡單,楊琏在朝會上,力挺李弘冀出兵蘇州,并提前做好糧草的調度,目的便是要吸引吳越人乃至于李弘義的注意。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蘇州以及金陵的時候,楊琏卻已經暗中出發,日月兼程,趕到了劍州。
楊琏拿出密令,告訴劍州刺史,讓他暗中調集人馬,準備接應自己。而他卻假扮成蜀國商人費硯,帶着劍州的糧食,趕到福州并取得了李弘義的信任。當然了,或許李弘義并不信任所謂的費硯,但對于缺少糧食的他,也存在利用楊琏的心思。所以,在運送糧食的第一天,李弘義才會有那般行為,在确認船上裝載的都是糧食了之後,李弘義才放松了警惕。
當然這種警惕是暫時的,糧食運到福州之後,李弘義的心态會發生怎樣的變化,楊琏暫時不知道,但他明白,必須要趁着李弘義自以為是的時候,發動進攻。所以楊琏在飯裡暗中下了藥,李弘義這才昏昏沉沉,有了發高燒的迹象。
楊琏的努力有了結果,李弘義被擒,李弘通、李漢生等人被殺,當然事情還沒有到高枕無憂的時候,楊琏此刻隻是控制了節度使府,還沒有控制福州城。即使福州軍所有的将官都被楊琏控制起來了。
楊琏需要查文徽的幫助,不管怎樣,查文徽雖然軍事才能不成,但畢竟在建州經營了兩年,部下多是他的心腹,楊琏突然出現,就算救了唐兵,唐兵也仍然會心生顧慮,隻有查文徽出面,才能迅速将被俘的唐軍組織起來。
楊琏這麼一說,查文徽也明白了,這時兩人已經吃好了飯,查文徽站起身來,朝着楊琏深深鞠躬,道:“老朽多謝楊節度救命之恩。”
“查留侯折煞晚輩了。”楊琏說着,忙站起身來,還了一禮。查文徽是前朝老臣,與馮延巳、馮延魯等人交好,這時的楊琏,還需要他們的幫助,因此以晚輩自居。而且從官爵上來說,楊琏也差了一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