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夏日,縱然有威風輕撫,天氣也十分炎熱,窗外,知鳥叫個不停,讓人有些煩躁。
屋内,兩個人正在商量着事情,不管怎樣,先要派人保護蕭俨的安全,當然這種保護,其實也帶着一種監視,蕭俨若是真心實意,自然就不會有所隐瞞。
楊琏與曾憶齡商議了一番之後,楊琏派人在“明”,曾憶齡派人在“暗”,一起監視着蕭俨,不僅連他的府邸,就連大理寺,也派了一定的人手。這些人有的化裝為乞丐,有的化裝為雜耍的藝人,布滿在四周。
蕭俨得到楊琏的許諾,放下了心,他決定嚴查此事,抓出殺害汪成的幕後主使者。
“這一次,蕭俨似乎很來勁,就看李弘冀那邊如何應對了。”楊琏說道,他最希望的就是在金陵殺死李弘冀,不管是他親手殺死,還是借别人的手,總之不能讓李弘冀離開金陵。
隻不過,以李弘冀的身份,想要殺他并不容易,而且明目張膽的殺死了他,就等于提醒了李璟,楊琏的身份也就會暴露。該找一個怎樣的理由呢?汪成的事情是一個機會,但不足以弄垮李弘冀。畢竟牽扯到造反的事情上來,李璟都忍住了,沒有讓大理寺繼續查下去,很顯然是想要留李弘冀一條活命。
所以汪成的事情就算上達天聽,李璟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蕭俨是一個攪屎棍,看起來不涉及黨争,有時候會針對楊琏,這一次對燕王一黨,也曾痛下殺手,若非天子阻止,城南爆炸一案,必然會牽扯到李弘冀的身上去。
汪成的案件,蕭俨會做到哪一步?不等楊琏想出更好的辦法,蕭俨那邊出事了。
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有人潛入了蕭俨的府邸,放起火來。讓楊琏吃驚的是,這場火很大,而且居然是在楊琏派人監視的情況下,發生了這場火災。根據消息,這場大火是從蕭俨府邸内比較隐秘的地方起火的。這就意味着,在蕭俨府邸放火的人能耐很大。
蕭俨府邸的大火引起了一陣騷亂,幸好楊琏派人監視,迅速叫來了人,滅掉了大火,損失雖說不大,事情卻鬧得沸沸揚揚,短短兩個時辰内,傳遍了京城,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知道堂堂大理寺寺卿的府邸,居然被人放火燒了,這不僅僅是在挑釁大理寺,更是在挑釁朝廷。
在這場大火中,蕭俨府上有幾名家丁慌亂中,有人被踩死,有人落入水井中活活被淹死,最後算下來,居然死了四個人,這讓蕭俨十分憤怒,他暗暗發誓,一定要捉到兇手。
楊琏得到消息,趕到蕭俨府上的時候,天色剛剛亮,楊琏跳下了戰馬,看着到處冒煙的蕭俨府邸,不由搖了搖頭。走過去,還能聞到燒焦的臭味。楊琏皺了皺眉,這場火,來的還是太突然了。
蕭俨正看着府邸,一臉郁郁,得知吳侯來了,忙趕了過來。
“吳侯。”蕭俨說道。
楊琏掃視了一眼四周,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犯人有沒有抓到?”
“沒有,犯人很狡猾,放了火之後,立刻溜走了。”蕭俨說道。
楊琏道:“這場火太蹊跷,蕭寺卿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蕭俨點頭,他知道蹊跷,可是這事情要查的話,一時半會是沒有結果的,關鍵是犯人早就無影無蹤。
“這件事情,已經上奏陛下了嗎?”楊琏再度問道。這樣的大事,必然瞞不過李璟,楊琏問這話的時候,有深意。
蕭俨略作遲疑,道:“這件事情,沒有禀告陛下。”
“這件事情,陛下若是知道,必然是憤怒,可惜的是你沒有足夠的證據,不然,哪怕這個人是朝廷顯貴,陛下也會下令處置他。”楊琏道。
蕭俨深以為然,楊琏與他聊了半響,詳細了解了情況,這才朝着皇城匆匆走了過去。蕭俨不肯說,怕丢面子,這件事情就由楊琏來說吧。
李璟這時候沒有得到消息,他正在禦書房裡休息,旁邊,幾名小太監正在奮力舞動着扇子,這樣的天氣,着實太熱了。李璟聽見楊琏進宮,心中微微詫異,但還是答應見他,并讓高澤領着楊琏走了進來。
“見過陛下。”楊琏進來施禮。
李璟滿頭大汗,有些不想動,便道:“吳侯,這幾日的天氣一下子如此之熱,你怎麼有閑心進來?”
楊琏笑了笑,李璟又招呼楊琏過去。
如今楊琏除了是朝廷重臣,更是齊王的女婿,懷柔又早就晉升為公主,以楊琏的身份,可以坐在李璟身邊。楊琏坐定,李璟吩咐小太監送來了冰凍的胡瓜。
“這幾日,這老天也不知道怎麼了,居然很是反常。”李璟又道,有些抱怨地說起來。
“陛下,微臣有一言,不知該不該講。”楊琏說道。
李璟呵呵笑了起來,擺擺手,道:“吳侯,你是大唐功臣,南征北戰為大唐開疆拓土,功勳足以碾壓其他臣子。更主要的是,你是齊王的女婿,有什麼話,盡管說吧。”
“陛下,請恕微臣直言,天有異象,恐怕将會有國難。”楊琏說道。
李璟聞言,神色變色格外凝重了起來,他直起身子,正襟危坐,讓幾名小太監退了下去,又讓高澤在門外守着,不準任何人進來,因為楊琏的話,太讓他震撼了。
“吳侯,這話怎麼說?”太監退下,李璟神色憂慮地看着楊琏,自從楊琏說出這話之後,李璟一點都不覺得熱了,反而覺得寒冷,不僅身體寒,心中也十分寒冷,楊琏說國難,又如此凝重,難道有人要奪他的江山?
“陛下可知,最近金陵城發生了幾件駭人聽聞的事情?”楊琏說道。
“哦?什麼事情?”李璟沉住氣,問道。
“陛下,最近金陵有兩件事情,頗為蹊跷……”楊琏慢慢說了起來,首先是把汪成突然死亡的事情說了,随後,又把蕭俨調查這個案件前後經曆的一些事情說了,關于蕭俨前來求助一事,楊琏也誠實地告知。
這兩個消息,李璟知道第一個,汪成的死,大理寺蕭俨曾經上書,所以李璟有些印象,不過他沒有特别在意,畢竟隻是一個商人而已,死了就死了。
盡管他心中猜想,燕王很有可能與這件事情有關,不過想來李弘冀也隻是想要殺死汪成洩憤而已。汪成的死不足以引起李璟的警惕。可是大理寺寺卿蕭俨的府邸受襲,一場大火,若非及時發現,恐怕整個蕭府都會被燒毀了。
這兩件案子,看起來沒有關系,但仔細追究,有一定聯系,蕭俨是處理汪成案件的官員,隻有他的府邸受襲,所以殺死汪成和襲擊蕭俨府邸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一批。那麼問題來了,這兩件案子的幕後主使者,是不是燕王李弘冀?
李璟的心中不願意這麼想,可是從情況來看,他最有這個嫌疑。李璟本身不笨,很多時候是他的比較心軟,而且由于文人的氣息,手段相對要溫和一些,但是,若是牽扯到國家危亡,李璟絕對不會手軟。
楊琏也不多說,隻是把事情經過說了,并不做出任何的判斷,他需要李璟自己判斷。
李璟沉默了好一會,道:“吳侯,這件事情蕭寺卿有沒有證據?”
“目前還沒有人,犯人很是狡猾,事先消滅了證據,不過,蕭寺卿的手上應該還有犯人寫來的書信,或許可以作為證據。”楊琏說道。
李璟立刻叫來了高澤,讓他立刻去宣蕭俨進宮。
楊琏沉默着喝茶,李璟卻忍不住了,站起身來,慢慢踱步思考,他的心中不願是燕王做的這事情,心中就不斷祈禱着。
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蕭俨在高澤的帶領下進宮,進了禦書房,忙跪下施禮,道:“微臣見過陛下。”
“蕭卿家,起來吧,朕有話要問你。”李璟迫不及待地問道。
這些事情楊琏已經說過,李璟想要知道更多,而且從蕭俨的角度來看,肯定也有所不同。蕭俨不敢怠慢,忙把事情一一說了。一頓飯功夫後,李璟慢慢站起身來,繼續踱步。
蕭俨說的與楊琏的說的都差不多,稍微不同的是,蕭俨帶了一定的自我觀點,他堅持認為,一定是得罪了某些人,所以才導緻了這場報複,蕭俨的話有他的理由并且還提供了證據。
李璟看了那封威脅的書信,微微皺眉。想了好一會,李璟這才讓蕭俨退下,讓他等消息。
蕭俨離開之後,李璟繼續踱步,過了好一會,這才道:“吳侯,朕總覺得這件事情不對勁。”
楊琏一愣,道:“陛下請說。”
李璟一邊走,一邊道:“燕王的脾氣朕是清楚的,雖說暴躁了一些,人也不夠沉穩,殺死汪成有這個可能,但襲擊蕭府,似乎有些不合理。”
“陛下,不管合不合理,蕭寺卿府上受襲是确鑿的事實,微臣以為,隻有徹查,才能了解這件事情的真相,也才能揪出幕後主使者,還燕王一個清白。”楊琏朗聲說道。
“吳侯,你真的是這樣認為?”李璟沉聲問道。
“陛下明鑒。”楊琏拱拱手,顯得十分認真。
“這件事情想要徹查,恐怕不是一時半會能達成的,蕭愛卿雖然頗有能耐,但這個案子,牽連到燕王,關系甚大,可不能草率行事。”李璟還是擔心長子,不管怎麼樣,那畢竟是他的兒子。
“陛下,微臣也認為這件事情重大,絕對不能馬虎。不過君子坦蕩蕩,隻要這件事情不是燕王做的,就沒有人敢栽贓嫁禍到燕王頭上。”楊琏說道。
李璟忍不住點點頭,以燕王的身份,誰敢?不過案子還是要查的,若真的是燕王,李璟決定把他終生監禁起來,以免誤人誤已。
楊琏見目的達到,又聊了幾句,站起身來告辭。李璟讓小太監送了楊琏出去,又吩咐高澤,在門外守候。
李璟沉默了好一會,走入了一間暗室,暗室很深,一路上點着蠟燭,顯然不是一般的地方。李璟走到了最深處,面前是一道門,他伸出手,推開了門,裡面是一間頗為寬敞的屋子,一個人正坐在案幾上,翻閱着書籍,聽見腳步聲,那人急忙擡起頭,看見是李璟,忙站起身來。
“微臣見過陛下。”那人說道。
“免禮。”李璟擺擺手,一臉郁郁。
“陛下有事,拉響鈴铛即可,為何要來這裡?”那人奇怪地問道。
“這件事情,非常重要,朕需要你去辦。”李璟說了起來。
那人越聽臉色越是驚訝,等李璟說完了,他點點頭,道:“陛下之意,微臣已經明白了。”
李璟道:“時間緊迫,朕隻給你三日的時間,務必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
“喏!”那人說道。
“這些年來,朕知道委屈了你,有機會,朕一定讓你走出來,活在陽光下。”李璟又道。
“陛下當年救我,這份恩情,自此不忘,徐氏一門,也對陛下感恩戴德,永世不忘。”那人又說,言語間,已經表明了他的姓氏。
李璟再不多言,伸出手去,拍了拍那人的肩頭,轉過身去,慢慢走了回去。
徐姓男子注視着李璟離去的背影,抿着嘴,腦海中回想着李璟的話,這件事情,還真是麻煩啊。當年,一家人為了争權奪利的事情又在這一輩上演。上一輩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數十年,那個時候,徐氏父子已經牢牢掌握了楊吳大權,後來建立大唐的烈祖皇帝,也還姓徐。在那場厮殺中,最終是一個養子去取得了勝利。
随後,徐氏遭受到打擊,有的人身死,有的人郁郁而終,不過幾年,徐溫的幾個兒孫都死得差不多了,大權都被後來改名為李昪的徐知诰掌握在手中,大權在握,楊吳朝廷岌岌可危,最終,李昪建立了齊國,沒多久,又自稱是李唐後裔,正是改名為大唐,并恢複了李姓。
在那場權利之争中,徐姓男子在李璟的幫助下活了下來,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了,多年的恨意随着時間,已經逐漸消失了,殺了他家人的人已經死去,餘下的,是兒時的玩伴李璟,對于李璟,徐氏男子隻有感恩,他願意為他去做任何事情。
徐姓男子回想着往事,活動了一下手腳,也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有幾分以前的本事?